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太學,人聲鼎沸鬨了一整天,至傍晚時分,蕭清瑜才歇下。
“快倒杯茶來。”蕭清瑜道:“可累壞我了。”
紫鳶笑著捧茶過來,“姑娘今日不過是和各家小姐們說說話,怎麼就累成這樣了。”
蕭清瑜飲了一大口,往塌上一歪,“紫鳶,這與人打交道呢,就是世上頂頂辛苦的事情,你還小,不明白。”
她應付著宋成曦,又要去認識各家小姐,想著這位的父親在朝中是何職位,那位是不是與家中沾親帶故,能不累嗎?誰叫太祖那會為了功臣之家和睦相處,亂牽了許多紅線,到今天可不是論起來都有淵源了。
這也就罷了,偏偏宋成曦對她陰陽怪氣,姐姐長妹妹短的,耽誤了許多時間。
紅綾替蕭清瑜按著肩膀,“姑娘早些洗漱睡下吧,明日一早就要去上課了,可遲不得。”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蕭清瑜直起身子,見紫鳶開了門,門外是李承澤身邊的鐵衛梁康。
紫鳶愣了愣,她從未見過此人,便問道:“侍衛大哥有什麼事嗎?”
梁康道:“不知蕭二小姐可在,我家殿下命我送來兩樣東西。”
說話間,蕭清瑜已起身走了過來。
梁康又道:“請二小姐安,劉家父女托殿下給您送來一樣東西,另外殿下也有一物贈予小姐。”
蕭清瑜眼神掃過他手上的兩個木匣,吩咐紫鳶道:“收下吧。”
又問梁康:“殿下如今也在太學裡?”
她記得李承澤身子骨弱,常年病著,因而這太學的功課也是三日來五日不來。自然這是他裝出來的,但隱藏鋒芒還是在府中更方便些。太學裡魚龍混雜,他一時不慎,豈不是叫人生疑。
梁康笑道:“正是呢,殿下這陣子身體有所好轉。東西已經送到,屬下就先行告辭了。”
待梁康走了,紫鳶才疑惑問道:“姑娘,你與三皇子身邊的侍衛似乎很熟識?那劉家父女又是誰,為什麼要送東西來?”
紅綾也在旁道:“是啊姑娘,你在外頭究竟還做了多少事,是咱們不知道的。”
蕭清瑜先打開了第一個大匣子,裡麵是一套泥人,做工精美,栩栩如生。她拿出一個細細賞玩,果真與大哥當年送她的一樣。
“劉家父女是玄武街上賣泥人的,我在他家訂了一套貨物,你們瞧瞧,好不好?”
紫鳶圍過去看,歎道:“做得真好,每個泥人的樣子都不一樣呢。”
蕭清瑜一笑,又打開了第二個匣子。
紅綾湊過來,“姑娘,你還買了一塊青玉佩?這玉的顏色倒好,在燈光下更顯得溫潤。”
蕭清瑜輕輕拿起,這玉佩上雕了一朵海棠,拿在手裡觸手生溫,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香紉青玉佩,光冷素霓裳。
蕭清瑜倒有些不明白李承澤是什麼意思了,這非年非節的,送什麼禮呢。
紫鳶道:“你沒聽那侍衛說嗎,這是三殿下送咱們姑娘的。”
紅綾恍然大悟,“莫不是遊春宴上姑娘替他解了圍,他謝姑娘的禮?”
蕭清瑜又把玩了一會,把玉佩仍舊放回盒中,“收起來吧,一時半會也用不上。”
東苑裡,梁康正問道:“殿下,好端端的送塊玉佩給二小姐做什麼,離她的及笄禮還有幾個月呢?”
李承澤麵前仍舊擺著棋盤,他不過是見到這塊玉佩上的海棠花,想到她愛穿海棠紅裙,若是係上青玉佩,應當更添風采。
沉默良久,他隻是說:“夫子常提醒我,要與蕭家交好。”
梁康頓時明白了,“殿下英明,姑娘家的都喜歡這些玩意,我們多多送些過去,就能借著二小姐的光與蕭家多些接觸了。”
......
第二日大早,蕭清瑜被紅綾從夢中叫醒,她困得睜不開眼睛,哀求道:“紅紅綾,讓我再睡會吧,就一會。”
說著,又倒在了錦被之中。
紅綾無奈,“姑娘,你怎麼又睡了。快起吧,今天皇後娘娘要來呢。”
皇後?
蕭清瑜猛地爬了起來,“紫鳶快給我梳頭。”
自重生以來,蕭清瑜想明白了,她不能把所有籌碼都壓在李承澤身上,李承澤若能順利登基當然最好。但晉王勢力不可小覷,光靠蕭家是不夠的。晉王有韋貴妃,燕王有淑妃,李承澤可什麼都沒有。
她若是能夠得到皇後青睞,也就多了一重助力。況且謝皇後心懷天下關心民生疾苦,若是能讓她知道晉王不堪托付,是否就能避開那場動亂呢。
即便不能,她也要儘力保全蕭家。
謝皇後並非深宮婦人之流,她在民間的威望,在朝中隱藏的勢力,都是日後平亂的殺器。
“姑娘,你也無需這麼著急。”紫鳶皺著眉,“你這樣一邊吃糕點一邊叫我上妝,可太為難人了。”
蕭清瑜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紅綾去瞧瞧公主起了嗎,昨日我們約好了一起去學堂的。”
紅綾聞言推開門,正準備出去,隻遠遠見宋成曦帶著侍女來了。
“姑娘,公主起沒起不知道,宋小姐是起了。”
蕭清瑜麵上一僵,姓宋的上輩子都是屬狗皮膏藥的嗎?
“姐姐,我來等你去上學了。”宋成曦笑著進了門,“你今天可不許撇了我去跟彆人一塊了。”
蕭清瑜笑道:“妹妹,我是皇後娘娘選的公主伴讀,自然要去陪著永昭公主。書院裡有這麼多姐妹,妹妹也該和彆人多說說話。”
宋成曦臉色一黑。
蕭清瑜也顧不上看她,忙往永昭公主處去了。
宋成曦看著她的背影,險些撕碎了手上的帕子。宋國公宋汝康,是最講究禮法的,對家中女兒更是要求嚴格,這次若不是為了叫宋成曦來接近蕭清瑜,哪裡肯放她出來。
更何況,宋成曦也不喜歡那些嘰嘰喳喳的小姐們,特彆是戚桐,當日奪了她的頭名,她可還記著呢。這裡沒有她父親下屬家的女兒,自然也就沒人捧著她,反而都圍著戚桐去了,叫宋成曦心裡好不痛快。
流雲勸道:“姑娘彆動氣,蕭小姐這是職責所在。老爺說了,隻叫您來探探這書院的虛實,不過十天半個月就回家去了。”
宋成曦越想越生氣,“你沒瞧著蕭清瑜眼中隻有永昭公主了嗎,就因為她是公主,蕭清瑜便把我拋在一旁了?她從前不是說,隻把我當最好的姐妹?”
“姑娘,這都不打緊。就是蕭二小姐去討好永昭公主了又怎樣,蕭家就要回京了,他家還有一個大小姐呢。”流雲道:“都說大小姐溫柔嫻淑,跟您肯定更投緣。”
宋成曦沒再說什麼,一臉不悅地往學堂處去了。
蕭清瑜和永昭公主正坐在最前頭,永昭公主笑著說:“清瑜,這泥人真好玩,你看這眼睛,怎麼能雕得如此傳神呢。”
蕭清瑜道:“公主不知道,民間有許多奇人,吹糖人的拉二胡的翻筋鬥的耍猴的,不是有真功夫,哪裡能謀求生計呢。”
永昭公主點頭,“是啊,宮中匠人手藝雖好,卻隻追求華麗繁複,倒不像民間的東西常常推陳出新。”
兩人正說著話,有內官來通傳,“皇後娘娘到。”
眾人都起身行禮,隻見謝皇後身穿鳳袍,戴著點翠金冠,雍容華貴,真像是鳳凰臨世,降在了這梧桐書院。
“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謝皇後安坐堂上,“都平身吧,今日本宮是來做個旁聽的,書院種種事宜還是請柳尚宮告訴諸位吧。”
柳書雲便上前一步,宣讀各項規定。
蕭清瑜仔細聽著,這梧桐書院院正自然是謝皇後,而院丞則由柳尚宮擔任,這也合情合理。
至於詩書禮樂各科老師,皆由京中才華出眾的女子擔任。例如詩書二項,便是柳尚宮與太學司業的夫人傅如雲來教導。
“傅夫人年輕時可是有名的女狀元,都說若是女子也可參加科舉,傅夫人必是頭名呢。”
“聽說司業大人有什麼不懂的,回家後還會請教傅夫人。”
看來謝皇後私下裡結交了許多官員的妻子,其中自然不乏傅夫人這種才華橫溢之人,邀請她們來書院擔任女夫子,想來她們的夫君也不會在朝堂上反對此事了。
至於禮儀,也是由謝皇後身邊的女宮來教學;而樂器一項,則是蕭清瑜的老熟人了,攬月樓的芸娘。
宋成曦不滿:“怎麼能叫一個樂妓來教導我們?”
眾人議論紛紛,攬月樓雖說是個清雅之地,但人心中的成見往往與事實無關。譬如宋成曦,她從未去過攬月樓,卻一心以為那裡是個汙糟之地;她也從未聽過芸娘奏樂,已經先下了結論,把她定義為妓子。
柳書雲道:“請諸位稍安勿躁,芸娘是攬月樓的琵琶聖手,諸樂皆通,宮中樂師也多有不如她的,請她來指導諸位姑娘,有何不妥之處嗎?”
技藝是一回事,身份又是另一回事了。
宋成曦已經開始後悔了,她父親說得不錯,書院這種地方,本就不是女兒家該來的。
堂下一片寂靜,柳書雲繼續說道:“騎射兩門課程,我與娘娘苦思良久,從禁軍中請來秦統領教導諸位。又因秦統領終究是個男子,多有不便,特邀蕭二小姐一道來教學。”
蕭清瑜有些懵了。
謝皇後笑著望向她,“清瑜,可要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