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生什麼氣?(1 / 1)

自知道孟止離家出走,孟初心就沒放下過。

這裡可不像前世,有錢哪裡都能到,何況如今寒意襲來,吃喝都是個問題,聽說侯小公子身體還不大康健,萬一駕馬出了差錯,馬受了驚翻倒,車輿裡的人都得斷胳膊斷腿。

“照他們的方向,各個州府爺都安排好人了,侯閣老府裡也派了人手,不會有事的。”

趙祈抬手給她端了盞金銀花茶,消消火氣。

“侯閣老府裡……”孟初都不好意思繼續說,乾脆接過茶盞,一飲而儘。

趙祈因身上有著閉門修書的差事,不好親自去見侯閣老,但讓元德拿了腰牌去送賠禮,沒想到對方態度有些曖昧,過兩天又送了回禮到府上,侯閣老見了孟知少,還攔著對方行禮致歉,隻說是孩子玩鬨之舉,不至於如此。

究竟是侯閣老心胸開闊,還是等秋後算賬,一時他也料不準。

麵上還要穩住孟初,就神情輕鬆的朝她一笑,“爺怎麼說也是個郡王,難道還護不住一個孩子?”

“這又不是什麼護不護得住的事情。”她蹙眉冷目,“若不是孟止的錯,便是對方再有來頭,不說殿下如何,便隻論我爹娘,也隻按理,可此事一看便知是他膽大包天,這叫什麼?拐賣孩童!”

趙祈差點笑出來,“他才十二歲,侯小公子比他還大幾個月,哪裡能定什麼拐賣的罪。”

隴朝七歲定罪,真要是如孟初所言以此律判,孟止恐怕真得到獄裡待些日子了。

隻是任由孟止如何機靈,終究是難逃善郡王府和侯閣老雙方的追攔,終究是在亭州水熟縣被攔下了,趙祈看完先傳回來的信,心中對孟止還真有幾分讚賞。

怪不得一路上蹤跡總似是而非,誰能想到他們兩個竟然打扮成了兩個女孩,雇了個年老體弱的婦人當祖母,又幾乎不進城池,隻往小路走,即使路上遇到查路引的,一見車內是老人帶兩個女孩,也就放人走了。

幸好是雖說走了有個六七天了,但因東躲西藏,其實離京都不算多遠,過兩日便能回來了。

晚上兩人洗漱後躺在湯婆子暖過的床榻上,趙祈側對著孟初,一手支額,將孟止的事挑挑揀揀一二告訴她。

孟初躺他懷裡,聽著他說孟止被找到時風寒正重,倒是體弱的侯小公子瞧著一點事沒有。

她心情詭異的平複了,“幸好孟止隻是我弟弟。”想想她爹多年來風輕雲淡,數年不得晉升,仍然自得其樂,如今孟止回來,連道袍都翻出來穿了,從某種層麵來說……也許是天尊他老人家考驗她爹也說不定。

至於她娘,希望孟止回來老實點,沒準能保住小命。

趙祈聽到此話卻是心中一動,看著她墨發鬆散,帶著沐浴後的水汽,眉目靈動的樣子,竟難以自製的在想以後他們有了孩子,又會是什麼樣子?

是會像孟初,還是更像他?

“若你我有了孩兒……”

“無量天尊!”孟初雙手合十,“都說外甥像舅,可千萬不要像孟止,像我爹都行。”

趙祈氣的話都說不下去了,讓外麵候著的元德撤了燭台,翻身就睡下了。

不是?他又生什麼氣?孟初莫名其妙,她也沒說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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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蘭早發現香蘭會在午間光亮的地方拿繡繃了,見今日香蘭還是在廊下穿針引線,就踮起腳,慢慢走到她後麵。

還沒等她開口,香蘭就無奈的回頭:“好妹妹,你又要做什麼?”

玉蘭臉皮厚,順勢就坐她旁邊探著頭看一眼,“你繡的是……虎鎮五毒?”這繡樣一般都是給孩子用的,玉蘭是在官牙裡被采買入府的,也沒聽說她有什麼侄兒。

香蘭最怕她胡思亂想,偶爾蹦出一句都嚇死個人,隻好拉著她聲音壓低道:“照咱們主子的受寵,有小主子也是早晚的事,趁早備著,哪怕用不上,也算是個心意。”

“也不知道小主子會像殿下還是……”

“主子,奴婢僭越。”香蘭手快推了下玉蘭,兩人一起跪地伏身。

孟初讓她們起來,本是想去前院尋趙祈,此時腳步卻遲疑了,又回了屋裡,心思繁雜間想去練練字,卻抬頭看見一幅玉兔獻瑞畫,除了她和趙祈,沒有人知道畫裡夾層中嵌了一幅字,是趙祈握著她的手,寫下的棲棲二字。

再想起昨晚趙祈躺下後一聲不吭,原來他是在期待他們的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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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米進院時,正看到怡蘭肅著臉,跟玉蘭和香蘭說話。

玉蘭被點兩句正常的很,沒想到香蘭也沒逃過,豐米在心裡嘿嘿一笑,看到彆人倒黴他就高興。

跨過院門,輕步走到廊下,聲音剛剛好能被裡麵聽見也不刺耳,“主子,門房那有老夫人的家信,奴才給取來了。”

屋裡過了一會兒才傳來孟初讓進。

豐米進屋是從不敢抬頭亂看的,他再如何是個太監,也都有些忌諱,宮裡娘娘們也是隻愛用宮女服侍的。

孟初接過信,親自給他遞了個荷包。

“府裡府外跑累腳,拿著去膳房換些點心。”

銀子算什麼?主子看到他的辛苦才是好事,有了賞就更得讓主子知道他的忠心,於是豐米喜笑顏開的接了荷包,很有眼色的先退下了,沒再逗留邀功。

孟初拆開信一看,是她娘的筆跡,大概是知道沒人查信,孟武氏字跡狂放了許多,也不像之前先來一頁客套話了,直接開門見山的說他們要去接孟止了,實在是克製不住想見他。

“……”她娘是克製不住要動手了吧。

信裡接著道,孟止這次頑劣,多謝善郡王派了人去找,雖然應該把孟止送到鄉下,但她又怕孟老夫人真就一輩子不把孟止放出來了,於是決定,把孟老夫人接到京都,請她鎮住孟止。

這頁孟初來來回回看了三四遍,她娘不會真被氣瘋了吧,竟然想把她祖母接過來,她們婆媳兩可一直都是王不見王,頂天了也就是年節見一麵,用不了一天都得說話帶火氣。

至今孟初還記得幼時孟老夫人要帶孟止走,孟武氏恨得想跟她爹和離的場景,隻是律法所限,哪怕孟知少也無法在孟老夫人態度堅決時把孟止留下。

孟武氏曾跟她說:“你祖母年紀漸大,孟止在那裡實在是操勞她,你爹身體偶有病症,讓孟止回來侍疾全個孝道。”

孟大人生病純屬扯淡,彆看他不當值時愛穿個廣袖長袍,走起路來衣袂飄飄,顯得身形清瘦,實則自小信道,跟著師父學過不少強身健體的招式,那麼多年偶爾有些不適,用個藥丸子就好了,都沒讓熬過藥。

所以孟武氏的話說直白點就是:你祖母老了,你娘我該出手了,若是她還不放,你爹也可以生個重病,兒子總得回來服侍親爹吧。

孟初拿了空白的信紙準備回信,猶豫半天隻寫了兩個字:留命。

孟止啊孟止,姐姐隻能為你做那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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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孟止還是第一次病那麼厲害,咳的嗓子都疼了。

給他額頭上換帕子的是侯小公子的侍從,他也沒想到自己帶著一箱名貴藥材接到少爺,卻都用在了孟止身上。

本是對他一肚子怨氣,可孟止是因為把厚披風都留給了少爺才病這樣,隻能歎歎氣,老老實實的服侍他。

“侯年年,小爺我可是為了你命都搭上了,看不到九龍泉也沒辦法。”

侯白年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他緩緩低頭看了眼孟止,“哦。”

侍從偷偷翻了個白眼,這話恐怕是故意在他麵前這麼說,還想著把由頭丟給他家少爺?要不是他姐姐是善郡王的側妃,聽說很是受寵,孟止就不是在車裡躺著了,連騎馬都沒有他的份。

他自以為動作隱蔽,卻對上侯白年冰冷的眼。

哆嗦一下,再不敢亂想。

孟武氏腰間鞭子都纏上了,沒想到等接到人,孟止都燒得說胡話了,匆忙將賠禮給侯小公子,就先帶著孟止去附近的州府找大夫。

侯白年一句話也沒有,隻是手裡還拿著那箱藥材,等馬車走的看不到影了也沒送出去。

孟武氏和孟知少這次出來誰也沒帶,孟知少駕馬,她就摟著孟止在車輿裡,心裡還氣著,但看他雙眼緊閉,臉通紅,嘴裡呢喃著喊娘,眼淚又止不住的落。

不想走仕途,不想念書,那就隨他吧,隻要以後他能身體康健,遵守律法,不為非作歹,她什麼都不求了。

孟止閉著眼,感受到冰涼的水滴落在臉上,一開始還以為是馬車外下了雨,雨水從窗子濺進來,等耳邊傳來輕微的泣聲,他才怔然,原來是他娘哭了。

娘親的懷抱溫暖,他貪戀此刻,同時心裡又忍不住打鼓,他娘要是知道他病的沒那麼嚴重,應該沒事吧?

車輿外寒風刺骨,孟知少揚鞭策馬,與孟初相似的眉眼裡藏著幾分戲謔,那小子就等著吧,他姐姐冰雪聰明,自小古靈精怪,尚且得對孟武氏老老實實,他還敢犯了錯後撒謊,看來是鐵了心要挨頓鞭子。

隻歎初兒不在,無人與他同樂,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