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孽 周而複始生生不息。(1 / 1)

守妄 澄裡詞 4111 字 2024-05-01

還好衛致燭接受過AAM的訓練,並且當過不久的臥底。

不然就剛剛一串連招下來,他非得露餡不可。

現在兩人正坐在車上,段承吠半闔著眼,手裡的佛珠一下一下盤著,清脆的聲響霸占了車裡的所有空間。

衛致燭也跟著沒吭聲。他右手肘支在車門上,右手攥成拳頭支撐著頭。

不知道為什麼車裡總泛著一陣甜香,引的人昏昏沉沉,總想睡覺。

但他轉念一想這可能是段承吠的品味,頓時就不好說什麼了。

香味越來越濃了,衛致燭的精神被渙散。

他最後看了一眼段承吠,此時這人也在垂眸,睨著自己。

他的長發垂在額角,眸中思緒萬千。

這是一個局。

衛致燭在暈倒之前如是想到。

此時段承吠也不好受。

腳踝處的扭傷因為剛剛不算劇烈的運動而隱隱作痛,車裡的熏香也是惹人心煩。

他數次想開口嗬斥,但都被一股莫名的懶意壓了下去,掙紮到最後竟隻剩下了盤珠子的力氣。

他不耐煩的挪動目光,從司機到窗外,再到行車記錄儀,直到衛致燭身上才留住心思。

隻見這個短發青年目光渙散,唇角略略向下,勉強忍耐困意。

他眨眼的動作愈加緩慢,顯然在昏睡的邊緣。

許是注意到了自己不加掩飾的目光,衛致燭側過頭,沒有防備的同段承吠對上了視線。

他怔了怔,數秒後蹙起眉頭,徹底閉上了眼,靠在了自己身上。

段承吠手下動作一頓,佛珠的磕碰聲戛然而止,頭腦也瞬間清醒了不少。

他幾乎下意識用手指抵住衛致燭的頭,試圖把他弄醒後,滾開自己的身邊。

但無論段承吠如何努力,他那長而細的手指都無法撼動衛致燭分毫。

段承吠不傻,但今日缺難得遲鈍。

空氣中的甜香在此刻分外誘人,使得他在緩過神後輕蔑一笑。

“叛逃的餘孽也膽敢出現在我麵前?”

段承吠撩起搭在側頰上的黑發,目光灼灼。

這句話是對著司機說的。

作為一個從兩人上車起就一聲不吭,沒什麼存在感的人,此時也沒有什麼大的情緒波動。

他隻是眨了眨濃墨色的眼,聲音被口罩遮掩,嫩的像一個孩子:“之前是不敢的,但現在您孤立無援,我自然就敢了。”

段承吠聽後抿起嘴唇,渾身上下沒有泛出怒意,唯有那雙對異瞳緊盯著駕駛室那人的頭頂,不動聲色的將身子坐的筆直。

“尹雲,現役AAM成員,曾經的Mafia骨乾,與我共事長達五年,”段承吠的聲音冷的像冰,“我認為你在虛張聲勢。”

尹雲低笑一聲:“您還是和之前一樣自大。”

他的眼前又泛起了當時的血光。

“有著耍嘴皮子的功夫,您早就該發現這是哪裡了。”

段承吠聽後,神色沒有絲毫改變。

他寶石般的雙眼一眨,目光懶散望向窗外。

窗外,澄空萬裡,萬裡無雲。

尹雲的車正在一條無人的小路上行駛,並在經過一處十字路口時毫不猶豫選擇了直行。

這裡的建築荒涼,少有人煙,店鋪上的宣傳語還維持著老土的模樣,泛黃卻未曾被更替。

段承吠一眼就看出來,這裡是四年前的那個地方。

那時他剛擔任不久,Mafia內部百端待舉,外界的欺壓不斷,使得他度日同赴水火。

故而一張內容淺顯的邀請函就把他帶來了這個地方。

當時這裡叫老家鎮,因為曆史原因不被納入周邊管理,鎮裡私藏軍火早已不足為奇。

隻是光有軍火還不夠,鎮長想要繼續發展自己的實力,所以才擬定了一份邀請,希望和同在低穀的段承吠建立長久的合作關係。

因為擔心Mafia也貪圖鎮裡的軍火,老家鎮的邀請函裡寫了,隻能由段承吠和另外一個人前來赴約。

段承吠讀後沒有猶豫,選了那個眼睛最大,但是下手最狠的孩子——尹雲。

再往後就是老生常談了,因為合作沒談攏,尹雲被劫持。

段承吠舉起槍孤注一擲的射擊,卻偏偏被一旁衝出的亡命之徒帶偏了軌道。

段承吠摔倒在地,左肩插上了匕首,流血不止。倒在地上的他隻能勉強用胳膊和大腿抵住那人,嘴裡含著鮮血含糊的說不出話。

而尹雲當時雙眼被蒙上,隻能聽見Boss冷淡的語調和那不久後的一聲槍響,以及感受到腹部鑽心的疼痛。

他心裡頓時一片淒涼,腦海中不斷湧過先前槍林彈雨,同生共死的場麵。

如今都顯得詼諧。

於是,他做了一個最果斷的決定。

裝死。

隻要裝死,他就不會成為任何一方的把柄。

他會在戰鬥結束後被丟在荒郊野嶺,成為一具無名屍體。

沒有了任何羈絆,東山再起的機會指日可待。

尹雲垂下頭,鮮血成股流下。

段承吠踢開衝上來的亡命之徒,奪回手槍之時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所熟知的深信的少年,最後抬頭對著黑暗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頭砸了下去,再也沒了聲息。

段承吠說不清當時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

他隻是任由子彈射到自己的腿上,手臂上。自己從兜裡掏出遙控器,操控早就已經埋好的炸彈。

“再見。”

段承吠記憶裡從來沒有人誇過他的聲音極具特色,但那句說出口後,他自己都覺得那兩個字冷的成風。

因為下一秒,爆破如同濤聲,一浪高過一浪。

耀眼的白橙相接,鋪蓋的世界都失去了聲音色彩。

整個極具盛名的老家鎮,就這樣毀在了一個人的吐息之間。

後來,前來搜救的Mafia發現了被埋在廢墟下的段承吠。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沒救了的時候,這個人抬起眼皮,發出了一聲冷笑後,再次暈了過去。

至於與其隨行的尹雲,因為死不見屍,在一代一代的Mafia更替下逐漸被遺忘。

一直回到現在。

距離當時案發地越來越近,段承吠下意識的摸向了自己的右眼。

那裡一片慘白,早些年還能分辨光強,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卻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還記得這隻眼睛就是在這裡因為爆炸失去的。

如今故地重遊,免不得又開始隱隱作痛。

段承吠抬起頭,平日裡寡淡的神色在此刻鍍上一層悲涼的冷色調。

四年前Mafia總成員數量屈指可數,尹雲算是數得上號的人物,自然得到了段承吠的信任和依賴。

現如今四年過去,段承吠本以為故人屍骨已寒,沒想到因為小小的插敘,他卻換了一副嘴臉出現在自己麵前。

闊彆重逢,不得暢敘。

“這回開始擔心自己了?”尹雲通過後視鏡窺見段承吠由黑變白的臉色,語氣昂揚頓挫。

“那四年前你又是怎麼對我的?為了我專門設了一個局?還是說你狗急跳牆,就為了那麼幾把槍和炸藥?”

“段承吠,你不得好死!”

尹雲的麵孔此刻因為痛恨變得扭曲。

段承吠安靜的盯著他孩子一樣的雙眼,深知語言在此刻的無力。

所以他隻是又一次盤起了佛珠,語氣軟了下來:“你的痛恨無可厚非……我的身子在那一次爆炸後,因為病痛已經虛弱很多了。”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隻是你在報仇時,可能因為太輕鬆而沒什麼快感罷了。”

段承吠嘴角掛著輕笑:“還有一點,作為AAM的成員,以公報私應該不太好吧。”

尹雲住了嘴,他當然知道這樣不對。

但這僅僅是對任務代號為00,02的人來說。

可他的代號是01,即代表用完可棄。

他從接下任務起就是一枚棄子了,還有什麼可失去的。

“你的任務代號結尾是02對吧?”

思忖中,段承吠的聲音讓尹雲如墜冰窟。

Mafia怎麼會知道AAM的內部代號?難道組織裡早就摻入叛徒了?!

“嗤,你的表情真好猜,”段承吠垂眸,左眼裡閃爍彆樣的光彩,“醒了就保護我,說了半天話怪累的。”

尹雲的身體僵住了。

他早該猜到的,段承吠這個寡言的人怎麼會突然和他聊這麼久。

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他在為昏迷的保鏢爭取時間!

衛致燭睜開眼,福咋用來維持清醒的藥還苦澀的在唇齒間蔓延。

他抓住時機,控製住尹雲,從而逼停了車輛。

車牌號為88888的黑車就這樣停在了黃土地中央,天地一片寂靜,隻至一個身材矮小的青年被扔出車為止。

“咳咳。”尹雲跪在地上大聲咳嗽。

他的膝蓋上布滿了塵土,因為口罩被摘下,湧進他身體裡的迷藥開始發揮了作用,眼前一片昏暗。

段承吠在黃沙滿天中被衛致燭摻下了車。

他走到了尹雲麵前,低頭凝視著他身不由己的跪拜。

“你真該死啊,段承吠。”尹雲沒有掉下眼淚,但聲音染上了哭腔。

“是嗎?可我倒是希望你長命百歲,善始善終。”段承吠發自肺腑道。

尹雲冷笑一聲,對於段承吠的譏諷直若無物。

“要殺要剮隨你,畢竟我是叛徒。”

衛致燭舉起槍,被段承吠瞪了一眼後又放下。

“我隻有一個問題,”段承吠摩挲著青白的指節,“你下輩子還想遇見我嗎?”

“想啊,而且我還要把你碎屍萬段!”

又是一聲長歎。

段承吠心裡涼了下來:“你知道的,我槍法很準,殺人從來都直取心臟。”

尹雲聽後,瞬間就懂了什麼。他瞪大雙眼,抬頭剛想說什麼。

隻見一聲震耳的槍響過後,一枚子彈準確的穿透他的心臟。

他的杏眼裡隻剩下了這樣一幕。

段承吠握著衛致燭的手,按動了扳機,異瞳裡沒有光彩。

一切終於在生命的最後了然了,可誰都沒有機會再說出口。

黃沙滿天下,段承吠送開衛致燭的手,一瘸一拐的上了車。

他沉默著,一如既往。

衛致燭也沉著臉色,最後忘了尹雲一眼,坐上了駕駛位。

尾號為8的車再次駛動,車上少了一個人,車下黃土裡卻多了一個靈魂。

周而複始,負負得正,也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