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1 / 1)

華應飛這一遭受了大罪,沒個百八十天的根本好不了。

老話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能醒過來都算是老天開眼,秦不棄也不敢奢求他早點好。

曲在野不眠不休治了三天,各種秦不棄見都沒見過的手段,她全都用上了,這期間華應飛幾次都已經死了,最後又被曲在野不知道用的什麼手段給搶了回來。

目睹全過程的秦不棄,心裡已經對曲在野有了改觀,不管她刻意接近是出於什麼目的,至少她確實救了華應飛的一條命。

最開始的時候,她對曲在野隻有懷疑和猜忌,怎麼就會有人和她一樣去那又偏又荒涼的地方,怎麼她就能這麼巧,剛好出現,及時救下了華應飛。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過巧合,就像是有人在刻意為之。

“人現在是死不了了,至於能不能活,就全看他的造化吧。”

曲在野語氣頗為輕鬆,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好似她做的不是什麼人命關天的大事,而是隨便來個人都能解決。

整整三天的不眠不休,曲在野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坐著一動不動的時候還好,剛才站起身,她就感覺渾身血液直衝腦門,眼前一黑又一黑,險些要站不穩。

“小心點。”

秦不棄伸手想去扶她,卻被她不留情麵的直接拒絕。

“姑奶奶還不至於弱到連路都走不動,你趕緊該乾什麼乾什麼去,彆瞎操心。”

曲在野的做事準則就是如此,不在任何人麵前顯露半分自己的軟弱。

她腳步匆匆走的乾脆,隻是那逐漸遠去的背影,落在秦不棄眼裡,卻莫名顯得有幾分落寞蕭瑟。

曲在野迫切的想要去一個地方。

她心裡有種莫名的忐忑,似乎有什麼不太好的事情將要發生,如果她沒辦法儘快去到這個地方的話,根本安不下心來再去做其他的事。

預想中最壞的結果,終究還是在她的眼前應驗,曲在野一路馬不停蹄,往原本軍隊駐紮的營地趕,她心裡暗自擔憂,整整三天,為了救華應飛的小命,她和華榮斷聯了整整三天。

如果在這期間,華榮她們離開了,她要怎麼辦,天大地大,她要去哪裡找她們,難道還要讓她自己一個人繼續活下去嗎?

自從三年前認識了華榮後,曲在野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讓人發自內心恐懼的感覺了,這種被人拋棄,孑然一身被丟在原地,所到之處,隻有孤寂與荒涼的感覺。

這是曲在野最不願去回想起來的噩夢,她本以為自己已經醒了,直到眼前的一切重新上演,她才後知後覺。

不可以,不可以接受…

“喂!曲在野,你一個人擱這杵著乾什麼呢,天都快黑了,還不打算走嗎?”

身後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曲在野嚇了一跳,慌忙抬起袖子擦了擦臉,而後才回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張知儘,你怎麼會在這?你也被大部隊丟下了?”

能在這裡見到熟悉的人,曲在野心裡稍稍算是得到了幾分安慰,幸好,她不用再自己一個人麵對了。

“你想什麼呢,我在這兒就是為了等你回來,你也太慢了,三天前華榮下令急行軍,現在她們都快走到蠻族了,我還得在這一天天的等著你。”

“我說了給你沿路留下記號,你自己也能跟上大部隊,結果華榮說你一個人會害怕,非要讓我在這兒等著你。”

“也不知道你這麼大一個人,有什麼可害怕的。”

張知儘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她,語氣有些不爽,她從小到大,不管做什麼事都是排在最前麵的,什麼時候掉過隊伍,眼睜睜看著大部隊急行軍全走了,就留她一個人在這兒等,她都快急死了。

曲在野繼續死鴨子嘴硬。

“誰哭啊,看不起誰呢,我怎麼可能會跟不上你們,趕緊走吧走吧,我這幾天快累死了,趕緊讓我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嘴硬歸嘴硬,她麵上還是忍不住掛起一抹笑容。

“不行,我不去,我不同意!”

笑歸笑,曲在野的脾氣,仍然是不會有絲毫收斂,依然敢直接跟華榮拍案而起,說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曲在野和張知儘快馬加鞭,花了兩天時間才跟上大部隊,與其說是兩人跟上了,倒不如說是到目的地了。

她們兩個到的時候,軍隊的營帳已經搭好,華榮和一個長相頗為正氣的女子麵對麵而坐,二人一手執白子,一手執黑子,正在眼前的棋盤對弈。

曲在野氣勢洶洶闖進營帳,二話不說直接掀翻了眼前的棋盤,華榮和那長相正氣的女子皆是一愣,手中棋子還沒來得及放下,她們完全沒料到,曲在野到底是唱的哪出戲。

“華榮!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讓我去做臥底奸細?我當初跟你的時候,你怎麼說的,你現在又是怎麼做的?我告訴你,這事我不去,誰愛去誰去!”

張知儘的嘴沒個把門,路上把華榮跟她說的事,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抖落給曲在野了,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她們剛剛擬定但還沒來的實施的計劃。

讓曲在野去當奸細,偷偷給她們這邊傳遞軍情戰報,這樣可以極大程度的減小損失。

這個計劃本身的風險很大,華榮是來來回回考慮了很久,才決定讓曲在野擔任的,畢竟也隻有她的身份成謎,可以隨意捏造,就算有心去查也查不到他們這裡。

“公然違抗軍令,還敢對長公主大呼小叫,你要是我的部下,早就該叫人把你拖出去軍法處置了!”

華榮還沒說話,她身旁那位一臉正氣,英姿颯爽的女子率先開了口,看向曲在野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責備。

“阿湖,你先彆說,讓她說完。”

華榮抬手製止了身邊人,揮手示意曲在野繼續說。

曲在野向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誰跟她來硬的,她就能硬到底,大不了就是個死,反正這條命她也不是很想要。

“三年前我跟了你,你說從此以後我隻跟著你做隨隊軍醫,讓我好好學醫術救彆人,又讓我學武功救自己,我一個隻會用毒的,讓你兩三句話給換了芯子。”

“我以為你是真的想讓我跟著你,可結果呢?你一次次把我給推出去,二話不說就給我安排彆的事,讓我去鑾城打探消息我去,讓我去救人我也去,急行軍把我拋下我也理解,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又讓我去當奸細。”

“是,我承認,我隻是個外來的,身份不明不白,比不上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張知儘,比不上你大朝率領三軍,威名在外的周將軍。”

“你要是真不打算把我當自己人,你就放我走吧行不行,反正以前我也是自己一個人過,以後我自己一個人也不是不能活,算我求你了,長公主大人,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我再也不要因為你的冷落懷疑,而讓自己痛苦了。

華榮靜靜的聽曲在野控訴,她本可以不聽,或者強硬自己的態度打斷她,或者擺出長公主的架子去命令她。

沒有這麼做的原因,不是因為她華榮心慈手軟,是因為她真的把曲在野當成了自己的心腹。

從三年前,她第一次來到鑾城開始,從她第一次多管閒事,救下和野狗搶食的曲在野開始,她們就已經是這世上最堅固的同盟了。

她事事都讓曲在野去做,不是因為懷疑,而是因為信任,換做任何人,華榮都會懷疑對方是否生二心,是否會背叛,是否會偷偷設下圈套引誘她們進入陷阱。

唯獨曲在野,她完全放的下心。

“阿湖,知儘,你們兩個先出去,我會和在野談清楚的。”

曲在野一股腦說完了自己的滿腹委屈,本以為,她這樣以下犯上,華榮無論如何都會生她的氣,甚至治她的罪。

她可以毫無怨言的接受任何懲罰,卻獨獨不願意接受被懷疑,尤其那人還是華榮,那個算得上是讓她重新活過來的人,給了她一條命。

可當她抬頭對上華榮的眼睛時,沒看到想象中的惱怒,甚至就連一絲情緒的變化都沒有,她還是用那雙含著無儘溫柔的眸子看你。

於是這場對峙,曲在野理所當然敗下陣來,像個求偶失敗的孔雀,頹下豔麗的尾羽,垂頭喪氣。

“在野,你真的以為,我凡事都讓你去,是因為懷疑你嗎?”

張知儘和那名女子離開後,營帳裡就隻剩下了華榮和曲在野,華榮沒再去看她,說話的語氣依舊溫和,隻自顧自蹲下來撿掉落在地的棋子。

“是,你每次有什麼事情都派我去,不是想把我支開,好和張知儘她們商量什麼我不能知道的秘密。”

曲在野發完了脾氣,人也沒那麼尖銳了,開始蹲下來幫華榮一顆顆的撿棋子。

華榮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站起身,將手心裡躺著的四顆黑子倒扣在桌上,曲在野跟著她站起來,一雙眼睛盯著她看,等著她的回答。

“知儘從小與我一同長大,而你,也是三年前我看著長大的,你怎麼會懷疑我對你的信任。”

“虎將軍十六歲上戰場,鎮守鑾城至今已有十餘年,鑾城百姓沒有不認識他的,知儘和我的身份,但凡進過京的人都知道,很多事我不方便出麵,知儘自然也不方便出麵。”

“我讓你去,是因為除了你,我沒有其他可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