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怒(1 / 1)

又是這一句。

似乎每個人都會問她這個問題?

“國師大人,在下拜入您的門下,不是您親手促成嗎?”綠櫻頷首輕笑,神色極其謙卑。

國師一身玄袍,坐在簾子之後,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

房間內靜悄悄地。

國師沒有再開口,綠櫻也沒有提醒。

房間內有一種詭異的安靜。

過了好久,國師才微微抬頭,看向綠櫻,微微眯著眼睛。

綠櫻的神色沒有半分變化,寵辱不驚,旁若無人的姿態,沒有幾人能在當朝國師麵前如此。

他很久沒有見到,這般有膽量的年輕人了。

國師:“你可知手持金箔帖子,要去做什麼?”

綠櫻:“不知。”

國師:“你不懼怕自己所為之事,皆一場空?”

綠櫻:“不懼。”

不知。不懼。

國師看向綠櫻,想從她臉上看出來幾分端倪。

他想知道,眼前的女子究竟是莽夫之勇,還是心有千秋。

莽夫之勇?

莽夫之勇的話,她怎麼會名揚全郢都,又如何能夠站在自己麵前?

“從今日起,你便是相師府之人。”國師說完這幾個字,站起來,從簾子後走到綠櫻麵前。

“綠櫻此生,謹遵國師指令!”

綠櫻低頭,彎腰,執禮。

“既然手執金箔指令,便隨我進宮。”國師打開門,一縷陽光打在綠櫻的容顏上。

若是太子看到綠櫻這般姿態,定會大為咋舌。

他心中不沾染俗塵,不願與人周旋的綠櫻姑娘,竟在國師換了一副模樣。

這般……這般世故而遊刃有餘。

綠櫻跟隨國師,二人一前一後從天運閣下來。

青柏在天運閣一樓站著,一身白袍,身形修長,臉上看不出神色。

“國師大人,進宮的馬車備好了。”青柏恭敬的開口。

國師未曾對青柏開口,青柏也習以為常。

他看著國師帶著綠櫻離開,眼中的神色卻發生了變化。

綠櫻聽到了‘進宮’二字,並沒有多問,就連眼神都沒有半分變化。

青柏打量了幾眼綠櫻,終究沒有看出來她是什麼想法。

有一點,青柏可以肯定,綠櫻肯定不知道自己今日要做什麼。

但是,她竟然如此沉得住氣?

本來,今日陪國師大人進宮的應該是自己。

可是,他將金箔指令給與了綠櫻。

國師也欣然接受,願意帶著綠櫻進宮。

一切都很順利。

隻是,青柏看著國師和綠櫻二人逐漸遠去的身影,突然有些心慌,他第一次有點質疑自己的決策。

“大相師,為何把武安侯和長公主之事交於一個新來的女相師?”青柏身後站著一個白袍男子,多問了一句。

他跟在青柏身邊多年,自然知曉一些內情。

那個金箔指令,明明應該是青柏大相師去執行的。

怎麼,如今換了人?

青柏似乎是沒有聽到身後之人說了什麼,隻是依舊看著國師和綠櫻離開的地方。

那裡已經空空如也,但是他依舊那樣看著。

過了好久,他才喃喃低語:“武安侯和長公主的婚事,除了太子,沒有人願意促成此姻緣。”

“可是陛下聖旨已頒……”白袍男子說了一半,也是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麼,也隨著青柏的目光看去。

國師與綠櫻的早早離開,那裡空空如也,但他還是打了一個冷顫。

若是國師也不看好此婚事,必然是會出手的。

那麼,他們這些人便是國師手裡的刀。

而青柏大相師,將自己從刀鋒之上移開,換上了那位綠櫻姑娘。

刀鋒換了,國師不會在意,但若是因為刀鋒之事壞了國師的事,那麼他們也得遭殃。

可是,這件婚事確實詭異。

而綠櫻此刻,已經跟隨國師進宮。

國師乘坐四驅馬車,遠遠看著極為寬敞。

綠櫻坐在一頂小轎子裡,空間狹隘。

她揭開轎子的簾子往外看了一眼,郢都主街人來人往,自己卻不似前幾日的心境。

此番進宮,怕是會險象環生。

但是,她回來郢都,便是準備好過著踩在刀尖上的日子,這才是開始。

進宮的流程,綠櫻已經非常嫻熟了。

隻不過,上次自己跟隨太子進宮,宮裡人對自己極為禮遇,而此次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相師,倒是見足了宮中人嘴臉。

進宮的流程走完,國師已然不見了蹤影。

“國師大人呢?”綠櫻從袖口掏出一錠銀子,塞給一旁的宮人,一旁的宮人看到銀子,態度也好了幾分。

宮人:“國師大人去後宮覲見皇後了。”

綠櫻:“可否勞煩您帶路?”

綠櫻說完,又掏出了一錠銀子遞與宮人,宮人立馬喜笑顏開。

“好說好說,您怎麼稱呼?”宮人在前帶路,說話也客套起來,“往日跟在國師身後的是另外一位相師,今日怎麼換成女相師了?”

宮裡當差的人,天然對一些事情極為靈敏,比如國師跟班換人這些小事,在他們眼裡卻是值得議論的大事。

萬一哪天貴人問起來,他們也好說一句。

“在下綠櫻。”

“這名字怎麼聽起來有些熟悉?”宮人撓了撓頭,似乎想起來了什麼,眼睛都亮了。

“您是坊間傳聞的那位綠櫻姑娘?”

綠櫻點了點頭,認領了自己身份。

宮人張著嘴,滿臉錯愕。

現在全郢都,誰人不知這位綠櫻姑娘?

不是說這位綠櫻姑娘是太子的救命的恩人,怎麼跟隨國師進宮?

想到這裡,他也不敢多問八卦了,隻是低頭帶路。

宮內誰人不知國師與太子不和。

天曉得,這位綠櫻姑娘過幾天會不會成為兩方陣營的棄子,他們這些小螻蟻還是少沾染為妙。

綠櫻被帶到皇後所處的宮殿,還沒進去,就聽到劈裡啪啦,瓷器落地的聲音。

還伴隨著女子的哭泣聲。

“我不嫁!”

皇後宮殿的宮人們都低垂著頭,也是戰戰兢兢的模樣。

帶路的宮人聽到裡麵的動靜也是打了一個激靈。

忙忙給皇後宮裡的人稟明,綠櫻是隨國師進宮的,便忙忙溜了。

長公主是出名的跋扈任性,他們這些宮人唯恐避之不及。

看來是因為賜婚的事情又鬨上了。

武安侯,何等風采,長公主怎麼不願意嫁呢?

綠櫻被皇後宮裡的人帶進去,便看到滿地狼藉的場麵。

皇後一身華服,坐在主位,國師站在一側,而長公主則哭得梨花帶雨。

綠櫻掃了一眼長公主。

長公主的麵貌倒是與楚陵王極為相像,隻是五官更為細膩,濃眉大眼雖有威嚴之相,但此刻哭成這般,倒是多了幾分小女兒姿態。

若是不知內情的人,還會有憐香惜玉的想法。

但是,皇後宮殿滿地瘡痍,都是這位長公主的手筆。

再看皇後的神色,又怒又氣。

這位長公主,倒是有幾分本領。

綠櫻突然想到了武安侯那廝,再看一眼長公主,兩人若是在一塊,也不知道會不會打起來?

“相師府相師,拜見皇後、長公主。”

綠櫻行了禮,但是皇後和長公主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綠櫻便依舊跪在地上。

倒是國師掃了一眼綠櫻,隨即與皇後開口:“長公主與武安侯天作之合,相師府剛好有一位女相師,可為長公主批吉避凶。”

皇後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綠櫻。

白袍玉冠,相師府內的人都是這樣的裝扮。

皇後還沒來得及開口,長公主就又發作了,直接拿起一個瓷瓶砸向綠櫻。

瓷瓶砸在了綠櫻腳邊,碎片劃過綠櫻的臉,他隻覺得臉頰微涼,然後隱隱的痛意便傳來了。

長公主:“讓她滾!本宮不嫁人,用不著批吉避凶!”

皇後:“你看你還有長公主的儀態嗎!”

皇後和長公主僵持著。

國師在一旁站著。

綠櫻跪在地上一動未動,任憑劃傷的臉頰流淌著血。

“太子到!”

隨著唱和聲響起,一道明黃的身影走進來。

太子看到一地的瘡痍,餘光掃到跪在一旁的綠櫻,微微皺眉。

他也不說話,就那樣直直盯著長公主。

長公主此刻哭得雙眼通紅,隻是側著身子哭,不敢抬頭看太子。

太子沒有理會長公主,而是與國師交談:“國師是帶人給長公主和武安侯的婚事定日子嗎?”

國師:“是……但長公主似乎心情欠佳。”

太子:“國師諸事繁忙,這點小事由相師府的相師操勞即可,本王說得對嗎?”

國師:“太子言之有理。”

國師:“剛好,相師府新來了一位女相師,便由她給公主的婚事批吉避凶。”

太子:“如此甚好。”

國師:“臣告退。”

國師見到太子,兩人寥寥幾句,便火藥味十足。

國師其實並不需要親自前來,太子知道,國師是為了自己。

而綠櫻姑娘……

她此刻臉頰淌血,跪在這裡,看著極為醒目。

皇後這裡被長公主砸得滿目瘡痍,長公主這般胡鬨,不出半日,定然會全郢都都會有傳聞。

太子對於長公主與武安侯的婚事極為滿意。

但是,他沒有想到,長公主會這般抗拒這樁婚事。

待國師離開,太子的臉黑得不能再黑了。

太子看向長公主,忍不住斥責:“國師府相師也是朝堂官員,長公主無故責罰,就不怕言官給父皇遞折子嗎?”

長公主強詞奪理:“我又不是故意的!”

她本來是拿瓷瓶砸向那人的,可是瓷瓶落在那人的腳邊,她都沒有砸到。

瓷瓶碎片劃到她臉上,本來就是不小心。

長公主強詞奪理,都將太子氣笑了。

太子質問長公主:“武安侯是楚國最能征戰的男兒,你有何不滿意?”

長公主:“我不喜歡!武安侯無論多驍勇善戰,本宮就是不喜歡!”

長公主這般言論,氣得太子臉色都變了。

太子:“母後,您就放任長公主如此胡鬨嗎?”

皇後扶額,也是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長公主是楚陵王第一個女兒,自幼極為寵愛,便養成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就連皇後,也沒有辦法。

雖然長公主懼怕太子,可太子就算再生氣,也不能真的打她。

綠櫻跪在地上,聽著長公主如此,抬頭看了一眼長公主。

郢都女子不應該如此抗拒武安侯。

除非,這個女子已然有心上人。

這個念頭升起來,綠櫻便覺得一切合理了。

若是,有心人得知長公主有心上人,又故意讓出陵王指婚。

那麼,這件事就是奔著太子來著。

太子自從武安侯回郢都,如何招攬,恐怕世人皆知。

綠櫻看向長公主,卻對上了太子的視線。

太子開口:“長公主今日心情不佳,你明日再來。”

綠櫻:“是!”

太子也算是給綠櫻解圍了,她也能早早起身離開是非之地。

如若不然,綠櫻也不知自己跪到什麼時候。

綠櫻站起來,行禮告退。

然後順著進宮的路出宮。

她掏出手帕,壓在自己臉頰的傷口處,神色微微出神。

恐怕除了太子,沒有人樂意看到武安侯和長公主成親。

如今,長公主也這般排斥與武安侯的婚事!

她作為相師府之人,該如何呢?

“綠櫻姑娘。”一個熟悉的嗓音從綠櫻耳邊響起。

綠櫻抬頭,看到一個修長的男子站在宮門口。

“參見武安侯。”

綠櫻行禮,臉頰的傷口便又暴露在空氣中。

原本光潔如月的臉上染上了血痕,此刻微微躬身,在這宮門口,確實多了幾分塵世之姿。

倒是不似往日那般裝模作樣了。

“綠櫻姑娘臉上受傷了?”武安侯所言是在關懷,但是神色卻帶有幾分看熱鬨的笑意。

似乎,看到她受傷,他很開心。

綠櫻微微凝目,直直看向來人,唇邊輕啟:“我自然是皮肉之傷,但武安侯似乎又有劫數了。”

“哦?”武安侯眼中多了幾分嘲弄,明顯是不信她的信口雌黃,“本侯若是真有災禍,又與綠櫻姑娘你有何乾係。”

武安侯說完,便進宮。

綠櫻看著他進宮的背影,一直看著。

或許,他的災禍當真與自己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