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家皇後(1 / 1)

遊春宴的帖子送了出去。

沒一會,柳亭秀身邊的大丫鬟墨書捧著一盒子釵環來了,說是今年新做的,姑娘戴些鮮亮首飾,出門去逛逛也好。

蕭清瑜心中了然,從前她不愛待在家裡,嬸嬸著急上火;如今她日日待在院裡,嬸嬸又怕她悶壞了,拐著彎的勸她出去走走。

都是好心,蕭清瑜隨手從盒中取出一支玉釵戴上,對墨書說:“替我謝過嬸嬸,今個天氣倒好,我便去青雀坊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玩意吧。”

隻怕再不出去,祖母和嬸嬸要請道士來家中驅邪了。

蕭清瑜帶著紅綾出了大門。

繞過兩條街道,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徑直到了攬月樓,皇城中歌舞最盛之處。

進了樓,早有小廝認出了她,迎上來滿臉堆笑:“許久不見二小姐了,想必是貴人事忙,雅間為您留著呢,您請。”

蕭清瑜便和他上了樓,有風姿綽約的歌女抱著琵琶進來,微微欠身,“貴人安好,不知今日想聽什麼曲子?”

蕭清瑜問:“有什麼新曲子?”

芸娘笑道:“貴人今日來得可巧,奴正新學了一曲錦堂春。”

紅綾大讚:“聽說這是皇後娘娘親自譜的曲子,易學難精,今天我可有耳福了。”

芸娘眼波流轉,“奴雕蟲小技,怕是要叫姑娘笑話了。”

她望向蕭清瑜,纖纖玉指撥動鐵弦,樂聲如清風鳴玉,在冬寒將儘之際,真使人有置身熙春之感。

蕭清瑜仿佛透過這鳳鳴之音,看到了宮城裡最尊貴的女人——謝家皇後。

傳聞裡,這位皇後天縱奇才,賢良淑德,輔佐皇帝處理政務多年,施惠上下,恩澤萬民。

河道泛濫成災,是她提出治水妙計;流民四處作惡,是她想出戶籍之法;百姓民智未開,是她大力興辦學堂。

凡此種種幾十餘條功績,放在任何一個官員身上,都足以讓他位極人臣、配享太廟。

至於那些新鮮的小玩意、流傳甚廣的話本、不同凡響的曲子,都不過是她閨閣之中想來解悶的罷了。

更要緊的是,前世晉王繼位後暴虐無道、殘殺無辜、壓榨百姓,正是謝皇後力保,李承澤才名正言順地當上了皇帝。

她的智慧,絕不僅僅在那一方宮牆之中。

蕭清瑜既欽佩她,又深感想要成為謝皇後那樣的女子,簡直難如登天。

連一向高傲的母親都說過,若不是有謝皇後,天底下女子的日子還要更難過些。

便是眼下她身處的攬月樓,也是由謝皇後創建。

從前官員有罪,妻女受到牽連,往往淪為官妓,苦不堪言。是謝皇後力排眾議,建起這座高樓,讓身負才華的可憐女子有一個容身之所。

十幾年過去,攬月樓如今已是皇城裡最繁華的所在。

一曲完畢,紅綾還沉醉在琵琶聲之中,忍不住歎道:“姑娘的曲藝精妙,怕是宮中的樂師大多都不及姑娘呢。”

芸娘眼中含笑,“姑娘謬讚了,貴人可還想聽什麼?”

蕭清瑜回過神來,道:“姐姐技藝又精進了,聽說前些日子上元節,姐姐曾進宮為皇後娘娘獻曲,說起來我隻幾歲時見過一回娘娘,不知娘娘如今可風采依舊。”

侯府自然是有資格進宮賞宴的,隻是永嘉侯夫婦遠在青州,二夫人柳氏隻是四品京官家眷,老太太又年邁,這七八年竟不曾入宮。

從前蕭清瑜樂得自在,到了宮裡,不知道還有多少規矩要拘束著她,她才不願去。

可如今,她倒是急切地想見一見這位皇後。

攬月樓裡的樂人,沒有不感激謝皇後的。

提到謝皇後,芸娘臉上也多了幾分雀躍,“貴人消息靈通,奴日前進宮,隻遠遠瞧了一眼皇後娘娘,自是風華絕代、母儀天下。貴人出身侯府,哪裡愁不能得見皇後娘娘,奴倒是聽說今年遊春宴,娘娘想親自去看一看。”

遊春宴,是京城裡官員貴眷家中少年男女一年一度的盛會,開在京郊的皇家行宮。

除歌舞曲宴外,還有琴棋書畫、刀劍武藝的試量,在其中拔得頭魁者,往往名聲大噪。

今科新晉的探花郎,十三歲時一首《黃金樓》,豔驚四座,被聖上宣召入宮,做了燕王的伴讀。

遊春宴,又是多少人的終南捷徑呢?

可惜蕭清瑜對琴棋書畫實在不通,便是前世為靜心學了些,也遠不到力壓眾人的地步。

......

懷著滿腹心事回了家,到酉時,墨書過來傳話,說三哥四哥都已經下了學回來,請蕭清瑜一同去老太太屋裡用晚膳。

紅綾替蕭清瑜整理好衣裙,又拿過一件大紅繡牡丹紋樣的披風給她係上,一行人方出了門。

前些日子蕭清瑜病著的時候,正趕上太學一月一次的小考。蕭景瑞和蕭景瑉雖著急,卻也不能不管不顧跑回家來,是以心急如焚,也隻能叫書童送些書信玩意兒給蕭清瑜解悶。

在兩人看來,與二妹妹不過半月未見。可對蕭清瑜而言,卻是隔世再會。

進了屋子,柳亭秀招呼著丫鬟替她解下披風,又拿來手爐,生怕她凍著。

透過珠簾,兩道挺拔的身影便落在眼中,兩人撥開簾子大踏步向蕭清瑜走來。

蕭景瑉今年不過十五,滿是天真少年之態,見蕭清瑜隻呆呆地看著他們,問道:“二妹妹這是怎麼了,是怪我和三哥沒回來看你嗎?學官不準我們告假,我說夜裡翻了圍牆出來,三哥偏不準我去。”

蕭景瑞已滿十七,持重許多,對蕭景瑉道:“你少在二妹妹麵前告我的黑狀,學院裡圍牆足有一丈高,你若摔下去便可拖著斷腿爬回家了。”

他訓斥完幼弟,轉過身來麵對蕭清瑜,神色柔和了許多,“二妹妹身上大好了?前叫人送你的九連環和魯班鎖可還喜歡嗎?”

蕭清瑜強忍著淚說:“喜歡,三哥哥送的,自然樣樣都好。”

蕭景瑉不樂意了,湊過來摻和道:“我送的就不好嗎,那走馬燈可是我特意挑的,妹妹掛在院裡了嗎?”

紅綾在一旁笑著:“早掛上了,一送來姑娘就叫我們點了蠟燭,說四哥選的燈果然漂亮呢。”

看著幾人其樂融融的樣子,柳亭秀也不禁露出笑容,“你們啊,總有說不完的話,老太太還在裡麵等著呢,該叫你們二妹妹先去請安才是。”

三人便一同進了暖閣向老祖母磕頭請安,說說笑笑鬨了好一陣,直到外頭的丫鬟來請他們吃飯。

老人家是最愛熱鬨的,難得一大家子聚在一塊吃飯,更是高興。

蕭清瑜坐在老太太身旁,平日裡最喜歡的幾道菜都擺在了她麵前。

蕭家人口簡單,從老侯爺那輩起就不納妾室,也就少了許多爭嫡庶論尊卑的齷齪事。

老太太則出身滎陽鄭氏,是不折不扣的世家貴女,成婚後夫妻和睦兒女孝順,沒受過半點兒苦楚。

而前世,為著蕭清瑜退婚後親事沒個著落,老太太日夜憂心,傷了底子。不幾年,又遭逢家族大變,一病不起,臨死前還拉著蕭清瑜的手,要她千萬保全自己。

在這一派團圓的歡欣熱鬨之中,蕭清瑜更清醒地知道,自己肩上所要承擔的責任。家族興亡,並不隻看男子。

蕭景瑞和蕭景瑉說著些學堂裡的趣事,逗得祖母發笑,連一向嚴肅的二叔蕭建章今日都格外高興。

“兒子正有一事要告訴母親,既然大家都在,就更好了。”蕭建章道:“齊郡王早些時候差人來向我報信,說兵部有個缺,皇上的意思是想召大哥回京。”

眾人皆麵露喜色,柳亭秀道:“那是再好不過了,大姑娘今年也十七了,總在青州怕是要耽誤了婚事。”

老太太點頭,“既是親家府裡的消息,估摸著也有七八分真了。瑜兒上回還跟我說要修修她姐姐的院子,這姐妹間果然是心有靈犀的。”

蕭建章也含笑望向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侄女,“我聽夫人說瑜兒這些日子長進不少,大哥和嫂子回來見了想必也會放心許多。”

這話說得蕭清瑜有些心虛,想到一向嚴厲的母親,她心中也不無幾分擔憂。

老太太看著三個聰明俊秀的孩子,心裡說不出的高興,吩咐柳亭秀:“我記得景瑞隻比清玥小了兩個月,不妨把兩個人的婚事一齊定下,喜上加喜。”

不等母親答話,蕭景瑞已紅了臉,“祖母,孫兒還想再好好念幾年書,何必著急。”

蕭清瑜在一旁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祖母說要給他定親時,蕭景瑞明明笑意更盛,還偏要裝出這副樣子來。

老太太板起臉來,訓道:“誰說娶了親就不能讀書了,隻是先定下,辦婚事還要一兩年後。這好姑娘便像花一樣,開一朵就被摘一朵,不早早預備著,哪裡還有好的給你。”

蕭清瑜在一旁幫腔,“祖母說的正是呢,前些日子我遇到太常寺卿戚大人家的小姐,真像戲裡演的神仙姐姐,不知許了人家沒有。”

蕭景瑞手裡的竹筷一個沒握住,滾到了桌底下。柳亭秀一麵叫人去撿,一麵對蕭清瑜說,“他家夫人我倒是遇到過兩回,是個極爽快的人,這戚姑娘倒還沒有緣分一見。”

蕭建章也十分滿意,“他家倒也是個好人家,戚大人為官清廉,素有賢名,想來女兒也不會差。”

一頓飯下來,蕭景瑞的耳根都紅透了。他用餘光瞧了又瞧,蕭清瑜還是那副鎮定的模樣,似乎是真的與戚小姐偶遇,又無意間提及這件事。

飯畢,幾人又陪著老太太說了一會話,方各自回房休息。

當夜蕭景瑞種種輾轉難眠不提,蕭清瑜倒是一夜無夢,睡了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