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休書(1 / 1)

沈複今兒是想好了要接妻女回去的,進門前再三勸自己要耐著性子。但下了車馬後,還是忍不住板著臉。近日來,因為曲寧離家,家裡已經近乎於雞飛狗跳,女使婆子都偷懶耍滑,各類府宅賬目看得自己頭疼,還有各類的人情宴請,都是女賓參加,每每關切地詢問沈夫人如何不能參加,都能從來人關切的眼神中看到嘲弄。

主要是桓王最近到府中探尋清兒,他總不好說清兒住在許家宅院,但卻被玥兒口無遮攔地告知了,他看到桓王陰沉的臉,覺得是得罪了桓王,得把清兒帶回家去,安撫好桓王的情緒。

還有沈黎,沈黎最近與鳳棲閣的妓女糾纏不清,弄得是滿城風雨,連聖上都親自過問了。他多次要求沈黎與那女人斷掉,沈黎硬是一聲不吭,他把棍子都打斷了,沈黎隻是仇視地瞪著他,憤恨地離去,久未歸家。聽聞他花重金把那女人贖了身,租個宅子兩個人住了進去。這還未成親已有青樓女子不清不楚,雖然他貴為大將軍,可哪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敢把女兒嫁給沈黎。

沈複想到前些日子,曲寧的親戚家來了個女子,雖然印象不深,但好像算得上賢淑,家境雖然配不上沈黎,但小門小戶的才想著攀高枝,不如勸曲寧把這個外甥女嫁給沈黎,也好平息這些閒言碎語。想到這,沈複在進門前,再次平複了心情,走了進去。

趙湘去後廚收拾了,屋子裡隻剩曲寧和沈清,二人見到來人先是吃驚,沈清不知該如何麵對父親,便彆過臉去不再搭理。曲寧冷冷地問:“你來這做何?”

沈複複雜地看了沈清一眼,曲寧也不想在女兒麵前再爆發戰爭,於是婉聲對沈清說道:“清兒,你先去幫幫湘兒姐姐吧。”

沈清想到那天的場景,擔憂地說道:“娘……”

曲寧製止了沈清,搖搖頭道:“無礙的,你儘管放心去了,娘不會吃虧的。”

沈清也知道再爭執無意,就跟母親說:“娘,我就站在門外不遠,如果有危險,您隨時喊我。”

曲寧點點頭,沈清便退了出去。

室內一下沉靜了下來,隻能聽到彼此尷尬的呼吸聲。

“跟我回去。”簡短卻不容置疑。

“你相信清兒的清白嗎?又準備如何處置沈玥呢?”曲寧堅定地盯著沈複。

沈複原以為冷落曲寧幾天,昨天又撂下狠話,她一定會害怕服軟的,沒想到還是如此咄咄逼人!“處置什麼?都是一家人談什麼處置?快跟我回去,這樣住在彆人家如何了得?”

曲寧不看沈複,低垂著眼睛,眼睛轉了幾圈,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於是她略微鬆口,道:“想請我們回去也可以,我有個條件。”

沈複不敢置信,這個女人如今怎得變成這副模樣!讓她回家還要談條件!可一想到家裡亂成一團,還是軟了語氣:“什麼要求?”

“我在這兒住著也有月餘,瞧著許家人也很熱情,許家那兒郎也模樣周正,人品貴重,我要你以侯府嫡女的身份把清兒嫁過來。”

沈複嘩得一下站了起來:“你休想!”

“為何不想?”曲寧黛眉微蹙,對沈複的反應很是不滿。

“清兒的婚事事關朝政黨爭,豈可如此草率。”沈複激動地口水橫濺,指點江山。

“你說的這些我不懂,我隻知你站在了侯爺的角度來看,卻從沒有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去為清兒考慮!”曲寧也氣憤地反駁道。

“桓王多次來府問清兒的情況,我如何交代,就逆著桓王的意思把清兒嫁給許家小兒?”沈複以為自己得理,逼問曲寧。

曲寧冷笑:“侯爺,你總說不想陷入黨爭,明哲保身,你在這個位置保的了嗎?你把清兒嫁給桓王,就是站了桓王的隊。你讓清兒嫁給許之念才是真的不站隊,大不了就是站太子的隊,太子登基才是大統,我瞧著太子心懷天下,更是一代賢君。”

沈複感覺這兩次與曲寧溝通都很窒息,原本和順的可人兒變得咄咄逼人,連空氣都變得緊張,他口不擇言道:“那玥兒怎麼辦?她日日在跟前,我不是看不出她喜歡許家小兒。原先以為許家小兒有怪疾,才略微放下,如今讓清兒嫁給他,是不讓玥兒活了嗎?”

曲寧聽到這裡,意思再明白不過了,眼神古井無波失望地望著沈複,聲音微微顫抖:“侯爺,為了玥兒,你就可以不考慮黨爭,不考慮朝政,到了清兒,就要有如此多禁忌。說到底,隻不過是清兒從未在侯爺的心裡,哪有這麼多理由。”

沈複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這些年來,總是偏心沈玥,沈清性格要強,本就不討喜,曲寧也軟弱,不會鬨騰,於是沈複就習以為常,現下還是說些軟話哄哄吧:“你知曉的,玥兒從小沒了娘,我總要多考慮些。”

曲寧鼻子裡哼出一聲:“我這個後娘對她比對清兒還好,哪一點做得不好,哪一點對不起她?到頭來呢,不過落得這樣的下場。侯爺若是不願意給清兒這個殊榮,那我也不勉強,就請侯爺一紙休書遞上,我讓清兒從我曲家出嫁!從此與永安侯府再無半點瓜葛!”

說完曲寧便轉過身去,向上微微仰著臉,不讓眼淚落下,用手抹去了眼角的淚。沈複看著曲寧單薄的背影,微微有一絲惻隱,但想到她居然說出這樣傷情的話,便也一怒之下,轉身離去。

沈清一直守在外麵,並未聽到裡麵激烈的爭吵,看到沈複出來,也沒和他多言,立刻衝進屋去,看看母親如何。看到母親眼角掛淚,沈清在心裡又暗恨了沈複一層,曲寧把沈清摟在懷中,安慰她:“母親沒事。”

這夜,沈清陪同母親休息,眼裡寫滿了擔憂,母親倒顯得格外平靜,摟著她問:“清兒,你喜歡許家那兒郎嗎?他母親今日來,與我說他對你有意,如若你也由此心意,那母親便做主,讓你嫁給他,隻是母親可能不能給你提供豐厚的嫁妝,強大的後盾,你若是嫁過去,也有可能會吃苦,你可想好?”

沈清覺得和母親談論心意是很羞愧的事,於是很忸怩,但聽母親這樣講,又怕自己口是心非地說會真令自己錯過守候一生的人,於是便紅著臉小聲道:“是了母親,女兒也有此心意,相信他一定不會辜負女兒的。”

“年少的愛情總是很美好的,可就怕隨著歲月的磋磨而喪失了本色,好在他的家庭並不複雜,許夫人看起來也好相與,那母親便為你留意了。”

二人不再說話,曲寧也是懷揣著青蔥歲月對愛情的期盼走到現在分崩離析,而沈清彼時正沉浸在愛情的美夢中,沈清不敢安慰母親,曲寧也不想擾了沈清對愛情的向往,於是二人就這樣一夜無夢。

沈複被抓傷了臉,本來告假一日,但皇上今日要召集老臣們探討匈奴事宜,聽聞近日匈奴又在邊境騷擾,讓皇上很是憂心,便讓重臣們前來商討,沈複也沒有理由再不來了,隻好硬著頭皮去。

皇上看到沈複的臉,先是遲疑,然後關心地問:“這是與夫人打架了?”

沈複連忙拱手,回皇上的話:“鬨了些矛盾,但馬上就好了,謝皇上關心。”

皇上憂心邊境事宜,也不再揪著問,便問朝臣對匈奴此舉進犯該如何應對。說來說去,兩派人不過是說一些主戰或者議和的觀點,還爭吵個不休,很快吵得皇帝頭疼。

“夠了。”皇帝一拍案幾,剛剛還在積累爭吵的朝臣們立刻噤聲,紛紛垂下頭去。

“你們就沒有個彆的方法?”大家噤若寒蟬。“前陣子,沈家那個小女兒不是提過一個好主意嗎?我覺得可以參考,眾愛卿覺得如何?”

朝臣們恨不得把責任往外推,都誇沈清難得奇才,有長遠目光,有政治高度等,隻有沈複捏了一把汗,急忙跪下道:“皇上,那是小女的隨口之言,怎可當真,如若她那樣的兒話都能取納,那百萬將士都該寒心了。還望皇上三思呀。”

“無妨,明日你便讓她進宮來,我就當聽些小話來玩。”

沈複冷汗直冒,沈清的一時逞能,若是真能行還好,如是不行,又是皇上削弱沈家的一項證據,而且到時候匈奴再大舉進犯,掃了皇上的顏麵,定要有人出來頂罪,那這個人肯定非清兒莫屬。搞不好,整個沈家都得隨之覆滅。

想到了這裡,沈複普通一下跪下了,大臣們都不知發生何事,皇上問道:“愛卿為何突然跪下?”

沈複用袖攏擦了擦鬢角的汗水,頭磕到地上:“還望皇上恕罪,臣有一事稟告。”

“何事?”

“臣的妻女已經離家一月有餘,如今更是住在寧遠侯許淵的外宅中,臣多次覺得不妥,想把他們接回,卻遭到母女二人聯手,把我抓成這樣。今兒我已下定決心要休妻,休書已經擬好,就等下朝送過去,還請皇上恩準。”

皇上皺著眉頭,那點小心思,皇上很是看不上,把自己妻女推出去,獲取自己的平安,皇帝在心裡直搖頭,冷聲道:“許愛卿,是這個情況嗎?”

許淵上前一步跨出:“回皇上,確是如此,沈夫人與沈清在我兒外宅住下,是我夫人安排,但臣不知道原來竟有此事,隻當是尋常事,還準備從中斡旋。”

皇上雖是看不上,也不至於在群臣麵前說沈複,便言:“這是沈愛卿家事,你自己處置妥當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