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照在從顧園的一角,光線折射下來,照得屋子裡通透。
留在從顧園,思惟無所事事的在從小長大的園子裡閒逛著。所謂休整,也沒什麼可休息的。
即將要畢業時,論文早早的寫完,在畢業典禮前夕有大把的時間休息,思惟和朋友去看了極光,曾經信誓旦旦要和小叔一起去看的美麗自然景象,原來和好友一起也能欣賞。
原本以為隻是回老宅看看姑母,卻被顧萋留著在從顧園住下來。
黃銳作為從顧園一帶出了名的孩子頭,前腳接了思惟回老宅,後腳就吆喝著一圈人要給思惟組織接風宴。
從顧園本來隻有霍家一家,霍從煊為了給老婆一個舒服心儀的地兒,費了不少心思,園裡園外種了不少名貴樹木,顧萋喜歡的粉荔枝玫瑰山前山後種了半山頭。黃家看好剩下的半片山頭,乾脆開發了獨棟莊園,從顧園由此成了一片風景美麗的居住區。
思惟想著接風宴也就是從霍家出來到隔壁玩的由頭,沒多做準備,哪成想等午睡起來聽著隔壁的動靜熙熙攘攘的。從陽台探頭過去看隔壁黃家甚至都掛起了紅燈籠,黃銳正拽著條彩帶從自己家泳池角拉到霍家後花園,花裡胡哨的彩帶搞得黃家遠遠看起來像個大彩燈。
思惟在陽台看著,睜圓了眼睛,不由伸脖子震驚得看著隔壁一幫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們爬上爬下的張羅。
“怎麼想的呢?”等看清了黃家花紅柳綠的彩帶後,思惟撓了撓頭,嘟囔著。
“像個大鵝一樣看什麼呢?”霍從瀾從樓下上來。
思惟聽到霍從瀾的動靜,覺得今早更奇怪的事情出現了,霍從瀾怎麼在從顧園?他不是從來不住在這兒的?
“霍叔?”思惟呆呆的回頭看著霍從瀾慢悠悠地從樓梯走上來。
或許是在家的緣故,霍從瀾難得沒穿西裝,穿著件深藍色綢緞睡衣,看起來多了些平常沒有的柔和氣息,右手端著一杯牛奶走上來,看著思惟呆愣愣的表情,霍從瀾發笑,走到思惟跟前把手裡的牛奶遞給思惟。
順著思惟剛才的目光看向隔壁,繞是從來麵不改色的霍從瀾,看見隔壁的陣仗,也扶了扶太陽穴。
“你黃銳哥想乾什麼?”
“說是要...辦接風宴。”思惟看著手裡突然多出來的牛奶,覺過神來。“霍叔,你怎麼住這兒了?”
“給你辦接風宴?”霍從瀾順勢靠在欄杆上,歪頭看著思惟純白的荷葉睡衣衣領,風吹起來,白色衣邊漏出更加凝白的半截脖頸。
“看起來像是要跳大神”霍從瀾轉了眼神,站直了身子。“梁叔早上給你熱好的奶怎麼不喝?”
“梁叔熱的那杯我不是喝了?”思惟奇怪的看著手裡的牛奶。
“嗯,這是梁叔給我熱的,我喝不下。”霍從瀾語氣平淡,並不覺得自己的話語奇怪。
霍從瀾灼熱的看著思惟,思惟從小被霍從瀾威逼的習慣性乖巧,乖乖地端著奶喝下去。
看著思惟喝完牛奶,霍從瀾自然的接過空杯子,向樓下走去。
“那你收拾漂亮去隔壁玩吧,少喝點酒,不要過夜。”
思惟咂巴了下嘴裡的奶味,踮起腳尖回房間換衣服。
房間裡,思惟換下睡衣,看著自己白色荷葉邊的小熊睡衣,捂了捂臉。“不是,所以他為什麼現在住在從顧園啊!”
為了黃銳的精心安排,思惟特地挑了黑色絲緞吊帶長裙,從首飾盒裡挑挑揀揀,看到一顆眼熟的藍珍珠項鏈。
這串海水藍珍珠項鏈來頭倒是不小,有個人為了哄人,慎重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絲絨盒子。
思惟摸了摸項鏈上熠熠閃光的藍色寶石,海藍色珍珠中間鑲嵌的藍色寶石,顯得奪目灼眼,像霍從瀾從山下頂著陽光走上來的時候,光線透過梧桐樹縫隙一樣耀眼。
那天梁叔接了個電話,欣喜地對思惟說霍從瀾要來接思惟回雁城上學。
回雁城嗎,思惟抱著牛奶思索,怎麼能叫回呢?
霍從瀾來的時候穿的很正式,彼時霍從瀾剛從大學畢業,上麵還有哥嫂頂著,正處於少年無所畏懼的年齡。
黑色西裝褲配著米白色運動外套,從山下走上來的時候似乎還帶著路兩邊梧桐樹的潮氣。
梁叔陪著思惟等在門口,頭頂的太陽很烈,思惟眯了眯眼的工夫,霍從瀾就到跟跟前了。
“霍叔好”。依稀記得,第一句話是這麼說的。
那人說了什麼呢?
似乎是點了點頭,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個絲絨盒子,說是見麵禮。
霍從瀾做事總是那麼沒有道理嗎?
後來金融界稱之為不按章法行事的作風。似乎總是不在乎彆人怎麼想,也不解釋自己。半個月不來接人,來了又精心準備似的,帶了一串漂亮的海藍寶石項鏈,給一個17歲的女孩,說見麵禮。
還有那些,突然鄭重被叮囑的話語。
“顧思惟,你可以失去失利,甚至日後會失敗。但你不能自暴自棄,囹圄困境,躊躇不前。也彆急著遮掩自己的情緒,很多人都很擔心你。之後我將會是你名義上的撫養人,我不帶小呆瓜,直接一點,難過就難過,開心就開心,你總能走出來的。”
能走出來嗎?思惟看著17歲收到的項鏈出神
“咚咚咚!”黃銳急吼吼地在園子門口敲門“思惟,快來!”
思惟嘴裡應和著從旁邊抓起一串碎鑽項鏈,從房間陽台探出個腦袋,看到剛從餐廳出來的霍從瀾不緊不慢的走到門口拉開被敲得晃悠的小門。
“從…從瀾哥?”黃銳被門後的霍從瀾嚇了一跳。
“嗯,進來?”
“不了不了,思惟呢?”
霍從瀾和黃銳說著話的功夫,思惟噔噔噔下樓,雙手還在腦後努力扣著鏈子,打斷了兩人沒營養的對話。
“黃銳哥,我來了。”
霍從瀾側了側身,看著思惟的手忙腳亂擰了擰眉。
思惟著急跑出去,突然被旁邊人握住了肩頭,“等下”
霍從瀾的掌心乾燥溫熱,思惟覺得肩頭開始出汗時,那手從肩頭移到腦後,握著思惟的手挽起了和項鏈扣子糾纏在一起的頭發,捏著項鏈的兩端“啪”扣上了。
思惟覺得自己的腦門也啪得一聲。懵懵得被黃銳拽著就去個隔壁院。
從小長大的一群人借口給思惟接風洗塵,實際聚在一起鬨騰,不僅親自動手把黃銳家搗鼓得燈紅酒綠,甚至還定了二層大蛋糕,誇張程度堪比土匪劫亂。一幫被家裡板著規矩的發小們突然放開了鬨,被扔進泳池的,玩撲克被貼了滿臉紙條的,自顧自抱著麥克風嘶吼的,一時之間黃家的古典莊園裡出現一派亂象。
思惟在廊下無奈得看著這群最熟悉的朋友發瘋。
“他們哪是給你接風啊,是尋個借口暴露本性吧,就跟狼人在月圓夜會變身一樣。”黃銳的老婆許悅端著一杯紅酒陪思惟一塊看著院子裡的亂象悠悠說道。
許悅長著一張古典美人的臉,眉梢裡似乎藏著古韻,在霍顧證券裡做證券評估。憑著迷惑性的氣質讓對手以為是個好對付的,殺起價來總讓對方急得跳腳。
和許悅碰了兩杯,思惟覺得自己在不在宴會現場似乎都沒什麼區彆,借著酒勁和大家招呼了聲,搖頭晃腦地從黃家出來,借步繞到黃家園子後麵。
懷舊似的,借著月色繞到從顧園校門,進去就是顧萋當年為歡迎自家外甥女特地叫人種的茉莉花。
從隔壁吵鬨的環境中出來,腦子猛地清醒,茉莉香氣撲鼻。
思惟突然覺得後脖頸處,下午有人按著頭發為了扣住項鏈的那塊皮膚,溫感猶存,腦袋發懵的感覺又上來了。
從顧園裡的一樹一木還是之前的樣子,茉莉園裡的茉莉倒是開得更加濃密了。
梁叔做的茉莉糕還是和之前一樣的清新香甜,就照常放在花園小石桌的保溫罩子裡,這是從小兩人之間的默契。
晚飯沒怎麼吃的思惟多吃了幾塊倒覺得積食,在園子裡溜達。
月色幽暗,照得夜間的茉莉花香味更幽,春景明麗的意味陡然強烈起來。思惟走在茉莉園小徑上。順手摘了一朵嗅了嗅,想到曾經很多個夜晚在花園裡呆著。
夜色漆黑中,二樓某個西北角的陽台上,站著個穿深藍綢緞睡衣的人。
霍從瀾站在陽台處,看著院子裡純白的茉莉叢中,突然走出來個搖曳生姿的人。
比起第一次在這兒看到她,變化了不少,霍從瀾思索著勾了勾唇角。
霍從瀾想到很久之前,借著夜色本來想探一探自己將要接管的小孩的虛實,卻不想窺見個偷偷流淚的孱弱小姑娘。
17歲的思惟,剛失去父母,被顧父托孤給顧萋。雖說從小就沒少在從顧園玩,但真正的搬進霍家,思惟心裡像荒蕪的野地,始終沒有寄托。
霍從瀾被通知來照顧思惟,不情不願得在電話那頭應了,卻遲遲不見人。
霍從煊夫婦也忙的頭腳倒懸,整個偌大的從顧園倒是思惟呆的時間更久。整宿整宿睡不著覺的時候,梁叔會給思惟熱好牛奶,陪著一聲不吭的思惟在花園看月亮。
某天深夜,騰出手的霍從瀾想起來有個小孩交到自己手裡了,良心發現的趕回老宅。
在家裡尋摸一圈找不到印象中那個機靈的小孩,霍從瀾從二樓陽台眺望花園,總算看到了朋友開玩笑的戲稱將要給自己“養老送終”的小孩。
夜很漆黑,顯得空掛的月亮更亮更遠。
霍從瀾靜靜站在二樓陽台,俯視的角度,顯得原本瘦小的小孩更加瘦弱,看起來弱不經風,無依無靠的,抱著梁叔給的牛奶大口大口吞咽,看起來不是在喝牛奶,是在拿什麼東西填補自己內心的空白。
梁叔許是夜深了熬不住了,打個招呼離開了。
終於能一個人呆著,小小的腦袋終於低垂下來,揉了揉眼睛。
是哭了嗎?
霍從瀾沒有打擾小孩的獨自神傷時刻,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