程若茵望著祝時越離開的背影，認命地開始剝被倒在碗裡的白灼大蝦。

“若茵，這又是怎麼回事啊？”方諾坐在程若茵對麵，小聲問道。自從組成了新同桌之後，同樣在新班級裡沒有好朋友的方諾便請求程若茵和她一起吃午飯。儘管程若茵一直獨來獨往，但方諾的請求十分誠懇，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同意了，兩人便組成了飯搭子。

“他嫌剝蝦太麻煩。”雙手卷起袖子，程若茵擰開蝦頭，嗦了一口蝦油，丟在吃完菜的空格子裡，一邊剝一邊問，“你要不要吃？還挺好吃的。”

“......他昨天嫌吃魚挑刺煩，今天嫌剝蝦煩，但這都是他從家裡帶過來的菜啊。”方諾自顧自呢喃，看著程若茵冷臉剝蝦的樣子，硬生生將後頭跟的一句“他為什麼還要背過來”咽下，轉為回答，“謝謝，我不愛吃蝦。”

程若茵好似沒聽到前半句，點頭以作應答，利落地剝了一小碗蝦，自顧自吃起來。

真是可惜，這蝦顆顆飽滿，個頭又大，一定是市場上買的好蝦，少爺說不吃就不吃了。

有時候祝時越會嫌食堂不好吃，偷偷點外賣，或者自己帶菜過來，程若茵知道，因為上個學期她抓到過從學校後門偷偷拿外賣的祝時越。

一中害怕學生吃外賣吃壞肚子，明令禁止點外賣，卻擋不住一眾饞得慌的高中生，更彆提將違紀當飯吃的祝時越，學校裡的老師點外賣，外賣小哥進不了校，就會把外賣寄存在後門保安亭外的小桌子上，學生發現後，便也偷偷效仿，被保安抓住也謊稱是幫老師拿的外賣，雞賊的點外賣時就備注x老師，幾個違紀的混在裡麵倒也無事發生。

但祝時越直接備注了實名，還被保安看到了，程若茵還正好路過。

“哎哎，小程，你來得正好，看看這是哪個班的？偷偷點外賣被我抓到了。”

程若茵隔得遠遠的就看到那張標誌的帥臉，她歎了一口氣，不得不上前跟保安大哥賠不是：“我認識他是哪個班的，我帶他去找班主任吧。”

“行。那我就不去了。”保安大哥爽快一笑，儘職儘責地坐回保安亭裡去了。

程若茵領著祝時越，祝時越拎著外賣，兩人一前一後，倒也和諧。

“保安大哥周二中午巡視學校，周五中午開會，你以後要點外賣就這兩天點吧，不容易被抓。”

祝時越聞言挑眉，饒有興致地問：“你不把我扭送給何老師？”

程若茵停下腳步，無奈地看著他：“你也不會改。”

少年放肆大笑，豎起兩根手指橫置額間，衝程若茵行了個禮以作感謝。

程若茵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自己的建議，總之沒從何明薇那裡聽說過他因為點外賣而違紀。也可能跟彆的事比起來，點外賣實在算不上一件值得提及的小事。

程若茵吃完碗裡的幾顆蝦，和方諾肩並肩一起走回教室。

“今天下午排練哦，活動課請假的假條我都準備好了，都彆跑！”劉藝馨雙手叉腰，站在座位旁邊朝旁邊大聲喊道。

“知道啦，逃了誰也不敢逃了您的啊。”錢博言坐在座位上，頭也不回地搭腔。

“祝哥和聶文斌呢？他倆咋每個中午都不見人影？”劉藝馨四處轉頭，最終將視線鎖定在低著頭奮筆疾書的王睿身上。

“睿哥，你知道他倆去乾啥去了不？”

“啊？”王睿緊蹙眉頭，顯然是在解一道棘手的題目，他配合地回想，最後說了三個字：“不知道。”

“嘖，咋都不知道。”劉藝馨回頭，目光停留在前方的程若茵身上。

程若茵正在給方諾講題，冷淡的聲線沒什麼起伏：“已知等比數列{an}各項都是正數，且滿足a1=1，a2+a3=12,那麼我們可以先把第二個式子拆解成——”

“班長，你知不知道他們去哪了？”

程若茵被打斷，剛想搖頭直接回答不知道，劉藝馨卻搶在她前麵開口：“拜托班長幫忙找一下吧，這兩個人最不服從組織管理了，除了你恐怕誰都不能把他們喊回來了。”

“......可是我說的話也沒用啊？”程若茵冷淡抬頭，無奈地看著丟給她難題的劉藝馨。

“有用的啊！起碼祝哥會稍微聽一點點吧？”劉藝馨熱誠熾烈地握住程若茵的手，上下搖晃，“我相信你班長！隻有你可以了！”

被趕鴨子上架的程若茵不忍拒絕劉藝馨的請求，再者說來當班長的確實也該關心一下同學們的去向，萬一出什麼事，找不到人可怎麼辦呢？程若茵點頭同意，劉藝馨激動地攬住程若茵，崇拜地貼上去：“若茵，你真好！”

劉藝馨擁抱結束，快樂地去找她的小姐妹玩笑，程若茵坐在位子上，硬撐著繼續給方諾講題，斷斷續續的思路卻連貫不起來。

“現在{an}求出來了，我們再來看{bn}......”

“若茵，你這裡算錯了吧？”方諾指著方才的算式道，“q應該等於3，你寫成4了。”

“哦哦，不好意思。”程若茵劃掉這行，重新在一旁寫下q=3

“若茵，你要不要先去找他們？”方諾捏著筆小聲問，“這題我也可以問睿哥的。”

“......好。”程若茵從座位上站起，她的確有些心神不寧了。她走出班級，思襯該去哪裡才能找到那兩個人，從空白的大腦間，她突然意識到——她根本不了解祝時越。

她不知道他中午消失的時間會去哪裡，不知道為什麼他那天會出現在咖啡館，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愛吃糖。

她的喜歡停留在膚淺的表麵，她從未想過深入了解這個少年。

不知不覺間，她的腳步停在走廊的另一端，高二八班的門口。

程若茵站在陌生的班牌底下，一絲躊躇拌住她的腳步。

“同學，你要找誰？”陌生的女生從八班外走進來，她溫和地微笑，將程若茵從躊躇內耗中喚醒。

“我找林蘇韻，謝謝。”

“林蘇韻！有人找你！”女生幫她朝教室裡喊了一聲。不過片刻，林蘇韻款款走來，看到站在門口的程若茵吃了一驚，“若茵？你找我？是學生會有什麼事嗎？”

程若茵第一次細細觀察林蘇韻的容顏，鵝蛋臉，柳葉眉，杏眼，五官排布賞心悅目，明媚大氣，舉手投足間儘顯貴家千金風範。兩廂比對之下，她宛如那皎皎天上月，而程若茵像是點點土中草。

“不，我想請問你，你知道祝時越和聶文斌這個時候會去哪嗎？”

程若茵盯著林蘇韻吃驚的樣子，竟隱隱期盼她說出拒絕的話。

可林蘇韻低下頭想了片刻，竟揚起溫柔得體的微笑：“我可能知道一個地方，跟我來吧。”

林蘇韻走在前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程若茵搭話：“那天你跟溫韞懷聊什麼了？他好像很嚴肅的樣子。”

程若茵想到溫韞懷給她的忠告，模棱兩可地回答：“沒什麼特彆的。”

林蘇韻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自顧自轉了話題：“我、宋聞、祝時越和聶文斌，我們四個人算是從小就認識，家住得也近，有時候會蹭彼此的車回家。”

程若茵沒搭腔，腳步卻放緩。

“不過，他們三個玩得比較好，還有幾個沒上一中的，從小玩到大。我畢竟是女孩子，和他們也......混不到一起。”

這回程若茵搭話了：“哦。”

林蘇韻上前幾步，繞到學校側門的圍牆底下，她探頭看了一眼，轉頭示意程若茵噤聲，招手喊她過去。

程若茵學著林蘇韻的樣子，貼著牆摸過去，探頭。

就見聶文斌、宋聞和祝時越三個人蹲在地上，周圍圍了一群——小貓。

小貓圍著他們上躥下跳，有隻膽大的甚至躺在祝時越懷裡，伸出舌頭一點一點舔舐他手裡的貓條。

程若茵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祝時越。

他調整姿勢，一手撐在後頭，隨意席地盤坐，好讓那隻小貓躺得更加舒服，伸出一根手指輕撓貓下巴，貓咪舒服地眯眼，窩在他懷裡打了個滾。身側有彆的小貓企圖上前搶貓糧，卻被祝時越一根手指頂開，銳利的眉眼掛著溫和的笑，淚痣懶懶點綴在眼尾，好似一顆黑色的珍珠。

“咪咪！來這邊！”如果不是親自聽到，程若茵想象不出聶文斌還能發出這樣的夾子音，他不知從哪掏了碗和貓糧出來，將裝滿貓糧的碗往麵前一放，頓時所有的貓都被香味吸引，撲了過去大快朵頤，除了祝時越懷裡的那隻還扒著他的手吃得香甜。

“祝哥，你怎麼每次來都隻喂那一隻啊？這隻有啥特彆的？”宋聞湊在貓旁邊，一隻手摸一隻，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它跛腳，搶不過彆的貓。”喂完手裡的貓條，祝時越從他的百寶兜裡又掏出一根，拆開喂到它嘴裡。

“夠細心的呀哥。”聶文斌嘿嘿笑道，從貓群裡抱出一隻攬在懷裡擼，“啊，貓貓真是治愈的寶藏！”

林蘇韻貼著牆，小聲開口：“他們挺喜歡小動物的，祝哥家裡還養了一條狗，大金毛，特彆可愛。”

程若茵望著坐在中間抱著貓的祝時越，正想說些什麼，身後突然傳出怯生生的一聲“喵——”

程若茵和林蘇韻回頭，有隻小貓姍姍來遲，好奇的圓眼盯著她們，軟軟又叫了一聲：“喵！”

“哎呀，還有貓呢？”聶文斌循聲走來，程若茵心裡一驚，下意識就要拉著林蘇韻離開，卻見林蘇韻彎下腰，將那隻小奶貓抱了起來，主動拐到牆後頭。

“你咋來了？”程若茵聽到聶文斌開口問她，“還帶了新的小家夥。”

看樣子聶文斌是不會過來了。程若茵鬆了一口氣，原本後退的腳又縮了回來。

“不止我哦，還有一個人。”林蘇韻後退兩步，轉頭笑著喊住正打算逃離的程若茵，“若茵！快來！”

坐在地上的祝時越聞聲抬頭。

程若茵自拐角走出來，低著頭，從祝時越的視線正好看到程若茵捏著衣角，局促的雙手。

程若茵微微抬頭，就見祝時越坐在那裡，動都沒動。

少年的一半身體遮擋在樓宇間的陰影裡，他抬起的臉上還未來得及收回一腔溫柔，含笑的眼神竟令程若茵產生不該有的錯亂。

林蘇韻俯身將小貓放到地上，放它去吃飯，轉身握住程若茵的手，“一起看看吧，若茵。”

她俏皮地添了一句：“不是你要來找他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