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念身子挺拔,後背如削,跪在長街,雙手接旨:“臣謝恩。”
待宣旨太監離開,阿吉趕忙扶主子起來。“少爺,快起來吧,這可怎麼辦才好,公主又召您進宮了。”
阿吉從小跟著許之念一起長大,對他忠心耿耿,也是真心替許之念擔心,已經欲哭無淚。
“不用放在心上,照常去就好。”許之念雲淡風輕地說著。
阿吉不懂為什麼許之念攤上這麼個瘋女人喜歡,還能當作平常。
雖然近日許之念對沈清忽冷忽熱,沈清有種熱臉貼冷屁股的感覺,但她給自己打打氣,畫了個淡淡的茶妝,早早地去學堂等許之念。
每聽到一個準備進入學堂的腳步聲,她都等不及地抬頭望望,發現來人不是許之念,又失望地把頭縮回去。
一直等到夫子都來了,許之念都沒來,沈清一早給自己打的氣又泄了下去,心情更糟的是早起化的妝,竟沒了用武之地。
奇怪的是,李胤也沒有來。剛上課沒多久,阿吉和李胤的侍從紛紛來和夫子告假。沈清緊張地望了阿吉一眼。阿吉也慌張地和她對視,可什麼也不能說。
皇宮,月歆宮,還沒進入殿門,就襟飄帶舞,豔紅的紗幔擺兒隨風刮到窗外,來回輕掃著門檻。紅得張揚,一如公主跋扈的性格。
許之念跪在殿門前,對著宮女說:“煩請姑姑通報一聲吧。”
宮女心疼得看著許之念一眼,這俊朗的模樣,可惜遇人不淑,心裡不免為他哀歎著。
宮女走進內殿,走到最裡麵一層帷幔外,小聲地請示著:“公主,許將軍來了,公主是否要宣。”
宮女小心翼翼,每次許將軍來,公主的情緒都極不穩定,而且每次都是不見,但還得壯著膽子彙報。
“宣——”帷幔內傳出一個慵懶的聲音。
很快,宮女把許之念領了進來,妖紅的薄紗隨風裹挾著身著黑色的修身長衫的許之念,若隱若現,平添幾分妖豔之感。
帷幔中伸出一截白皙的玉臂,一把扯過許之念的衣襟,將自己的身子緊緊地攀附上他。公主發髻鬆攏,身著輕薄。許之念立刻往後退了一步,背過身去。
誰知公主的手臂柔弱無骨地攀上了許之念的肩,又要湊了過來。許之念立刻解了自己的外衣,拋在空中,在捏住公主的手,用力一扯,外袍穩穩地裹住了公主。
脫掉了外袍的許之念,內襯的束帶把他的腰身紮得緊緊的,更顯俊美撩人。
“我說許郎,本宮並不熱,並不需要穿這麼多。”
“公主金枝玉葉,微臣隻是為了自保,若是看到該看的,豈不是萬死莫當。還請公主見諒。”
公主恣意一笑:“我可舍不得殺你,許郎。本宮憐愛你都來不及。”
“公主是天下共主,自然憐惜子民。”
“許郎,你不必和我玩文字遊戲。我還是喜歡你直接點。”
“可微臣不喜歡直接的。”
“你為什麼不看看本宮?天下人都說你有龍陽之好,你告訴本宮是真的嗎?”
“是。”許之念堅定不帶一絲情感地望向昭陽。
“哦?是嗎?”門外傳來一個戲謔的男聲。
他們不約而同往門外望去,透過紅紗,看見進來一個高挺的人。
等昭陽看清來人,不滿地說:“皇兄,你過來乾什麼?”
李胤一步一步緩緩走來,用兩節修長的手指挑開帷幔。
“嗬,我……我自是跟你一樣,是個情癡。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想向你討要女兒家的小玩意去討得歡心。”李胤嘴角揚起一絲輕蔑的笑。
昭陽秀眉緊蹙,她想不通,貴為皇室,為什麼她和哥哥都會被人拒絕!
“是誰這麼不識抬舉,殺了便是。”昭陽大手一揮,根本不想再糾纏這個話題。
“……那你怎麼不殺了許將軍呢。說來我愛慕的人,許將軍也是認識的——是永安侯府嫡女沈清。嗬,等兩年找父皇賜婚,做你的皇嫂。”
許之念身子一僵,看向李胤,雖然眸子不表露情緒,但明顯讓人感受到了敵意,原本戒備昭陽的手瞬間攥成了拳,手指捏得發白,連昭陽都警惕地看向了他。許之念須臾間知曉,今日不過是李胤的局。他原以為是市井傳聞飄到了昭陽耳朵裡,或者剛直的太子告訴了妹妹。沒成想是李胤告訴了昭陽,是他看穿了自己對沈清的情誼。那李胤的意圖是什麼?他是在借昭陽給自己警示?是以沈清的安危威脅他在黨爭中做出選擇?
許之念還摸不清李胤的意圖,但很快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了,中了圈套,立刻把手鬆開。
昭陽打量著著許之念,瞄著眼睛狐疑地說:“皇兄說沈清,你為何如此反應?”
昭陽聽過沈清,印象中是個美人,但是膚淺,眼高於頂,一心隻想嫁給太子。她暗歎李胤沒眼光,又慶幸太子哥哥沒那麼膚淺。但是許之念,他為何反應這麼大?昭陽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嗬,許將軍何故如此?不會也對沈小姐念念不忘吧?”李胤故意把話挑明,玩味地看著許之念。
昭陽死死地盯著許之念,試圖找到一點破綻。
“桓王殿下多慮,微臣隻是覺得可惜,滿京都知道沈家姑娘看重太子殿下,桓王殿下堂而皇之要搶奪太子的人,意圖耳目昭彰。臣自然知道桓王殿下情深義重,但不知天下人該如何揣測兄弟鬩牆。至於微臣的反應,隻是覺得臣出現在公主的內殿已十分不妥當,又聽聞桓王殿下的心事,深感惶恐,想告退自保。”
昭陽的神色略微緩和:“皇兄你莫要嚇唬許郎,我與他些許話要講,那女子原就品行不端,配不上皇兄,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李胤饒有玩味地看著二人,身體前傾,略微靠近許之念:“是了,滿城風雨都在傳你的許郎,嗬,我竟然還多慮他對沈清有意思,真是越在意,越怕失去呢。”然後對昭陽說:“真不知道你還能跟他聊些什麼。”然後留下嘲笑離去。
待李胤走後,昭陽忽然恢複了正色:“我原以為你是看不上我,才會如此冷待我,所以我總是針對你,原是我的不對。我不知你是這個原因,不然我也不會如此生氣。但你總要照顧天下的名聲,照顧許家的名聲。不如你娶了我,我們也知根知底,再收養一個孩子,這樣也能避人耳目。你覺得可行嗎?”
許之念覺得昭陽比以前更瘋癲了,連這樣的理由都不足以讓她放棄自己,而且……這樣的溫情脈脈還不如以前那樣針鋒相對。
他跪在地上,正色道:“臣不能給公主幸福,更不能剝奪公主幸福的權利,還是願公主早日覓得良婿,不要再浪費心思在微臣身上。”
“如果是命令你娶我呢?”昭陽沒想到自己如此卑微,還是喚不醒他一點柔情,一字一頓地質問他。
“請恕臣不能從。”
啪嗒——昭陽把身前檀木桌上放置的青瓷瓶打翻在地,碎片迸濺一地。
門外的宮女們心思一緊,不由得又為許將軍擔憂起來。他每次都不假顏色,哪怕是哄公主高興也不肯,這下又免不了苦頭吃了。
昭陽感覺自己的自尊心比這青瓷瓶還要破碎,厲聲嗬斥:“你給我跪在碎瓦片上,跪足三個時辰再離去。”
“是。”許之念的回應簡短且無情,就像一把鋒刃的刀插進昭陽心中。
他沒有猶豫就跪了下去,細碎的瓦片插進了他的肉中,他的眉頭疼得緊縮,冷氣直吸,但沒有哼一聲,這也是昭陽討厭的地方。
血越流越多,浸濕了他深色的衣服,下半身的衣擺顏色更深了,地板上也是一灘血漬。三個時辰過去,許之念艱難地起身,又差點體力不支倒了下去。阿吉衝上來扶他,結果摸到滿手的血,嚇得直哆嗦,他以為許之念要不行了,立馬哭了出來,背起來就瘋狂地往宮門外趕。
“少爺,少爺,你再堅持一會,馬上就到家了,阿吉帶你回家。”
“少爺,少爺,你可千萬彆睡啊,睡著了就再也醒不來了。”
“少爺,少爺,今兒早上我去請假的時候,還看到了沈姑娘,她擔心地望著我,我覺得她肯定心裡有你。”
許之念隻想睡一會,阿吉不停地在他身邊煩擾,他連讓他閉嘴的力氣都沒有。但聽到沈清的名字,他提起最後一絲力氣:“阿吉……”他使勁地喘了一口氣,“莫要再說了,深宮耳目多。還……還有,彆告訴她。”
阿吉立刻閉了嘴,加快了腿上的動作,又怕顛著許之念,雙手反扣在身後,緊緊地穩住他。
馬車上,阿吉一直拚命地按著許之念的傷口,不讓血流出來更多。
到了家門口,阿吉立刻跳下車去,疾走相告:“老爺,老爺,不好了,出大事了,快找大夫。”
許母先聽到呼聲,奔到門口,看到許之念麵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的模樣,立刻昏死了過去。許家上下,立刻亂成一團。
大夫在旁邊,臉色沉沉地把著脈,是不是地搖搖頭,數十名大夫輪流給他號脈,看得許淵心急如焚,來來回回在屋中走動,但又不能驚擾大夫,他把滿京的好大夫都請來了。許淵甚至覺得,等兒子醒後,再也不管他的喜歡是男是女,隻要他的兒子能平安就好。大家把完脈後商議著,終於有了結論,許淵急切地上前:“大夫,我兒子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