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有棲棲膽子大?(1 / 1)

年節一過,初春回暖。翰林院在派人請示過趙祈後,便將新修訂的萬民廣記呈了上去。

皇上看完隻傳下一句話,“可留閣借鑒。”意思就是雖然他還不太滿意,但書可以暫時就這樣了。

有了皇上這句話,翰林院眾都放下懸著的心,隨後便各歸其位上值,唯有趙祈手裡沒了差事,看似是皇上沒再拘著他,實則真正成了位閒人。

“之前不是說京都外有個莊子,那玩意很多嗎,不如我們去那待兩天?”

孟初擔心趙祈麵子過不去,又將自己關書房裡,這次她可想不到什麼能哄他了。

但趙祈卻比她想得平靜多了,二哥已經回京,朝堂上烏煙瘴氣,哪怕二哥和太子明麵上都各退了一步,但下麵的人可不願意放過這個能撕下對方一口肉的機會,這個時候清閒,不入朝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讓元德去安排。”莊子裡地方大,一些玩樂都放得開手腳,“之後讓人把孟止也接到莊子上,我也見見那個機靈鬼。”

可算了吧,孟初都不好直接說,他自己的弟弟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孟止那個頑皮的,“他如今正跟著侯小公子讀書,好不容易定了心,這個時候把他放出去,我娘可不願意。”

趙祈也沒強求,隻是拉過她的手,看她掌心柔軟便道:“等到了莊子上,來教你騎馬,府裡還有一匹勒泰馬,脾性溫順,品相一流。”

“我不騎。”話一出口,孟初反而自己都愣了下,“……我自小有些怕馬。”

胡說,在去烏州的驛站時,還鬨著要喂馬,趙祈也沒戳破,隻是疑惑,棲棲還有什麼事在瞞著他呢?

可惜一向計劃難定,就在元德把事都安排好,第二日便要去莊子時,宮裡突然傳話到府裡,杜賢妃召善郡王側妃進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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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妃宮服被怡蘭小心翼翼的取出,用熏爐烘了四五遍,唯恐有濕氣,連第二天孟初要配的頭麵首飾,她都先拿出來擺放好了,就怕忙中出錯。

孟初原本還有些緊張,但見她和香蘭來來回回忙個不停,不知不覺就穩住了。

晚上趙祈還少見的在床帳中,跟她說了些年少舊事。

“杜娘娘待我如親子,她見你也隻當個晚輩看。”得到消息時他也疑慮許久,自杜賢妃把孟初封良媛送到他身邊,再到如今召她入宮,這些都不像杜賢妃往日會做之事。

杜賢妃自然不會有惡意,但趙祈卻擔心明日還有其他人在場不依不饒,依孟初的身份,跟宮裡哪一位娘娘談尊卑都是自討苦吃,怕直說惹孟初心亂,便隻點到為止——若有萬一,反正孟初是晚輩,計較太多,未免有不慈之嫌。

孟初聽到一半就覺得睡意越來越重,原本還是和趙祈麵對麵臥坐在床榻上,最後實在撐不住,直接就歪頭趴下去,頭剛沾到枕頭就瞬間入睡。

“……”他真是白擔心了,誰能有棲棲膽子大?

趙祈從枕邊拿出發帶,幫孟初把墨發大概係束,免得第二日纏在一起,梳頭都叫喚疼,明明心裡煩亂一團,但不知是不是因為旁邊的人睡得太香,他也跟著沉入睡夢中。

長夜漫漫,初春時屋裡還是寒,角落裡炭盆還擺著,偶爾還能聽到屋外風帶動樹枝的聲音。

孟初還是第一次醒那麼早,看到床帳外麵朦朧夜色,瞬時一懵。

到底是天陰下來了,還是她真醒早了,難到她內心深處也很緊張?

怡蘭站在屋門處有些為難。

香蘭便勸她:“不然再晚個二刻,才寅時呢,殿下還在屋內,總不能真就不顧彆的叫主子起來。”

元德打著哈欠,歪靠在回廊柱子上,自他伺候殿下開始,隻有殿下醒了喊他進去服侍穿衣洗漱的,哪為這種事費過心思。

怡蘭一跺腳,“我這就進去隔帷帳先喚兩聲,今日可是要進宮的。”孟初雖說在宮裡待了一些日子,但幾乎就沒怎麼出過儲秀宮的門,也不知宮裡太監宮女有多勢力,也就她心寬,成天待在屋子裡沒想著探些情況。

直到出宮了孟初竟然都沒發現,彆人要吃膩的雞絲魚片粥,就她隻見過兩三次。

家世低微,又容貌出眾,某些人不過從手指縫裡漏些銀子賞給太監宮女,就有得是人來給她不痛快,病了都得是怡蘭去請醫女,隻是孟初實在遲鈍,至今還覺得她在儲秀宮那段日子十分安穩,除了無趣些。

她放緩腳步,到屏風處便沒動了,剛想開口,突然聽到床榻處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

“怡蘭,掌燈。”

直到孟初肩上披著披風從帷帳出來,怡蘭都還沒回過神。

屋外元德聽到裡麵有說話聲,蠟燭也點了,便拿旁邊銅盆裡的涼水抹了把臉,嘴裡塞一小掌茶葉,等嚼個幾遍吐了,這才進去伺候殿下。

趙祈起來後都在她跟前繞了兩圈。

“殿下?”

趙祈感慨:“這麼久了,爺還是第一次見到寅時的棲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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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怡蘭扶著她進了車輿,還是沒忍住問:“主子現在困嗎?要不眯一會兒?離皇宮還有些路程。”

孟初隻覺得十分清醒,“大概是之前在府裡睡得多了。”

怡蘭不好再問,隻得按下心裡隱隱覺得的不對勁。

等馬車停在宮門口遞上腰牌的時候,天已經褪去那層藍,徹底亮堂起來。

側妃宮服厚重,唯一的好處便是沒覺得冷,但頭上的重量壓得脖子都酸了,孟初也就試過一次,哪能想到真穿著行走,是這麼受罪的事。

老天爺,這樣看趙祈年宴沒去,對她反而是件好事,真穿這個給皇上磕頭,磕下去倒是容易,抬起來可就難了。

早有宮女侯在宮門,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遠看不過平平,走近了便見她婉約一笑,竟似有海.棠之美。

“奴婢是杜賢妃娘娘身邊伺候的,奉娘娘的意思,在這迎孟側妃。”

怡蘭道:“不知這位姐姐如何稱呼?”

她側著身子,雖回怡蘭,身子還是朝著孟初:“娘娘賜名花芙。”

花芙雖說是來引路,但並沒有走在前,她一眼便看出怡蘭也是從宮裡出去的,景明宮在哪定然清楚,何必多此一舉。

孟初之前也是在儲秀宮學過規矩的,雖說平時在府裡沒用過,但勉強撐幾個時辰還是能的,行走間沉肩,腰背筆直,雖束腰上纏有碧色玉珠,卻不能有雜亂之聲,額前流蘇隻能輕動,若是晃著纏在一起,她的臉也算是丟沒了。

花芙在後麵垂首跟著,看似沒有看一眼,但孟初動作生疏並不難察覺,她不由暗驚,娘娘說這孟側妃很是受寵,在府裡與善郡王間幾乎無有行禮,本以為隻是誇張之談,如今一見,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景明宮隻有杜賢妃居此,來往宮女倒是沒有那般垂著頭都看不清臉,雖然見到孟初行禮都很規矩,但總覺得更活泛些。

“娘娘仁慈,見這些小宮女年紀小,便容她們幾分,不知是否有衝撞孟側妃的地方?”

“自然未有,景明宮很有靈氣。”這話一是說宮殿,二是說人了。

花芙便笑著讓她進殿坐,怕她早膳沒有用,還端了碗燕窩來。

“這是娘娘常用的,還吩咐了給您帶些回府呢。”

人還沒見到,禮卻已經給了,孟初心裡多多少少也放下心,看這樣對她也並沒有什麼惡意。

就在這碗燕窩剛用完,便有小宮女出來輕喊一聲,“娘娘來了。”

孟初僵著腰板從椅子上站起來,還不如走路輕鬆,坐著難受多了,她剛要跪下去,突然有一隻帶著皺紋的手扶住她。

麵前的人笑容和藹,額角都出現了銀絲,她第一眼還以為是杜賢妃,等看到她發髻和衣裳,才明白過來是位嬤嬤。

“側妃娘娘,不必行大禮。”蓮嬤嬤見她隻站著,這才放手到旁邊候著了。

上首坐著一位看上去似乎才三十出頭的女子,隻穿一身藏藍色大袖常服,內配沉香色褶裙,發間隻左右碧玉雙釵,再無他色,眼含笑意,朝她招手:“好孩子,來本宮這。”

孟初便又往前走兩步,見她隻笑而不語,就隻好一直走到她身旁。

杜賢妃這才輕笑一聲,拿手裡的團扇指了指她座邊的繡凳讓坐下。

“是不是自接到話,便擔心此次是何事?”她說話開門見山,反而讓孟初都有些不知該怎麼接了,總不能說娘娘我們本來都計劃好,要去莊子上瀟灑,因為你去不成了吧?隻好捏著帕子,做出羞窘之態。

杜賢妃早知這個她機緣巧合之下,送進趙祈府中的孟側妃是什麼脾性,如今見她以為自己沒露餡,仍然扮相,就忍不住眼眸一動,嗔笑道:“還是本宮成了你與小六的緣分,怎麼反倒在這拘謹起來了,本宮今日隻是想好好瞧瞧你,一見你這相貌,就放下心了。”

孟初一開始還真認真聽了,到後半段就不知該作何表情了,娘娘,你不會看人隻看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