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1 / 1)

蕭九矜眼見著謝紹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不禁好笑。

而見謝紹不語,她便皺眉裝作氣憤的模樣:“怎麼,彆是被我說中了吧。”

“你要真想找個人侍奉你也該找些良家姑娘,這庵裡的姑子,長得再好也比不上花樓裡的姑娘吧?你若真是想要,我替你尋些家世清白、身子也乾淨的……”

“住口。”

“或是為你納房貴妾?想必以你的身份,許多同僚都願將女兒嫁給你……”

“樂安郡主,你可知,對於那些背後編排我的人,我會如何處置。”

“……我不說了。”蕭九矜訥訥裝作害怕的模樣,低下頭,嘴角卻微微揚起。

嫁入昭王府這許久,她也知道了一件事:謝紹喜靜喜潔,最厭庸俗脂粉。

很難想象昭王府後院鶯歌燕舞、香粉縈繞的模樣。

而蕭九矜與謝紹麵對麵站著,她住了口,一時間二人便陷入沉寂。

蕭九矜內心著急,麵上卻又不能表現出來;隻得仍保持著平淡的模樣與謝紹對視著。

“咕——咕——”

而這個狀態保持了許久,夜空中忽的傳來兩聲鴞鳴。

蕭九矜愣了一瞬,不知這是否是燕乙得手的信號。

“你回去麼?”於是,她開口打破了沉默,問謝紹說。

謝紹搖頭:“我還有人要見,你還要上山麼?”

“……你既在這,我便回府了。”蕭九矜遲疑了一秒,最終說道。

在謝紹的注視中,她走上了下山的石道。

她知道謝紹正注視著自己並未離開,索性刻意放慢了步伐。

希望燕乙已經取完東西了。此時蕭九矜隻得暗暗祈禱。

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時明月已被雲朵遮蓋;下山的石道一片漆黑,幸運的是,她並不害怕黑暗。

“郡主,您要的東西。”待蕭九矜快走到山道口、甚至都以為燕乙失手之時,她終於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心底不禁長長地舒了口氣。

燕乙出現在道路前方,站在陰暗處等她。

“多謝郡主為微臣斡旋了。”他從袖裡掏出一方卷起的手帕,遞給蕭九矜。

“不必客氣。”蕭九矜接過那帕子聞了聞,確認裡麵裝著的便是火藥。

“本來這事便是我要你去做的,要是你被謝紹抓了,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她收起帕子,補充道。

蕭九矜繼續向前走去,燕乙則跟在她的身後:“我在那院落裡尋了許久,都隻找到這麼一種火藥。”

“臣探遍了所有的廂房,確認那院中所存火藥的量並不大……隻是這火藥聞起來與尋常軍在火藥有所不同;想來是材料上有差異。”

“好,辛苦你了。後麵的事我會命人去查的。”

蕭九矜又聞了聞那火藥,隻是她並不知曉軍中火藥是何味道,因而並未覺察出什麼異樣。

她微微回頭,見燕乙說完話便繼續跟在她的身後;許是做暗衛出身,燕乙走路甚至無一絲聲響。

便如同一個影子一般。

蕭九矜轉回頭去。

燕乙沒問為何謝紹會出現在這裡,她便也懶得解釋;想來她隱瞞的原因,對方也心知肚明。

二人一前一後走著,回到了城內。

大周夜半有宵禁,但燕乙辦事的金吾衛亦有掌管城防的部門,顯然他在出城前便已打點好,帶著九矜走的路並無衙役看守。

夜路幽暗,唯街邊幾盞暗燈昏黃;燈影低垂,樹影搖落,又不知觸到了誰的心事。

“……您知道,為何陛下這麼討厭您麼。”

待走到岔路、將要分彆之時,燕乙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令蕭九矜腳步一頓。

沒料到燕乙會忽然如此直白,蕭九矜轉回頭去望向他,一時間卻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好在,燕乙也並沒有要她回應的意思,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過了許久,微微地歎了口氣:“你很像你母親。”

“我不知道我母親長什麼樣子。”蕭九矜默了默,抬眸。

“燕統領,我不知你是如何看我的、更不知你是如何看待昭王與陛下的;但我自記事起便是在冷宮中。我生來便無父無母,由此便可知,我那位‘母親’莫名身亡,與當今聖上、甚至是如今的皇後可能都脫不開乾係。”

“若你真對曾經的燕家忠心耿耿,便不要去管他們的立場,站在我這一邊。”

“我不站隊皇帝,也不站隊昭王;如今雖還不知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但我信這朝局中,定有我容身之地。”

——蕭九矜堅定望向燕乙,一番話擲地有聲;而在這夜色中,她的眸子更是燦若星辰。

燕乙許久無話,仿佛在權衡著她話中利弊;而正在蕭九矜以為不會等來回答時,卻聽對方笑了出來。

隻聽燕乙說:“微臣既姓燕,一生便是燕家人;我曾是小姐的暗衛、發誓護衛小姐一生卻任她慘死……如今能為小小姐效忠,實乃微臣之幸。”

…………

自那日昭王府前一彆,蕭九矜與燕乙便已許久未見麵。他們約定好若她有事,便在南衙前的石獅子嘴裡塞一張字條寫明時間地點再碰頭,以免暴露二人相識。

火藥之事蕭九矜拜托了紫杏去各店鋪裡打探想自己偷偷做著看看這火藥做出來了是何效果;而紫杏研究了那樣品火藥許久,卻是發現從謝紹那院裡拿出的火藥中有一味特彆材料,她們尋了很久,也未查到那是何物。

於是,蕭九矜便暫且將這事放下。

如今,昭王府內禦賜的繁花已然映在深綠色的葉裡;樹蔭濃密,卻也擋不住烈日的陽光。

此時已是深夏,空氣中都流露著燥熱的氣息。

蕭九矜躺在竹椅上扇著蒲扇,可扇子扇出的風都是暖的,完全起不到解暑的作用。

“這戰局都已僵持了近三個月了……羅夗這位新首領還真是好耐性。”

——蕭祺坐在蕭九矜對麵,深深地歎了口氣。

“也不知阿芸何時才能回來。”

蕭九矜無奈笑笑。許芸領兵與羅夗軍對峙的這幾月裡,蕭祺不止一次想跑回北境;可卻總被皇後與知曉了事情始末的太子勸住。

“三哥莫急。芸姐姐不也來信說她一切都好麼?你要是去了,她回來受封可就沒那麼‘名正言順’了。”

蕭九矜往竹椅上一靠,提醒道。

“我知道,但我這不是急嘛。她日日給你寫信,我這三個月了她才給我寫幾封啊?”

蕭祺又歎了口氣,抬頭則看著蕭九矜一副平淡無辜的模樣,心中也是有幾分赧然。

“‘悔教夫婿覓封侯‘’?”蕭九矜支起腦袋,饒有興趣地看向蕭祺說道。

蕭祺臉一紅,顯然蕭九矜的話說到了他所想之處;方才他便想:自己如今在京翹首以盼,倒好似什麼等待夫君歸家的小娘子了。

“阿芸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我為她感到驕傲。”

不過,蕭祺還是正色道。

蕭九矜笑了笑,見蕭祺不好意思地抿了口茶:“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三哥害羞了啊?”蕭九矜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待芸姐姐回來了……”

“——九妹!欸?三弟你也在這……?”

“兄長。”

院門外傳來聲音,一人風風火火地快步走了進來。蕭九矜回頭,見進來的人是太子蕭璟;起身行禮道。

蕭祺見蕭璟出現在昭王府還是一副如此著急的模樣,亦驚訝起身:“太子殿下?”

——他的目光中帶著詢問,蕭璟卻忽的住了口,沒繼續往下說。

“我這府上的茶雖定是比不上東宮裡的,但也是極好的;兄長一路匆忙定口渴了吧?也坐下來嘗嘗吧。”

蕭九矜見蕭璟神色不對,趕忙開口解圍。

蕭璟點頭入坐,可蕭祺卻也回過味來:“大哥,您莫要瞞我。有什麼事是你要來找九妹說、我卻聽不得的?”

蕭九矜望向蕭璟,見後者的眼神中有幾分無奈;轉過頭去看向蕭祺時卻是訕訕地笑笑。

“……哪有什麼事瞞著你。”

“大哥同我說實話!究竟怎麼了!”蕭祺猛的打斷了蕭璟的話,急切道。

而蕭璟隻是一言不發,始終沉默著。

蕭九矜默默地為蕭璟上了杯茶,心中則默默猜想著,今日蕭璟來找她所為何事。

“……若是我在這兒大哥不方便說,那反正我也沒什麼事,便先走了。”蕭祺冷靜下來,冷聲道。

“哎哎,三弟……”蕭璟見蕭祺似真是生氣欲走的模樣,趕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蕭祺停下了離開的腳步,他卻還是猶豫著應該說什麼才合適。

最終,見蕭祺扯開了被拉著的衣角,他才支支吾吾地說:

“……北境,出事了。”

蕭九矜心底歎氣,事實上,她也或多或少猜到了。

蕭祺怔怔,有些艱難地開口:“北境、怎麼了?”

“……可是阿芸她出事了?”

“是也不是。”蕭璟輕輕歎了口氣。“先前我軍與羅夗軍在以冀州為屏障對峙;可今日前線卻傳來信報,言羅夗軍轉攻魏郡,三皇子妃率兵支援卻被困城中。”

“那怎的不派兵去救?!魏郡並不難攻……”

“是三皇子妃前去支援前說的,就算被圍,也不要去救。”

蕭璟深深地望了蕭祺一眼,說。

“雖三皇子妃被圍,可她以己為餌吸引了羅夗軍大部分兵力;如今我軍剩餘兵隊已一路進攻,已收複太祖時丟失的三城。”

“三弟,你有個很厲害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