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餌記(1 / 1)

折戟之路 茶茶摸魚 5003 字 3個月前

韋禕想著,前些日子,在東平郡打探消息的時候自己給人使了點銀子,周衝都覺得不妥呢,十分剛硬正直。按說,不會轉了頭就做出賣主將的事情來。

“我從前給人賄賂你還不樂意看,嘿!轉了頭就變成你使銀子,可見世風日下啊。再換了另一個人身臨其境,不見得好到哪裡去。”羅晏說。

“這情形不同。”韋禕道。一點點賄賂的銀子,和被敵人捉走相比,程度差大了。

“如果是我來替你想,這是好事呢。”羅易唯恐天下不亂的提了一句,“隻是可惜了廚師一家子丟營生,他做的飯菜,我們可不敢再吃了。符憐也又要去充壞人了。”

“緩一緩,等查清了再說,先押著。”秦瓊無奈道。

民間的富人家,傭人被買通行害人之事,尚且不能容,何況是軍中?

就像肖豐之前說的,對郡王保護不利,遇上脾氣不好的主將,已經夠他死一次了,就算韋禕把這件事按下,容了他,對軍心卻沒有好處。

到了現在,向敵國間諜泄密,暗害主將,若是被逮回來,真是免不了死罪。

如果韋禕不是將軍,不在軍中,周衝被敵人抓走,不得已告密,按韋禕的一貫脾性,就算了。

其實,即使在軍中,能算了的小罪名也都算了,但軍中有法紀,近乎叛國的罪名,沒辦法按下。

按規矩的做法,是把他抓回來斬首,然後上報朝廷,追加罪名並且削去軍籍。當然,韋禕不可能這麼乾。

等回去,報個追敵失蹤,如果過了三年還沒有現身,兵部就會把他算做陣亡,追封一級,親人享有撫恤金。

要不怎麼說是省事兒了,按韋禕這性格,之前的情況不救周衝他心裡過意不去,現在是去救他就相當於殺他,這麼一中和,正好不用去找周衝了。在敵人那裡能死還是能活,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省事了是省事了,不過韋禕也說不好自己是變好過了還是變難過了。

“但是,符憐說得也有道理,事情還沒有完全查清楚,等我們細細查問過再做打算。”羅易玩笑道,“說不定是我堂哥使壞呢?”

韋禕這腫成豬頭的臉,眾人看不出他是個什麼表情。

“那就這樣。”韋禕含混不清的說了一句。

“不成!我豈不是無法洗脫嫌疑了?”羅晏來勁了,“咱們不能隻挨打不反擊,天天熬通宵誰受得了?”

“堂哥啊,你不是明早就要出發了嗎?”

“子雋都這個樣子了,我怎麼可能放心走?”羅晏正氣凜然地一拍桌,“而且我算過了,有小易幫忙分擔,其實我的時間也沒有那麼緊迫了!就讓鹽郡那做假賬的老頭再等我一陣子。”

“你隻是自己不想去吧。”韋禕說。

“你說什麼?哎呀,你這腫的,說話都不清楚了,聽不清聽不清,敷劑也做好了,玉芝給你拿去。”羅晏擦一擦手,快步走到隔壁去:“平煥,肖將軍,你們來,有大事要商量。”

羅晏走回來時,韋禕才看著羅晏的衣裳眼熟,這顏色、這布料,怎麼與自己身上這件一模一樣?隻有款式不太相同,自己這件是斜襟窄袖的,羅晏身上那件是對襟廣袖。

“你不知道吧,這是小易壓箱底的布料。”

“堂哥你就彆笑我了,這料子貴著呢,隻是顏色淺,年輕人買不起,年長的嫌輕佻,又不流行了,賣是賣不出去的。”羅易扶額,“我們幾個都做過好幾件這料子,實在是消耗不下去。”

這找熟人倒垃圾的習慣和羅晏真像親兄妹!

羅晏從小就喜歡收東西,從樹葉、石頭到動物皮毛。出來之後開始收集什麼話本小說、偏門武器,一旦收集的差不多了,沒興趣了,就看著那堆東西礙眼,扔了不舍得,賣了覺得糟蹋,就送給熟人。韋禕沒少被他當垃圾桶使用,家中西廂房裡堆著的東西,有一大半是羅晏的。

雲攸紓走在前麵,披著衣服,剛從床上起來,不情不願。肖豐走在後麵,挎著刀、叉著腰。雲攸紓像是被押送過來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雲攸紓睜開沒睡醒的眼睛,對韋禕定睛細看後,發出一長串爆笑。“你中毒了嗎哈哈哈!”

“是啊,韋將軍可是因為保護你才被下了毒,你還要這麼笑他?”羅易搶在韋禕前麵,先開口。

韋禕剛才還想說不是中毒呢,聽羅易已經這麼說了,心念一動,順著這個說法來講。

“這是什麼毒啊,太好笑了吧?”雲攸紓十分有興致地在韋禕旁邊坐下,湊近了仔細觀察。韋禕伸手就去坐在另一邊的羅晏身上抽出來一把扇子來,展開擋臉。

“沒查出什麼毒呢,不過不致命,隻是讓人昏厥,好在韋將軍體格不錯,昏了一晚上便醒了。”羅易道,掃視眾人一圈,眾人皆應和。

“原來是這樣啊,看來我也把你給連累了,倒是讓我挺過意不去的!”雲攸紓扁嘴。

“多謝平王掛懷,這都是應儘之責。”韋禕敷衍道。

“不要叫平王,我才不稀罕當個什麼郡王呢!”雲攸紓梗著脖子說,“你看我才當了幾天平王,就弄得周將軍出事,現在你也出事了。如果我有的選,隻做個小老板最好不過了。”

“都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平煥你生成了皇子,為國家儘責也是應當應分啊,彆任性抱怨啦。”羅易溫聲勸他。

“可是他沒給我發俸祿啊!”雲攸紓炸了,“王府我也沒法住,又沒禁軍保護,還沒有宮人使喚,更沒有給我發俸祿,要不是因為走之前我娘給我幾千兩的銀票防備,有本錢做點小生意,說不得我要餓死在東平!”

“竟然是這樣?這可就有些過分了。”羅易想了想,還是把這話給說出來了,在場兩個當官的自覺假裝聽不見這等大逆之言。

你許諾我前程似錦,那我給你賣命沒毛病,但是啥報酬都沒有,還讓人出力,確實過分。

“不要忙著怪罪他,這其中應該有些什麼我們不清楚的緣故在。”羅晏站出來打圓場,“現在大家隱蔽行事,就不該以官職相稱。”

眾人決定投票表決:是否在此地設伏,逮住一直在暗中作祟的敵人。

設伏派的代表是羅晏和羅易,理由是,如今敵暗我明,不勝騷擾,必須變被動為主動,至少也要借助交手的機會去查敵人的底細,再從長計議。

反對派代表是韋禕,有且隻有他一個人。他如今的情況不太方便說話,大家也能猜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來,雲攸紓是不想設伏的,要設伏,他就得當誘餌,實在是不敢。

但羅易主張設伏,眨眨眼權衡一番,完全不猶豫地倒向了他的逸希姐姐。

在場的殷濯、朱愈、秦瓊三人自然站在羅易這邊,一晚一晚的折騰誰受得了?不如主動出擊。韋禕看看肖豐,肖豐打了個哈欠:“我同意羅公子。”

“七比一,壓倒性的勝利!”羅晏得意:“先來個簡單的,看能不能釣上魚。子雋你現在開始就彆出這院子了,玉芝用醫館的關係暗中散布消息,隻說府裡有人發重病,生命垂危,找尋良醫診治。”

“需得偷偷摸摸才好,再從府裡向外傳,生病的人是從京城來找小姐提親的,剛來就倒下了,充分利用咱們小姐在東海如雷貫耳的好名聲。”秦瓊笑,“韋公子知道我們小姐的威名吧,跟我們小姐提親的人,就沒有能完完整整活下去的。”

“這談資好,至少東宅的人一定會喜歡。”殷濯補充。

“那就這麼辦,這消息一下午的時間足夠傳了,最好今晚就能見成效,我這宅院布防,就要拜托給肖大哥了?”羅易問。

“好。”肖豐點頭。

“如果來人是高手,子雋和堂哥也要做好準備。”羅易接著布置,“漁甫去和官府招呼,拜托軍曹大人準備兵力備勤,若是此事不成,我定有補償,若是此事成了,算我送他的大功勞,你知道該怎麼說。”

“當然,小姐放心。”

“另外,廚師的事情先按住,不要走漏了消息。璋之、默存手下人多,讓他們都留意著聽聽,如有消息儘快回報。”羅易說完,秦瓊點頭,“我親自去一趟。”

“這次的事情,宅院布防,是否請褚先生一起?”殷濯問。

“把這事告訴他,讓他在外圍等著策應,多熬夜對他身體有好處。”羅易笑,“若是我們派得人多了,豈不讓敵人察覺?”

“好,此事我順路去交代。”殷濯說。

“逸希姐姐,是不是沒有我的事情啊?”雲攸紓小心翼翼地發出疑問。

“怎麼會沒有你的事呢,平煥是重點,你要和子雋待在一起,真見到了賊千萬莫慌。”

雲攸紓縮了脖子,想說害怕又不好意思。

“那就各自去辦,拜托大家。”羅易滿是興奮地宣布。

“對了,漁甫,我的行李可有運來?”韋禕含混不清地問。之前在官驛遇到殷濯,直接把駝大件行李的馬留給了他,直接帶眾人去追趕。

“喔,您的行李應該就在屋內,容我看看。”殷濯轉身四處翻了翻,“在這呢。”他拉開一個櫃子,裡麵堆了好幾個長的、方的結實木盒,木盒上還有背帶。

眾人禮貌告辭,羅易也有得忙,隻剩下羅晏和雲攸紓。

“這是個什麼?”

韋禕難得在羅晏麵前得意一回。離京城時特意去軍營拿來這東西,本覺得多此一舉,現在看來還真有必要。

挑最長、最寬的那個大木盒,撥開上麵的插銷鎖舌,打開盒子。

“看!”

盒中躺著一張大弓,六尺長、硬木製,弓身沒有任何修飾,木頭本色、十分油亮。

在金吾衛時一般用弩,上次做硬弓是在出征稞國之前,回程的路上不便帶就給丟了,這一張是在城防軍任職時定製的。

把弓拿出來,熟練地夾在腿間,把弓弦繃上。

羅晏聽到弓弦嗡地一聲,“比上等強弓還硬啊,好家夥!”

先不說實用不實用,難得是真的,韋禕用著軍營裡量產的弓覺得不夠勁,才找人去做,好弓材、好弦筋,是靠運氣的!

又開一木盒,裡麵分左右兩格,一格是鐵箭頭木杆帶白羽的成品箭,另一個格子是全生鐵打造的空心箭,尾羽需要自己安裝。

“試試。”把弓箭遞給羅晏。

“試試就試試。”羅晏知道韋禕在這等著他呢,顯然鐵箭是可回收材料,於是就用鐵箭。

“等等,戴手套。”韋禕從弓盒裡拿出一隻皮質的長護臂,綁在執弓的手上,另一隻有特製鐵手指的短手套,戴在拉弦的手上。“繃到胳膊可不是好玩的。”

走到院子裡,拿一個蘋果放在欄杆上權當靶子。

羅晏站遠,感覺一下,這弓入手很沉,不過韋禕可在那等著看自己拉不開呢,絕對不能遂他的願。於是沉住氣,雙臂發力,倒也能勉強拉滿,隻是用力太過,雙手無法定住,半晌瞄不準。

此時越等越耗力氣、越瞄不準,騎虎難下,隱約瞄了一下子,鬆手把箭放出去。

當然沒有射中蘋果靶子,擦著蘋果的邊兒,深深紮進羅易家回廊欄杆上的大木柱子裡,三尺長的箭沒入柱子一大半。

“闖禍了。”羅晏咬牙道。

韋禕愉悅,這麼近的距離把強弓拉滿,就算射中了蘋果靶子,也會深紮進木頭裡的。

“這是什麼射程?”

“我站著不動的話,百丈遠都有準頭,騎馬時稍微近些。”

“比普通弓兵的射程多一倍,不枉你用一次又要上弦又要戴手套的。看來你這幾年得閒,在此道上又有精進。”羅晏搖搖頭,在他看來,這武器根本不適合即時反應。

先從盒子裡拿出來,再上弦,再戴上左手套,再戴上右手套,最不合理就在於這兩隻手套沒法自己戴到手上去,非得靠彆人給你係上,尤其是拉弦的鐵手,戴上了就沒辦法再做除了拉弦之外的事情了。

走到柱子那裡拔箭,箭也不給麵子,沒那麼容易拔出來。

“你得從後麵拍一掌,讓箭從前麵穿出來。”韋禕背著手,也走過來。

“在柱子上留個空心窟窿嗎?”羅晏心虛道。

“箭尖是倒鉤,拔是拔不出來的。”

一咬牙,正好右手上還帶著鐵手套,先拆卸掉箭尾的羽毛,咣地蓄力一拍,箭應聲從柱子前麵穿了出來,在羅晏的咬牙聲中撞在了另一根欄杆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白印子。

“真是闖禍了。”

韋禕心情愉快地檢查鐵箭,質量是真的好,穿了根木頭柱子再拔出來也絲毫沒有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