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瑜屬實沒有想到，來上個學，還得了個差事。看著滿屋子豆蔻年華的小姑娘，她不禁有些猶豫，這真的能成嗎？
隻是謝皇後對她予以厚望，蕭清瑜不管怎樣都不能推辭，也隻有應下了。
當日上午，便由柳書雲和傅如雲講學，選的是《尚書》中的說命篇和微子篇。
蕭清瑜前世在國公府也曾讀過《尚書》，隻是當時囫圇吞棗，不求甚解。經兩位學官解釋後，心中更多了些感悟。
本朝私塾女學大多是以背誦為主，理解為輔，搖頭晃腦把大段大段聖人之言記下就當作已經學成了，如今看來卻是掩耳盜鈴。不若兩位女學官這樣細細講解，前因如何，後果如何，當時又是怎樣的朝代，叫人更懂得其中道理。
看來教學相長也，教也要有章法，學也要有技巧。
如此一上午，蕭清瑜非但不覺得疲累，反而精神煥發，實在叫紅綾和紫鳶意外。
她們還怕自家姑娘會在課堂上昏睡過去呢。
午間用了膳食，蕭清瑜正欲小憩片刻，外頭忽來了個小廝，說是宋成陽送她一套文房四寶。
蕭清瑜皺著眉，道：“不勞宋家哥哥費心了，書院裡什麼都不缺。”
話畢，一個眼神，紅綾便將大門合上了。
世界又清清靜靜了。
紫鳶有些奇怪，問道：“姑娘，你從前與宋家世子關係不錯，他也常常送些禮來，咱們不是都收下了，怎麼這次就這樣冷冰冰拒了。”
蕭清瑜上了塌，閉上雙眼，麵色如霜，“從前我和宋世子都還年少，如今我即將及笄，他也到了弱冠，還是少來往些為好。”
這話紫鳶倒是一萬個讚成，上前解開金絲扣，放下了紗簾。
這一世，蕭清瑜不想和宋家有半分瓜葛。
而此刻太學東苑裡，送東西來的小廝一臉愁容跪在地上。宋成陽方才打碎了兩個青瓷花瓶，落了一地的碎瓷片，陰狠狠地問道：“你確定是瑜妹妹說不要的？”
小廝顫抖著，卻也不敢胡亂回話，隻好老實說：“是，二小姐隻跟奴才說了一句話，便關了門。”
“怎麼會？”宋成陽麵上滿是怒氣，“難不成瑜妹妹真的看上了那個病秧子。”
小廝壯著膽子道： “公子，老爺說了，便是二小姐嫁給三皇子也不要緊，蕭家大小姐的婚約還沒有訂下呢。”
“滾出去！”宋成陽怒不可遏，父親把他當什麼了，他對瑜妹妹早就情根深種，怎能另娶她人。
小廝連滾帶爬地出了門，留下宋成陽陰沉地坐在書桌前，若有所思。
......
當日下午便是騎射課程，蕭清瑜早早換了騎裝。
馬場上，秦宏已經等在那裡了。
蕭清瑜第一次聽說他這個人，還是前世從宋成陽口中得知的，大抵是說此人性格倔強不通人情世故。他既不懂官場之事，還能當上禁軍統領，想必是有些真才實學了。
秦宏生得五大三粗，一副軍中不修邊幅的大老爺們模樣，叫一眾嬌滴滴的小姐們都離得遠遠的。他顯然也十分為難，不知怎麼就得了這麼個差事。
這些貴族小姐，還沒拉上弓呢，恐怕就要被風吹跑了，讓他怎麼教。
蕭清瑜看著換了騎裝的眾人，心裡倒是很高興。尤其是永昭公主和戚桐，看上去英姿颯爽，已經迫不及待要上馬了。
自然，也有那苦著臉的，其中最皺巴的當屬宋成曦了。
“這衣服做得太緊了，累得我胳膊疼。”她委屈巴巴地向旁邊人抱怨，“真不知道皇後娘娘為什麼要叫我們來學騎射，我們又用不著上戰場。”
隻沒人理會她就是了。
秦宏清清嗓子，大聲道：“禁軍已備好馬匹，每人挑選一匹馬，先學如何上馬下馬。我示範一次，若有不明白的，就多問問蕭二小姐。”
早有內官牽著馬匹來了，都是些溫馴的矮種馬，即便摔下來也有青草墊著，不至於受太重的傷。
永昭公主選了一匹白馬，蕭清瑜便在一旁教她如何翻身上馬，“公主，你不要害怕，馬匹能感知到你的情緒，你若平靜這馬兒自然也就不會焦躁。”
內官又牽著馬兒走了一會，永昭公主總算能安安穩穩騎在馬上了。
蕭清瑜才鬆了一口氣，又聽到敬文伯府的江瑛喚她，“蕭姑娘，你快來幫幫我吧，這馬兒怎麼總不聽話啊！”
蕭清瑜走近一看，道：“江姑娘，韁繩不必拉得這麼緊，你試著鬆一些，慢慢的。”
江瑛心驚膽戰地放鬆了手中的韁繩，那馬兒果然不再沒頭蒼蠅一般亂撞，她眼中一亮，笑道：“多謝蕭姑娘了。”
餘下的人見狀，也都呼喚著蕭清瑜，簡直叫她分身乏術。
隻有宋成曦梗著脖子站在一旁，“這馬臭死了，怎麼騎啊？”
牽著馬的內官小心答道：“姑娘，宮中的禦馬都是常常清洗的，應當不會發臭才是。”
宋成曦冷哼一聲，叫丫鬟扶著她上馬，腳一滑，險些摔了個大馬趴。
“不騎了不騎了，這存心是為難人。”看著她們一個個都上了馬，宋成曦更加生氣。
秦宏見她這邊有異樣，便走過來問道：“姑娘，你怎麼了？其他姑娘都已經學會了上馬，你怎麼還站在這呢，你若是不懂，我可再為你講解一遍。”
宋成曦臉上一紅，終於在內官和丫鬟兩個人的攙扶下騎上了棕色小馬。她向來不喜歡這些，更不能理解蕭清瑜熱衷於在郊外縱馬。
這也不舒服啊，硌得慌，哪有乘轎攆好。
內官牽著她圍著馬場轉圈，此時正值陽春三月，青草萌動漫山遍野，風一吹便有陣陣泥土清香。
蕭清瑜騎在大馬上，不像其他小姐那般緊張地拽著韁繩，反倒是悠閒自在，就差摘一片葉子吹小曲了。
“好，今日就學這麼多，各位小姐可繞著馬場小跑兩圈。”秦宏長舒出一口氣，還好有這位蕭二小姐在，省了他許多麻煩。
“清瑜，騎馬可真有趣，今年秋狄我要上場去，親自抓了獵物回來。”永昭公主已經不需要內官牽著馬了，隻是還有兩個內官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
戚桐道：“是啊，我從前竟不知道在馬上可以看得這麼遠，比在馬車裡好多了。”
馬車隻開那小小的一扇窗戶，又隔著簾子，自然不如騎在馬上這般自在，想看到哪便看到哪。
這第一次騎馬的經曆讓這些官家小姐們都感到十分新奇，漸漸的，她們膽子也大了起來。
“不如我們賽馬吧，看誰先到那棵老槐樹那。”江瑛提議道：“蕭姑娘來做裁判，如何？”
“好！”永昭公主掉轉馬頭，“總這樣慢悠悠地沒什麼意思，就是要賽馬才有趣呢。”
“公主，還是小心些吧。”蕭清瑜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不如等練熟了再賽馬。”
“難道男兒家學騎馬也是這樣一直叫人牽著嗎？”永昭公主道：“就是要撒開了跑才能學得會呢，總小心翼翼地，要學到哪輩子去。”
宋成曦此時還需要人牽著馬，連手都不能鬆開半分，聽永昭公主這麼說，也隻能無奈聚到了一處。
“那就開始，今日的彩頭本公主出了。”
她拔下一根簪子遞給蕭清瑜，“誰贏了，這根簪子就送給誰。”
永昭公主臉上滿是笑意，意氣風發。
待內官一聲令下，十幾匹馬兒有快有慢地衝了出去，那快的正是永昭公主和江瑛，慢的則是宋成曦了。
她原就不願意騎馬，隻是象征性地在馬上坐了坐，這會沒有內官牽著，心裡更加慌亂。
那馬兒被拘束了一天，見其他同伴都撒了歡，也雀躍不已。
宋成曦尖叫一聲，勒緊了韁繩，馬兒長嘶一聲，速度更快了起來。蕭清瑜原本正在前頭等著大隊伍，遠遠看見小馬發了性，忙趕了過來。
她大喊：“宋成曦，彆勒著馬了！”
這會宋成曦哪裡聽得進去彆人的話，隻把手上的韁繩當作救命稻草一般。眼看她身子一歪就要墜下馬去，一道黑影揚塵而來，正是秦宏。
秦宏道：“宋小姐，你鬆了韁繩，把手遞給我。”
宋成曦早嚇破了膽子，壓根不敢鬆手，秦宏焦急萬分，若是第一天就摔了人，他可怎麼向上頭交差呢。
“宋小姐，得罪了。”
宋成曦還沒反應過來，秦宏一把摟住她，帶著她跳下馬去，踉蹌了幾步，終於還是穩穩站住了。
英雄救美？蕭清瑜騎著馬，一時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靠近。
宋成曦駭破了膽，麵色蒼白。秦宏連忙鬆開手，“宋小姐，屬下情急之舉，冒犯了。”
她抬頭看去，卻見秦宏濃眉大眼，眼中正滿是憂慮，不由得麵上一紅，“秦統領救了我，是我該多謝你才是。”
“妹妹，你沒事吧。”蕭清瑜見兩人分開了，方才過來，“這騎射課實在是太危險了，你若是不喜歡，以後就不上了吧。”
宋成曦不來學騎射，她還樂得自在，不用費神費力看顧她了。
宋成曦搖搖頭，“姐姐，我很喜歡，能和你們一道騎馬，我很高興，你可彆嫌棄我笨。”
蕭清瑜剩下的話哽在了脖頸間。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