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廟堂(1 / 1)

折戟之路 茶茶摸魚 4820 字 21天前

回到家之後過了幾天惴惴不安的日子,自知貴妃姨母已經發了話,這次的升遷無可避免,卻又不知道要被派去做些什麼事情。

若是還留在京城,回金吾衛是不太可能了,皇帝還沒那麼稀罕自己,最壞的結果是被提拔到禁軍裡麵去,禁軍大頭領與蔣頌官是親戚嘛,到了他的手下一定是比直接被兵部那群老學究管轄更難過。

若是隻看眼前,那便是這次出使西域的頭領將軍,一年多的奔波勞碌免不了,也有可能是被派遣到北方邊境軍那裡去,正好要與燕國開戰了,對舅舅來說北方邊境軍也是個快速建功立業的好地方。

隔日,悶頭坐在辦公室裡麵的韋禕迎來了好幾撥客人。

羅晏像個孩子王似的,得意洋洋走在最前麵,後麵則是沅公主一左一右牽著弟弟攸絢和外甥韋宓。韋禕老早就聽到他們的說笑聲音了,正想開門呢,可是這一行人走到韋禕辦公室門口突然安靜下來。

“來來來,咱們悄悄看看你們小禕哥在乾嘛呢?”羅晏的聲音。

“好呀,我們在門邊嚇小禕哥一大跳好不好?”

“還是絢兒鬼主意多,咱們就這麼辦。”

韋禕把準備開門的手縮了回來,狀似無意地走回了辦公桌前假裝在辦公。

沒過半柱香的時間,門口就傳來了幾個孩子的聲音,“哎,小禕哥好無趣啊!”

“我跟你說,你們表哥總是這麼無趣。”

“真的嗎?工作也太痛苦了吧,你們看他那表情,怪不得我母妃念叨著要讓他換個差事!”

“原來是這樣,每天晚上小禕哥看起來都好累。”

韋禕聽得滿頭問號,這不是宓兒的聲音嗎,這孩子和攸沅、攸絢一起玩了幾天,連爹爹都變成了小禕哥?

羅晏先忍不住噴笑了。

把門推開,幾個孩子鬨了一小會兒,就把周衝找來,帶這幾個孩子去參觀衙門的校場和武器庫。

周衝不認識公主皇子,三個孩子都穿著不甚華貴的布衣裳,他隻以為是尋常親戚,愉快地牽著兩個背著一個往後麵走了。

“你說他要是知道了他牽的是公主,會不會不洗手了?”等人走遠,羅晏跟韋禕打趣。

“他們還沒回宮去啊?”韋禕問。

“聽說是教課的師傅那天淋了雨,受凍患風寒,在家養病呢,這兩個孩子晚上回宮去住,每天一大早就跑來找宓兒玩耍。”羅晏抓緊機會抱怨,“從前隻要帶一個孩子,現在要帶三個,你們家該給我工錢。”

“我可提醒你,帶宓兒去鏡子潭那種地方也就罷了,不想當欽犯你可彆帶著公主和皇子胡鬨。”

“鏡子潭,怎麼辦,已經去過了!”像是想起了什麼愉快的事情,“好怕呀,你還是金吾衛就好了,如果我被當欽犯抓起來,你去審我的時候肯定會幫我逃出去吧?然後我們兩個就去占山為王稱霸一方,或者放舟海外,弄一艘大船,三五十幫眾,自由自在當個海盜。”

“彆想了,我一定會抓住機會揍死你的。”韋禕忽然想了起來,“你帶著公主去遊泳?好大的膽子!不要你的腦袋了?”

“你表妹怎麼說也十五歲了,再瘋的性格也不至於和男人一起脫衣服遊泳。”

“那就好。”韋禕將信將疑。

“隻是在淺灘處踩踩水罷了。”

“啊?!”

“彆擔心,我和小沅已經是好朋友了,她不會說出去的,你這公主表妹比你有趣多了,聽她貶老一套的經史子集女德女戒那叫一個有理有據滔滔不絕,隻可惜生成了公主,如果生在我家就好了。”

“小沅?”韋禕繼續驚愕,叫這麼親近?

生在皇族的女孩,命不好的會被派遣到千裡之外的陌生國家和親,拖延戰爭以待時機,除此之外還有一眾藩王、附屬國等著結親呢,隻有公主不夠用的時候沒有用不上的時候,常常是隻見去不見回,送嫁一彆無有歸。

“幸虧這次西域小國和親是要嫁公主過來,不是娶公主,現在宮裡隻有小沅一個適齡的,西域那地方可彆去,風沙太大又缺水,一生隻洗三次澡,出生一次,大婚一次,進棺材前第三次,知道他們為什麼產香料嗎,因為身上臭都要臭死了。”

韋禕瞄了一眼自己腰間佩的香囊,心情有點微妙。今個換了一款西域產的,花紋豔麗,香氣馥鬱纏綿,韋禕不想用這個,像土老財。四萬卻說他在店鋪排了半年的號碼才輪到這批上等貨,一大早跑去取來了,幾乎是逼著韋禕掛在腰間。

“早知道就彆買這又貴又費勁的東西了。”

“彆,要買、要買的,要不是你們這些當官的有錢的多買高價貨,我們家可怎麼混呐?”

等羅晏帶著三個孩子離開,討論著中午要去郊外的農家飯莊吃土爐烤雞、烤魚,韋禕發著呆狐疑,“他怎麼和宮裡混熟了?”

下午的訪客是池勤,他騎馬帶著一疊近期的報告進城來找韋禕彙報。

“營房真挺寬敞啊,一打開門就是水井呢,校場上都鋪了地磚啊,你們這同一條街上就有吃的玩的,想做什麼豈不是都很方便?”周衝和鄭予把他接進來,池勤一邊參觀一邊酸溜溜。

“池大哥,我怎麼覺得你都瘦了呢!”鄭予拍拍自己的肚子,“我們這沒廚師,飯都是直接在隔壁飯莊抬過來的,他們做飯可油膩了,吃得我都有點發胖。”

“把你留在那邊你也瘦,你要是想減肥不如咱們兩個換一換?”

“不了不了不了,我就是這麼一說,我可搞不定那群二貨。”

“也不看看你們這池大哥,腰間都換上了紅瑪瑙墜子了,是來送報告的,還是來請假去接親的?”韋禕聽見聲音了,開門來迎。

“對啊,池大哥,裡衣都換了繡紅花的了,今天初幾來著,你的喜事不是在中旬嗎,現在就換上衣服了,是不是等不及接新娘子過門了?”

那兩人這麼一說,立刻圍上來一堆相熟的老兵,拉扯著池勤的衣裳去看他裡衣上的花紋,池勤好脾氣,外衣都被扯下來了也不生氣,半是羞半是喜地咧著嘴合不攏。

“看看你這樣子,怎麼像是你要嫁人?”

“還不準池百戶喜一喜,他可是把咱們城防軍的女神給娶回家了啊!”

跟池勤定親的是城防軍火頭大廚的閨女,因為是家裡的長女,常能見到她來給爹爹幫忙,凡是軍營裡頭的,無論大小,個個都獻著殷勤呢,人家大廚看得緊,眼睛一瞪,誰也不敢靠近,隻能遠遠的饞一饞,卻被池勤給占了這個大便宜。

韋禕也在飯堂見過那姑娘一兩麵,相貌隻算是中平,以池勤的家境,與這姑娘結親是娶低了,他本可以娶個小官家的小姐,既有助益,又要體麵多了。

驅散鬨哄哄的眾人,把池勤給救進辦公室裡麵,池勤才有機會把扯得鬆散的外衫整平。“你就這麼由著他們鬨,也不擺出點架子來。”

“他們兩個還小呢,鬨一鬨是常事,千總您也彆對他們太嚴厲,都是知道上進的,那麼厭煩讀書的人,從前夜裡還見他們挑燈背兵法呢。”

“是嗎?我真不知道他們有這等用功。”

“這倆人不就住在我隔壁?夜裡在那背書,背不住就拳頭砸牆,吵得我也甭睡。”池勤笑笑,“砸我這的牆也還成,正好起來查一查那群新兵蛋子有沒有放火燒了東林,要是惹煩了另一邊隔壁的肖豐,半夜爬起來揍他們。”

韋禕默然,這人脾氣可真是夠好的。“辛苦了,趁著婚期好好歇一陣子。”

“正想跟您提呢,婚事的假······”

“早給你報好了,足足一個月,不知我費了多少唾沫。”

跟兵部那些人打交道不易,那群文人一個個都把規矩、體統掛在嘴邊,池勤是知道的。

平時婚假給十日便最多,韋禕幫他請了一個月的假,十分夠意思。

“謝千總,”池勤正色抱拳,馬上察覺自己是不是過於正經了,又立刻笑起來“千總這麼夠意思,是不是囊中羞澀想讓我免了您的賀禮啊?”

韋禕長歎一口氣示意池勤一起坐下說。

“我還沒機會問你,上次想問時你正埋糞回來,趕緊放你回家。”韋禕給自己和池勤倒了茶,“你爹娘怎麼想的,沒給你說個官家的小姐?”

“唉,經了我大哥的事兒,我爹也對這官場倦怠了,過日子踏實為上,人姑娘家極能持家的,媒人踏破了門檻,能挑中我,我才是萬幸呢。”

“還‘姑娘家’,彆說的像是你不認得她,你們兩個在廚房後頭說話,連我都看見過好幾次!”韋禕拍拍桌子,池勤又笑。

“如此便好,兩個人踏踏實實,舉案齊眉,比什麼都重。”韋禕點點頭,這年頭能兩情相悅,本就不易。“你成親你大哥也不回?”

“上回寫信給他說了這事兒,他回了賀信,隻說是不便行動,就不回來了。”

池勤的大哥原本是北方邊境的軍官,一次遭人暗害導致殘廢,在家悶悶待了幾個月之後忽然不知所蹤,池家翻天覆地的找了他幾個月,幾乎沒了希望,才收到南方帶來的信件,說是在南方小城的一座寺廟後定居,讓家人不必擔憂。

從此之後,偶有信件,再無其他。池家人派老三南下去尋,在平素傳信的驛站守了大半年,沒查到半點蛛絲馬跡,隻好返回。

池勤前些年聊天時曾經跟韋禕抱怨過。

“他隻要人還在就成,以後總有機會相見,也不必非要讓他回家來了。”池勤說,幾年過去了,看開了。

“我本盤算著該送你什麼好,現在不必煩心了,送你雙喜臨門,營千總馬上換你做,附帶兩千五百員‘明日乾將’,上邊已經說好了,調令也許在你拜堂之前就能傳下來。”

“看來是千總您要高升了?”

“我不知道要被調到什麼鬼地方去,有你在我才放心。”韋禕說,“你知道非你莫屬,肖豐功夫好,脾氣壞,錢氿那家夥兵法不錯,性子軟,一個是能動手絕不動口,一個是能動口絕不動手,讓他們帶隊,會被兵部的家夥們玩死。”

對了,還有周衝和鄭予,兩個背不會書就砸牆的毛頭小子還不夠格做接班人。

“知道了,雖然不想要那兩千五‘乾將’,但還是謝您,官升兩級俸祿可多了不少,養家錢不用愁了。”

“你還愁養家錢?難道是要生十個孩子?”韋禕瞅他,旋即歎氣,“好好帶,馬上有大戰,彆讓那群蠢貨當了炮灰。”

“您是要上戰場吧,我不跟您客套,戰功在其次,好好的回來才重要。”

“是啊,都得好好的。”

日常事務漸漸都交到了池勤手裡,池勤本就接觸的多,上手快,跟人打交道的能力比韋禕更強些,同僚們也都樂意接受這位接班人,韋禕每天下班的時間也越來越早,一日裡回去,異常安靜。

平時坐在門廊下繡花的女傭們今日裡都不知道躲去了哪裡,常在院子裡玩耍的攸沅攸絢宓兒東風西風花小寶也都不在,隻有柳不寒一個人柳眉倒豎地坐在院子正中央的石鼓上。

“娘,我回來了。”韋禕意識到了不對勁,但自己已經被看到了,隻好硬著頭皮上前問安。

“咱家那富貴的親戚坐在正堂呢,問我的安做什麼,還不快去巴結你那祿蠹舅舅!”

“那個,石鼓上涼,您當心身子。”

“涼什麼涼,降火!”

韋禕眼睛到處亂轉想找人來救他,凡是能動的早都躲起來了,自力更生吧。

“宓兒可是又出去玩耍了?”

“昨日你嶽丈家裡來信要接宓兒去郡裡避暑,給他收拾了行李讓壹通送他去國公府了。”

“啊?”

魏國公鎮鎮守國都之北,在北邊的安都郡,離京城有四個時辰的路程,宓兒一般是一去就住上三四個月或者小半年。

“怎麼也沒等我去送?還麻煩壹通。”其實韋禕想問送兒子出遠門,怎麼說也要告訴自己一聲啊,也該反思反思了,爹爹都變成“小禕哥”。但是他可不敢在娘親氣頭上問這句話。

“你也好意思見你嶽丈?”柳不寒怒氣轉移,“你忙著你那家國大事,等你回來家,清泉都入了土!”一出口就直擊靈魂,韋禕垂頭聽著不敢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