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姥(1 / 1)

今夜年節

整個上京城都在熱鬨,爆炸煙花聲不絕於耳,唯有秦不棄暫住的這間小院,冷清的不像話。

她是外來的客人,本就融不進這深宅大院裡,族地落魄,人丁凋零,她又被人瞧不上眼,住在這荒涼偏僻的小院,算是勉強有個落腳的地。

除了秦況,幾乎沒人願意來這裡看她這個窮親戚。

“從我進了秦家開始住在這小院裡,隻有你一個人來過,今天年三十,你不守在自家屋頭過夜,跑到我這兒來乾什麼,想落井下石就連這一晚都等不了嗎?。”

兩人相處的久了,彼此間也多少也熟悉了幾分,秦況也了解了秦不棄的性子,知道她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也就沒把她這話放在心上。

“小表姑怎麼說也是長輩,做侄子的來給表姑拜個年也不行嗎?”

秦況自顧自的往院子裡來,這荒僻的小院裡唯一能下腳的地方,隻有一條石磚鋪出來的小路,雖是雜草叢生的破敗之相,但也算是鬨中取靜的獨一份清幽。

單看倒也算是說得過去,隻是對比起偌大的秦俯來,多少有些落寞了。

秦況手上拎了一掛火紅的爆竹,給這間被人遺忘的小院添上一分新鮮氣。

“小表姑,今夜過完年節,族姥就有時間了,你明兒一早就可以去見她了,隻是...我很好奇,你到底為什麼一定要現在見族姥,問你那麼多次,你也不說。”

“三月初就是族會了,你為什麼不過了年再來,把表姑母一個人留在家裡,也太絕情了。”

“其實你不想說,我大概也能猜出來些,應該是和百寶有關的事情吧,她就那麼稀裡糊塗的出了意外,你肯定也不會甘心,所以想為她報仇。”

嘴上一邊說著,秦況將手裡的爆竹掛在樹杈上,從院外的香爐裡拔了根香,上去就點,劈裡啪啦的鞭炮聲,炸碎的紅色碎紙屑,伴著彌漫開來的煙灰,落在這間小院裡。

秦況麵上帶著燦爛的笑,看向站在門前的秦不棄,衝她揮了揮手,炮火聲響似乎要炸穿她的耳膜,可秦況的聲音,就那麼直直落入了她的耳中。

“小表姑,新年快樂。”

秦不棄笑著回應。

“新年快樂。”

短暫的喧囂過後,小院內又恢複了以往的死寂,好似剛剛的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可是,你知道誰是害死了百寶的凶手嗎?你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連線索證據都沒有,天下這麼大,你要去哪找?”

困境短暫性被炮聲驅趕,一切回到往常後,它自然也會重新回到兩人之間。

秦不棄沒說話,她的回答對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所以她隻沉默。

為了這莫須有的執念,為了不辜負秦百寶對她的好,這一路上再苦再難,秦不棄都咬牙撐了下來,如今隻剩下這最後一步了,她說什麼都不會在這兒放棄。

不管有沒有人願意幫她,她自己也要去試試,就算死了也沒關係的,反正,她這條命早都已經死過不止一次了。

次數多了,也就沒什麼可害怕的了。

“如果我說我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你能幫我嗎?”

“如今的秦家是你父親在管,再過些年,也就是你來接手,如果我告訴你這個罪魁禍首會危害到整個秦家,甚至會因此讓你們失去如今的一切。”

“如果我說了,你能幫我?還是能改變什麼?”

秦況第一次回以了她沉默,放在從前,以秦況這個無理還要辯三分的性子,絕對不會在兩相對峙的時候保持沉默。

他沒辦法回應秦不棄的質問,是因為,他自己都沒辦法確定一件事。

兩人對峙許久,誰都沒有再說話。

“已經很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我累了。”

秦不棄抬腳往屋裡走,秦況卻在身後叫住了她。

“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會幫你...隻是,我可能,會讓你失望。”

秦況一句話說的支支吾吾,猶猶豫豫,和他一貫的作風簡直是天差地遠,秦不棄聽的雲裡霧裡,不明所以。

她剛想繼續追問下去,秦況卻一轉身就跑,完全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秦不棄也隻好揣著疑惑等天亮。

第二天一早,秦府院子裡灑掃的丫鬟小廝們竊竊私語,有人說看見一個穿著窮酸的乞丐來了秦府,有人說是秦家的窮親戚大過年來找晦氣,一時間,眾說紛紜。

身為當事人的秦不棄,此刻正站在秦家的會客廳,來來回回等了有大半個時辰,彆說等族姥出來了,就連給她端杯茶水的人都沒有。

哎,就算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很討厭來這裡。

等到了日上三竿,外麵才有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了進來,這一群人裡,秦不棄唯一認識的,就一個秦況。

走在最前麵的美婦人衣著華貴,儀態端莊,氣質溫婉,她在看到秦不棄時,沒有如同其他人一樣的對她上下打量,或是露出不悅厭惡的表情。

她從始至終麵色如常,帶著淺淺的笑意,細看時,她的容貌和秦況還有著幾分相似。

“妹妹一路舟車勞頓辛苦,隻是近日趕上年節,我這個做姐姐的實在忙不出手,也沒時間去看你,還望莫要怪罪。”

她語氣溫和,又帶著幾分歉意,讓原本還因為等了太久而窩火的秦不棄瞬間啞聲。

跟在婦人身後兩側的,一個是秦不棄早就認識的秦況,另一個是她隻在進府當天,遠遠打過一個照麵的秦赫,也是秦況的長姐。

比起秦況來,秦赫要和他們的母親長得更像,二者氣質是如出一轍的溫婉大氣,麵相上又有著八九分的相似,怪不得,總有人要說秦夫人更偏愛她的女兒,想冒大不韙將家業給女兒繼承。

“赫兒,況兒,來見過表姑。”

秦不棄的想法越飄越遠,逐漸偏離,將近日來偷聽到的,各個丫鬟們口中的八卦想了個遍,最後又被秦夫人一聲表姑給扯了回來。

秦況不情不願,畢竟在他眼前這個所謂的表姑,六年前還是跟在他屁股後麵,為了吃糖葫蘆,又哭又鬨追了他六條街的小屁孩,一轉眼就變成了自己的長輩,實在是...

說不過去,令人討厭的輩分。

比起秦況的不情不願,秦赫依舊淡定,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表姑,秦夫人頗為滿意的看她,點了點頭,然後又是一聲歎息,誰也不懂她為什麼會突然歎息。

所有人裡,隻有秦赫懂她的想法,知道她的為難。

若她是個男子,若她能成為秦況這樣的男子,母親也就不會由此煩惱,說到底,還是她的不對,不能為母親分憂解難。

“母親,表姑遠道而來,還是先問問表姑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吧。”

屋內的氣氛有些壓抑,秦赫笑著上前打圓場,將偏離的話題重新又引回了秦不棄身上。

“對對對,是我疏忽了,妹妹先坐,不知妹妹此次趁著年關前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秦夫人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不對,連忙去安排人端茶倒水伺候,又引秦不棄入座,開始談正事。

真是不容易啊,秦不棄沒忍住想感慨,她來了這麼久,終於算是等到了。

“不瞞秦夫人,我此次前來的確有要緊事,隻是...這件事情事關重大,不知能否讓我親自和族姥說。”

這事能不能成,不在於她跟多少人說過,而在於最上麵的人,那個話語權能蓋過所有人的人,她點不點頭。

秦家如今表麵上是由秦況的父親,也就是秦族姥的兒子秦獲當家,但隻有她們家族內部的人才知道,如今真正主事的人,還是秦族姥秦萬程。

隻不過因為大朝律法,女子不得立戶,秦萬程年輕靠夫君立戶,後來夫君早死,又隻能靠兒子立戶,可這麼多年來,扶持秦家走到如今這個地位的人,一直都是秦萬程。

打從一開始,秦不棄要找的人,就是秦萬程。

都說秦家人對內團結,秦萬程又是秦家長姐,秦千裹是她從前最疼愛的小妹,眼看小妹的女兒死於非命,她哪怕還有一點良心,都不會做到無動於衷。

她就是想賭一把試試,秦萬程還有沒有良心。

“這...族姥昨夜為兒孫們守歲,辛苦了一宿,恐怕現在還不能來見妹妹,妹妹若是有什麼要緊事,同我說也是一樣的。”

秦夫人麵上有些為難,她總不能為了秦不棄去把族姥叫醒,也不能真的讓秦不棄就這麼乾坐在這等。

“無妨,我可以繼續等,總之我一定要見秦族姥。”

秦不棄知道,她沒那麼輕易見到秦族姥,索性她也不急,來都來了,也不差這半天時間。

“既然是千裹的女兒來了,老身自然是不能不來見見的。”

兩方僵持不下時,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秦況和秦赫在聽到聲音後皆是麵色一喜,三兩步往門外走去迎接,秦夫人麵上的為難糾結也淡了下去,站起身等待。

上一次見秦族姥是六年前,其實樣子什麼的,秦不棄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但從來人的說話口吻,和眼前幾人表現出的樣子來看,這次肯定八九不離十了。

終於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