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封(1 / 1)

確認了蕭祺的態度,蕭九矜便很快尋了戲班子與遊街的說書人大肆編排“女將軍”的戲碼,更令阿憐也在醉音樓內安排“木蘭從軍”等戲目;再加上謝紹的暗中幫忙,收到捷報不過十餘日,許芸“威武女將軍”的名頭便已傳遍了京師大街小巷。

而這“女將”風勢之浩大,自然很快便也被宮中那位察覺;所以當蕭九矜收到宮中皇後傳來的口信時,她並不意外。

捷報傳來的第二十日,皇帝暗中下令,命宸王蕭祺回京述職。

許芸頂替領兵之事暴露受人唏噓之時,蕭九矜便猜到是皇帝派人歪曲事實、抹去她的功績;可百姓們向來便更喜愛帶有傳奇色彩的故事,更遑論許芸“替夫從軍”乃為實事,如今小曲一排,故事便口口相傳。

而風氣一邊倒地稱讚“女將軍”,皇帝自然是是坐不住。

“不是說那‘女將軍’厲害麼?那你便讓她一個人留守北境,你先滾回來給朕解釋解釋。”

——這絕對是皇帝下令時的想法。蕭九矜暗暗感慨。

春去夏來,暮春的鶯啼漸歇,初夏的蟬鳴不絕;禦花園的花卻仍是錦簇鮮豔的模樣,並未因太陽灼眼便敗落下去。

於是,在初入夏的日子,宮中眾人終於等來了蕭祺抵京的消息。

蕭九矜聽聞蕭祺一入京、還沒回趟宸王府便又馬不停蹄地進了宮。而她聽到消息的時候,自己也恰在宮中。

皇後落下了最後一枚黑棋,可下之處已儘,卻是和局。

“祺兒此次犯下大錯,你父皇定是要怪罪的了。我們去養心殿吧,我們在,陛下也收斂些。”

皇後微微歎了口氣,說道。

蕭九麵上乖巧點頭,心裡卻隻是淡漠。

——畢竟皇後早便知許芸蕭祺所做之事。

她坐上了皇後準備的車輦,隨同著鳳輦向養心殿而去;而邊走,蕭九矜也邊四處張望著。

今日她平白無事入宮,自然也不僅是來找皇後敘舊的。

兩月前,她遞給阿憐的信有了回複,她命阿憐盯著謝紹、尤其是要關注著謝紹與張閣老的談話——因她隱約記得,張閣老年輕時曾因做火藥生意進過大牢。

當初她以為謝紹與張閣老所談之事是與蕭以薇的訂婚宴有關,可那日訂婚宴上她卻注意到張閣老也中了阿桑格婭的圈套。那日以後,謝紹與他的來往也並沒有結束……由此便更懷疑慮。

而如今,阿憐的來信便佐證了她的猜想。

信上寫到,不僅是謝紹,在張閣老的身上阿憐也聞到了火藥味。想來是謝紹想要他做火藥生意時的人脈,因此才對他如此恭敬。

——隻是見這模樣,二人還未完全談攏就是了。

“京郊西山道口附近小院,有侍衛把守。”

——這是阿憐信上寫的地點。

因著火藥配量要隨著用途改變、謝紹身上常沾上火藥的味道,蕭九矜猜測京師內必有他們“試點”的地方,便命阿憐派信得過的人尋機會跟著張閣老,看看能否摸到這地點。

兩月,終於有了消息。

燕乙武功高強、手下也定有善武的心腹,蕭九矜今日入宮便是想問問他能否派人潛進那小院看看裡麵究竟有什麼。

而如今,她坐在輦座上四處打量,卻也未見到燕乙的身影。這不由讓她深感失策,當時就該先定好了該如何聯絡。

“落轎——皇後娘娘、樂安郡主到——”

鳳輦先停在了養心殿門前。皇後扶著宮女的手下了輦,理了理繁複的華裙,邁步走入殿中;蕭九矜緊隨其後。

“聽聞祺兒今日回京了?許久未見,剛回宮便讓人跪著——傳出去可不好啊。”

蕭九矜剛入殿門便見蕭祺跪在殿中央;皇後則是不改笑容仍一副慈母模樣,上前幾步,伸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皇帝冷哼了聲,任憑蕭祺站起身,卻是冷冷地瞥了皇後一眼:“你倒是會做好人。”

“你教出來的好兒子!你親選的三皇子妃!”

皇帝眸中慍怒,揚手一甩,手上那奏折在空中打了幾個旋,落到了皇後、蕭祺二人的眼前。

奏折上墨跡清晰,皇後餘光微低,顯然已看清奏折上所寫;卻隻是撇開了目光,並未將那奏折拾起。

而蕭祺亦是垂首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父皇息怒,莫要傷了身子。”

見皇後、蕭祺二人均是站著沒動,蕭九矜走上前去,彎腰拾起那奏折。

她飛快地掃過奏折上文字,心下微訝,卻也十分感慨。

——那是蕭祺為許芸請封的奏折,難怪皇帝如此生氣。

“兒臣懇請父皇,為許氏加封。”蕭祺深深行禮,眸中是堅毅的神色。

“許氏有領兵之才,其武功謀略均勝於兒臣;她曾數次救臣於敵陣之中,亦代替兒臣打過許多勝仗……我大周有如此將才,不該因其為女子身而明珠蒙塵!”

“混賬!”

——皇帝抄起手邊杯盞就摔到了蕭祺麵前;後者則將腰彎的更低了,仍是規矩地行著禮,看不清神情。

蕭九矜握著蕭祺的奏折,退到了一側;知道現今並無她插嘴的餘地。

“還請父皇成全兒臣!成全許氏英名!”蕭祺再抬高了聲線,固執道。

“蕭祺,你!”皇帝怒極反笑,指著蕭祺便罵:“你一賤婢所出的皇子,真是與那粗鄙之女乃天作之合!”

“你的宸王位,是因你的軍功實實換來的!這戰功給了那許氏女,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會被天下人所詬病!朕,也會被天下人嘲諷,連派出的兵將軍是誰都不知道!!”

此話一出,蕭九矜一愣,望向皇後;饒是沉靜如皇後,此時聽見“賤婢所出”如此闊論,也差點沒掛住笑。

畢竟蕭祺,可是剛出生便被抱到皇後宮裡養著的、名義上的“嫡子”啊。

蕭九矜深感悵然,抬頭望向蕭祺;蕭祺倒是如同未聽見皇帝話語一般,仍舊麵色平靜。

“父皇。既如此,那兒臣便自請褫奪宸王封號、來日便離京。”

“隻求父皇,將這殊榮給真正應得的人吧。”

“……”

蕭祺說的很坦然,皇帝卻是沉著臉色,許久無話。

“小九,你是如何想的。”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皇帝終於幽幽開口。

許是見著皇後已然行為上表態蕭九矜卻並未有加入的意思,他朝著蕭九矜問道。

“女兒以為,三哥所言有理。”蕭九矜沒多猶豫便說。

“如今三嫂領兵大捷已是定局,此時封賞,實乃民心所向、眾望所歸。”

“黎民百姓會讚歎父皇您的英明,正如讚歎許姐姐的英姿一樣;歸根結底,我朝之所以能出許姐姐這般女將,不也是因為父皇您神武非常麼?”

蕭九矜說完了一番話,餘光還不忘看向皇帝,打量他的反應;而見皇帝微微點頭,眼中已有思慮之色,不禁放下心來。

“此時朝中正缺將才,父皇您若允許姐姐入朝,那不是再收獲一員猛將了麼?”她又補充道。

“……那便等她回來,再行封賞吧。”

——皇帝依舊是陰沉著臉色,最終卻隻得無奈歎了口氣,妥協道。

肉眼可見,大殿內所有人都放下了提著的心;蕭祺更是感激地看了蕭九矜一眼。

幾人退出養心殿,見皇後喊蕭祺去坤寧宮坐坐,蕭九矜便想告退去找燕乙;可蕭祺卻出聲將她喊住:“九妹,近日多謝你了。”

“不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蕭九矜知道蕭祺指的是幫忙造勢的事,微微笑了下,應道。

一旁的皇後見這邊兩人在這打啞謎,瞥了他們一眼;雖帶著疑問,卻也沒直接問。

“母後先回宮吧,我同九妹說幾句話,過會便過去。”

蕭祺衝著皇後笑了笑,這笑容便如暮春最溫暖的陽光,哪怕在這陰險詭譎的深宮中,也不會因他人的非議,蓋上一絲陰霾。

“許久未見,九妹過得可好?”

待皇後離去,蕭祺才同蕭九矜走到禦花園裡,笑著問道。

“一切都好。”蕭九矜說。“倒是你們,芸姐姐身份暴露,定是焦頭爛額吧?三哥還頂著壓力讓芸姐姐上陣。”

“也還好。畢竟一直領兵的是她,大家頂多是在‘女兒身’這點上有所不滿,其餘的也沒什麼不服的。”

“倒是九妹,今日恰好在宮中?”

“三哥,當初父皇派去監視你的那個副將,你可相熟?”

蕭九矜一哂,問道。

“我有事問他,你可知如何找他?”

蕭祺一愣,似有些意外:“那人先前是金吾衛校尉,去衙門等他便可;但如今他監管不力應是已調離了?”

“你尋他做什麼?”蕭祺皺眉道。

“昭王聽聞他近來喜得貴女,便讓我去府上拜訪一番;隻是聽聞那人在京中置辦了好幾處府邸,不知現今家眷住在何處。”

蕭九矜隨口便編造道。

蕭祺點頭,沒有懷疑:“那我便去母親那邊了,待芸芸回來了,再邀你去府上一敘;認識許久,我們三人還未正經吃過飯呢。”

“三哥客氣了。”蕭九矜微微笑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