襯衫像死掉了一樣,一動不動。金隅睡意襲來,實在是沒工夫和它拖延時間,她抖了抖襯衫,又問了一遍:“你的心願是什麼?”
“……”
襯衫不回答。
“行吧。”金隅就當它睡著了,將它放回塑料袋裡扣了個死結。襯衫掙紮了一下,發現無濟於事,隻能低聲“嗚嗚”叫著,然後真的像睡著了一樣沒了動靜。
困得連打三個哈欠的金隅拎著袋子,慢悠悠地上樓回房間,將袋子掛在門把手上,“撲通”一下跳上床心滿意足地睡去。
直到麻雀的聲音從窗外響起,幾道人聲在虛無之外放大,金隅翻來覆去最終睜開眼過來,聲音更加清晰地傳進耳朵裡。眼前的天花板上印著點點花瓣,第一次看到圖案的她先是一驚,隨後坐起身來,看向門口。
門把手上的袋子不見了,金隅視線向下,輕輕挪動的塑料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襯衫發音器官發出的微弱的聲音。
金隅走下床,撿起袋子,襯衫猛地一撞,發音器官竟說出了完整的話,“這個點了,還在睡?”
?
一時感到莫名其妙的金隅指向自己,“你是說,我?”
襯衫動了動,當做是回答。第一次被衣服教訓屬實精彩,金隅沒好氣地憑力氣解開袋子,襯衫的身體開始扭曲起來,聲音也小小的,剛才的理直氣壯全部消失了。
“你……好……”
金隅沒理它,直接出門敲響隔壁的門。
“咚咚”兩聲後,無人應答,金隅等了一會,頭靠在門上,試圖從裡麵聽出點動靜來。
可是過了好久,什麼都聽不出。大腦空白的她捏緊了袋子,襯衫掙紮著叫了幾聲,可惜無濟於事。
想到什麼的金隅終於回過神來,想到了一個問題。
不會解之說又暈倒了吧?
她趕緊又敲了幾遍門,還是得不到應答後,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扭開門把手,輕輕一推。
門開了。
有些驚訝的金隅順勢推開門,整潔的地麵甚至能反光,金隅猶豫著不敢下腳,看向裡麵的床。床上沒人,空空蕩蕩的床麵擺著兩個枕頭,再無其他。
和自己房間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金隅對解之說油然而生一股敬意,一隻腳往後退。
看來解之說已經起床了。
她退回門外,一道聲音在耳後響起。
“你在乾什麼?”
端著一盆綠植的解之說穿著短褲短袖,一臉好奇。不過當他看到金隅手裡的袋子時,臉色一沉。
“這就是你昨天回收的衣服?”
解之說一手端盆,一手拿過金隅手裡的袋子。
“誒?”沒反應過來的金隅還沉浸在被他發現的羞愧當中,張了張手發現方便袋不見了。
“有情感波動?”她微微歪著頭,“要不還是給我拿吧?”
“不要。”解之說將盆栽遞給金隅,開門走進房間。金隅手先腦子一步,一閉眼一睜眼,綠色的枝葉已經到了自己的手上。
她無話可說,雙唇動了動,跟著解之說。
解之說的房間正處在曦光下,在沒有空調的作用下,不知名的高樹散著葉,在溫和的晨色中暢享安寧。
“幫我放在窗邊吧,謝謝。”
解之說站在換衣間,轉身看向金隅,“我要換衣服了。”
“哦哦,好。”金隅嘴上說著,步子一下沒動,直到解之說拉傷輕薄的簾子,她才躡手躡腳地走到大開的窗前,將盆栽放在沒有書桌的一邊。
“衣服有說什麼嗎?”
聲音被簾子擋著,金隅站在遠處,隻能聽見解之說悶悶的聲音。她秉著不看彆人隱私的好思想,不去看桌麵上放著一支筆的本子,這個本子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字。
“它說……”金隅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今早襯衫對她說的話全盤和出,“它說,這個點了,還在睡?”
解之說沒有說話,金隅想著他可能也被這句話噎住了,立即轉移話題:“今天起這麼早啊。”
“嗯,”解之說拉開簾子,扣上最後一顆衣扣,“和孟亦覺出去跑步了。”
“原來是這樣,”金隅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手裡的袋子,“除了那件襯衫,還有沒有其他情感波動的衣服?”
“沒有。”解之說走上前,在離金隅很近的地方停下來,合上那個本子。
發絲在早風中飄逸,金隅聞到了一股甘菊的清香,身邊的人一轉身,味道便消散了。
呆呆的襯衫被解之說拿出來,在半空中展開。同樣呆呆的金隅待在原地,“也不知道它的心願是什麼,”她話鋒一轉,“不過應該和自己的主人有關吧。”
此話一出,金隅眼中的襯衫好像滿意地點了點自己的衣領。
解之說仔細檢查著這件襯衫,好久過後才開口:“剛才你站我房間門口乾什麼?”
“啊……”被問題的到來感到始料不及的金隅支支吾吾的,思來想去後回答:“想找你看看這些衣服。”
“就這一件事情?”解之說轉頭,直勾勾地盯著她,明媚的眸色閃爍著光點。
“嗯……嗯……”金隅不自在地點點頭,還沒從中緩過神來,襯衫突然說話了。
“我想死。”
“啊?”
金隅和解之說都被突如其來的話音嚇住了,金隅走近解之說,他手裡的襯衫晃了晃,不知是風的作用還是什麼,襯衫的衣領翻了一下又回歸平靜。
“我說,我想死。”襯衫的發音器官說出的話平平淡淡的,沒有一絲情緒在裡麵。
“彆想不開啊,”金隅生怕襯衫下一秒就去尋死,連忙扯了扯它的衣角,“你還有大好的時光做件好衣服呢。”
解之說轉移視線,滿眼都是金隅充滿希望的神色,不覺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金隅嗔怪道,扯著襯衫的手也放下去了。
“原來我該這樣回答嗎……”襯衫低沉著聲音,隨後又揚起調來,“帶我去見我的主人,我要安慰他。”
“什……麼……?”
金隅以為這件衣服和之前的褲衩連衣裙差不多,說話時一愣一愣的,會突然做出傷害人的行為。沒想到啊,這次回收來的衣服這麼有靈性?
解之說明顯也被襯衫的話驚住了,與金隅默默對視著。
兩分鐘後,兩人穿上工作服帶上工作牌,將護身符塞進上衣口袋裡,從餐桌一人拿了一塊吐司,在柳露和景非蒼驚奇的視線追隨中瀟灑離去,下坡時的步伐都輕快了不少。
今天的車任他們挑選,金隅將已經躺在收納盒裡的襯衫放到後座,為他係上安全帶,隨後與解之說一同坐上車,一切準備就緒後利索啟程。
機械女聲為兩人導航,車內徐徐拂過臉龐的冷氣算是舒適,金隅閒著無聊,雖眼睛看向前方,實則心思已經飄到了好遠的地方。胡七雜八的東西接連鑽進腦袋裡,金隅不厭其煩地想著,想著,在車停下時猛地收回思緒。
眼前是正在倒數的紅燈,不知怎的,金隅轉頭看向車外,暗淡下來的周圍有一輛黑車,密不透風的車窗裡不知道坐著誰,她皺了皺眉。解之說剛起步,看到金隅苦思冥想的樣子,不禁問:“怎麼了?”
車子平緩地行駛著,被甩在身後黑車不知去向了何處,金隅收回無法言說的想法,搖了搖頭,“沒怎麼。”
解之說扶了扶鏡框,金隅注意到她從未見過的打扮,無所事事地也點了點自己的眼角。
車子開過大大小小的建築,經過清海公園時金隅特地望了一眼,看不出什麼異常的她等著到達目的地。兩分鐘後解之說靠在路邊停下車,解開安全帶。
“到了。”
“好。”金隅也解開安全帶,見他先下了車去後座拿收納盒,便放緩了速度。兩隻腳踏上灰塵撲撲的水泥路上時,她抬眼往上看去。
昨天沒注意到的樓層最高處,斑駁的牆皮呈現出一片片的白色,金隅深吸了口氣,帶著解之說走上“廢先生”的家。襯衫全程沒有說一句,不過總是在盒子裡撲騰著,也許是要見到主人了吧。金隅早就從解之說手裡拿過收納盒,等著他敲響房門。
不過主人卻將自己賣掉,金隅在等著“廢先生”出現的空隙裡,不由為襯衫可惜。
久久不見“廢先生”的身影,解之說又敲了敲門,注意力落在那門把手上。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金隅,再看向下麵。金隅跟著他的視線,瞬間了然。
門開著。
兩人互相打氣,解之說在金隅充滿希望的期待的注視下輕輕推開房門,隨著空間越來越大,他看到眼前一片廢墟。
倒下的鞋櫃,鞋子七倒八歪,隨處可見,掩蓋地板原本顏色的白灰厚厚一層,吸一口就得狂打好幾個噴嚏。解之說踏進一隻腳,金隅緊隨其後。
空空蕩蕩的客廳收拾得到挺乾淨,解之說看到門就推開,然後又退出來。沒來得及的金隅腳下一頓,趕緊讓出路來。
“廢先生”不在?
金隅看了看收納盒裡的襯衫,見它無動於衷,身體卻是一顫,隨後轉過身,麵向一麵白牆。
“怎麼了?”解之說見她呆呆的,便出聲詢問,金隅指向麵前的這堵牆,看向他。
解之說先是不明所以,腦子一轉走上前去,試探地將手掌放到牆麵,一推。
門開了。
隱形門終於開了條縫,解之說手上用勁,房間全貌展現在他的眼前。
“喂……”解之說的臉上終於出現驚訝之色,他沒有招呼金隅,而是跑向房間的深處。金隅從門外冒出頭,卻被眼前的狀況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