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後的寧泰市煥發欣欣向榮的生機,早上九點準時出門的金隅穿著昨天下午送到家的綠色工作服,脖子上掛著綠色的工作牌,職位一行清清楚楚寫著上門回收四個字。
九點十分,金隅與解之說在公司彙合,簡單梳理今日的任務後,兩人坐上五十鈴皮卡朝目的地奔去。
不會開車的金隅自然坐在副駕駛,車後麵的座位放滿了大大小小的收納盒,一眼看去都是空的。她打開導航,發現距離目的地還有些路程,便率先打破車內的平靜。
“早上好。”
“早上好。”
兩人平穩的語調如同複製粘貼般,在緊張的空間裡憑空出現又隨時間悄然散去。
早上吃完了最後一塊蛋糕胚,金隅頭歪向一邊,思考在發工資前如何度過剩下的日子。專心開車的解之說憑餘光注意金隅的一舉一動,幾次三番想開口的衝動被她的死氣折服。
就這樣,兩句互相問候留下的沉悶直到金隅打開車門才有所緩解,解之說從皮卡上拖下一輛綠色的推車,金隅則挑了三盒收納箱堆在拖車上,兩人各自握住推車的一邊,進入居民小區。
到了小區裡麵,金隅打開手機,點擊愛衣回收APP,找到委托人的具體地址,用勁推推車卻發現怎麼也推不動,她看向解之說,滿眼疑惑。
“你是不是沒帶護身符?”
解之說的視線落到金隅胸前的口袋上,與他塞著護身符所以鼓鼓囊囊的口袋不同,金隅的口袋扁扁的,空無一物。
“啊!”
經解之說這麼一問,金隅驚呼一聲,想起之前放信封的快遞盒裡其實還有一塊護身符。回收行為手冊上明確寫著工作時必須攜帶護身符,但她早就忘了,而且快遞盒已經不知去向,被扔了也說不定。
解之說輕歎一聲,從胸前的口袋裡抽出自己的護身符,“用我的。”
金隅揮手拒絕:“這怎麼行,”她回想起行為手冊上的注意事項,“手冊上說了,護身符每人有且隻有一個,不得借他人的,不得假冒。就算你的給我,你怎麼辦?”
“我沒事的。”
“我拒絕。”
解之說放回護身符,“好吧,”他兩隻手推著推車向前走,“你小心點,彆受傷了。”
“明白。”
“還有,”解之說指向金隅的領口,“那顆扣子,扣不起來嗎?”
工作服最上端的銀色貝殼扣與扣眼分離,柔軟的衣領隨意敞開,露出金隅的鎖骨。
金隅對這顆今早扣了好幾遍都會鬆開的衣扣表示遺憾,“扣了好幾遍了,總是掉。”
為了保護自身安全,穿戴整齊十分必要。金隅自然是惜命,可是老天不給機會。
解之說尊重每一件可能都有點感情波動的衣服,不過在工作麵前,他的這位隊友最重要。他走近金隅,“我幫你扣。”
金隅乖乖點頭,在解之說慢慢的靠近下放空大腦。
扣子有點大了,解之說費了些力才將扣子扣好。修長的手指在金隅的眼中晃悠,她抿了抿唇,彆過頭。
若有若無的貓味鑽進鼻腔,金隅無法忽視,好在解之說很快與她拉開距離,“好了。”
“謝謝。”
金隅的眼睛閃閃發光,雀躍地看著解之說。解之說被看得有些害羞,眼神不禁亂飄,“不用謝。”
“……”
沉默再次籠罩,兩人心照不宣地推著推車來到委托人家樓下,一看是五層的居民樓,金隅明白自己和解之說隻能抱著收納箱上樓下樓。沒想到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就如此辛苦,金隅突然覺得頭頂的大太陽被籠罩,灑下的陽光減弱了幾分。
她抬頭一看,幾片厚厚的黑雲不知何時出現在天上,試圖將太陽湮沒。解之說將推車放在樓道邊,又怕推車太過顯眼被人偷。
解之說隻比金隅早一天培訓上崗,工作第一天除了發招聘傳單,還跟過彆的隊伍在另一個區域一起回收衣服。不幸的是,他把推車弄丟了。
防止再次出錯,他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最後選擇將推車放在一棵樹下,原地站了一會後,一隻小貓接受了冥冥之中的召喚,一腳跳上推車,悠閒地舔著毛。
有了守護神,解之說親昵地摸摸貓頭,說了聲謝謝。
金隅抱著收納箱先到了五樓,不過她沒有按下門鈴,而是站在委托人家門前,直到解之說上來。
解之說按下門鈴,沒一會委托人就打開房門,看到來者穿著專業的工作服,沒等金隅和解之說說明來意就讓他們進了門。
屋內乾淨整潔,委托人帶著他們進入一間雜物室,從角落拖出一麻袋,“這就是我要賣的舊衣服。”
解之說接過麻袋,輕輕一提,麻袋並不重。
“好的,”金隅露出十分禮貌的笑容,“我們整理好後會在APP裡提醒您回收已完成,您到時候記得點擊確認,二十四小時內就可以收到彙款和積分。積分可以免費兌換生活用品。”
“知道了。”
第一天工作進展很順利,解之說拎著麻袋,金隅抱著收納盒,兩人下樓後便在樓下整理衣服,將衣服疊好放進收納盒。
麻袋裡都是輕便的夏裝,金隅和解之說戴著特製手套坐在樹下折好經手的每一件衣服,看守推車的小貓就在他們身邊轉悠。
“昨天回家後我以為這份工作是騙人的,”金隅從麻袋裡掏出一件褲衩,繼續道,“不過看完工作行為手冊後,我倒也能接受認知之外的事情。手冊對我說,我是被選中的人,我的直覺告訴我必須相信這句話,並且為了這句話努力回收衣服。回收舊衣服,保護這座城市,保護這座城市的人,是我從今往後的職責。”
她將手中這件大得出奇的褲衩平放在地上,試圖用雙手抹平褲衩上的褶皺。
解之說聆聽她的肺腑之言,手裡的活慢了下來。
“你的……異能……是什麼?”金隅顯然未完全熟悉“異能”這兩個字。荀生雨讓金隅仔細閱讀手冊,她就這樣沒心沒肺地接受這個世界的奇妙。
這個世界,存在少量的異能者。
和大多數人一樣,金隅是個無異能的普通人。不過也不奇怪,金隅深知自己的運氣不好,擁有異能這麼美的事怎麼可能輪得到自己。
“個體感應,”解之說解釋,“感應對象是否有情感波動。”
“隻能感應衣服嗎?對人沒有效果?”
解之說搖頭,“對人無效,目前僅限衣服。”
“這樣啊。”金隅怎麼摸也摸不平地上的這件褲衩,細碎的褶皺遍布,她將褲衩舉起來端望,陽光下的褲衩顯得暗沉無力,沒有生機。
想起手冊上所說,金隅歪頭,問:“這些衣服真的承載了人們的感情嗎?”
金隅上下查看著褲衩,“它們為什麼會傷害人類呢?”
解之說將感應不出感情波動的白色短袖疊好放進收納箱,一轉頭便看到金隅舉著比旁邊樹乾還寬的褲衩,在空中閃著幽幽黑光。
是壞褲衩。
在解之說的眼中,這件褲衩並不急於攻擊人類,它貪婪地吸收著熱烈的陽光與周圍的生氣。
但出於安全考慮,解之說悄悄湊近金隅,拽了拽她的工作服。
“怎麼了?”
正值金隅回頭之際,手裡的褲衩突然有了強烈的動感,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地震了。手上傳來莫名的力,帶動她整個身體輕微搖晃。下一秒黑影席卷太陽的熱烈,映在她臉上的最後一絲微光也吃進了褲衩的肚裡。
“唔……!”
就在褲衩撲向金隅的臉時,解之說抓住她手裡的褲衩,以最大的力扔出去。解之說一手懷抱住她的腰身,兩人借力滾到路邊,看守推車的小貓叫了一聲,跑向遠處。
褲衩縮成一團,金隅從地上艱難起身,解之說率先站起,手上多了一根塑料圓管。
“這件衣服有情感波動,你站到我身後。”
解之說擋在金隅前麵,不過金隅看不見褲衩的狀態,向前湊到他的右邊,“情感波動就是揍人嗎?”
說遲遲那時快,金隅冒出頭的一刹那,地上的褲衩猛地暴走,有目的性地直衝向前,在一聲悶哼後,金隅捂著鼻子喊痛。
跳起的褲衩受限於重力,撲騰一下後落在地上,不過它還想跳起來打金隅的膝蓋,解之說甩出圓管,絲滑挑起褲衩,褲衩頓時失去生機掛在圓管上,一動不動。
金隅輕輕捏了捏自己隱隱作痛的鼻子,再一看,手上沾滿了血跡,從鼻孔流下的液體不可遏製,一滴接著一滴落到地上。
“你沒事吧?”
解之說用褲衩將自己的小臂緊緊繞住以防褲衩逃跑,轉身詢問金隅的情況,卻被眼前的血色糊住了大腦,他機械地上前握住金隅的手,“你流血了。”
金隅點頭,眼中的高光漸漸消散,身體越來越僵,疑似失去任何掙紮。
“哇!——”
“解之說,你這是乾什麼?”
解之說回過神,見金隅血流不止,他第一時間想起手冊上說的:確保自身與隊友的安全。
解之說扔下塑料圓管,輕輕一舉抱起金隅,又將她放到推車上,推著小車往皮卡跑。
解之說跑得太快,隻能半躺在推車上的金隅緊緊護住快要傾斜散落的收納盒,腿前還有沒收拾完的麻袋。
又跑回原地的小貓蹲在一片剛剛落下的葉子上,對著兩人的背影輕輕喵了一聲。
一路疾馳,金隅的鼻血沒到醫院就止住了,她沒法擦乾淨血跡,解之說隻好先開車回公司。窗外的景色被甩到身後,什麼都看不清的金隅靠在車窗邊,腿上放著存放褲衩的收納盒,離公司還有些距離,她吸了吸鼻子。
解之說沒敢慢下車速,力所能及地加速超車,生怕金隅又流鼻血或者有其他情況。
金隅被帶得快要飛起,試圖開口和解之說套近乎:“剛才真是謝謝你啊。”
雖然解之說那一擋還是讓金隅受了傷,不過她還是很感激解之說反應過來保護自己,被撞出鼻血算是自己倒黴。
解之說嘴角抽了抽,握著方向盤的力道加重了幾分,甚至手指關節處都擠出了得意的白, “不用謝。”
金隅又開口:“你的異能,好神奇。”
有個體感應的人並不多,金隅所處的第十一號專門回收衣服小隊也就隻有解之說一人,其他人的主要工作是回收。
回收分為主動回收和被動回收,主動回收就是今早金隅和解之說做的事情,從公司研發的愛衣回收APP上接受任務,親自去委托人家裡回收舊衣服;被動回收則是其他隊員在各個巡查點來回巡查,對已經傷害人類或者有可疑跡象的衣服進行收集,最後由解之說或者有偏法子的隊長感應衣服是否有感情波動。
想到自己隻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回收員,金隅耷拉下頭,歎了口氣。解之說一看就知道金隅在想什麼,連忙安慰她:“上門回收也是一份很重要的工作,根據公司的統計,有情感波動的衣服,百分之九十都是來自上門回收員回收的。如果沒有他們,那麼傷害人類的衣服就會越來越多,最終影響城市的和平穩定。”
金隅聽著言之有理,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工作牌,幸福感直衝腦門,不由得傻傻一笑。解之說也跟著輕笑了一聲,在金隅看向他之前止住了笑意。
解之說胸前的護身符露出一角,保護套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光,金隅看得出神,手裡開始晃動起來。再一看,不知何時醒來的褲衩晃動兩條腿,還有疑似從它身上發出來的叫聲。
“解之說,怎麼辦……它又動了……”金隅拿起收納盒,手裡的動靜不斷,就像拿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根本控製不住。
解之說在繼續加速趕到公司和減速以保證安全的抉擇中選擇了後者。這件褲衩又硬勁也大,很有可能衝開收納盒為非作歹,到時候最危險的人是金隅,他不敢拿她的生命博弈。
前麵有個路口,解之說緩緩停下車,問:“你會開車嗎?”
金隅嚇得都要哭出來了,連連搖頭,“我不會……”
如果金隅會開車的話,解之說就可以下車拿著收納盒趕回公司,這樣就不怕褲衩傷害金隅了。可現在,他得到的回答是“不會”。
解之說眉頭微微一皺,不過他沒有多說什麼,隨後抽出口袋裡的護身符,放進金隅的口袋裡。
“你這是乾什麼?”
金隅一下子愣住了,解之說就這麼把他的護身符給自己了?什麼意思?
駛回主路,解之說向金隅解釋,“護身符很重要,它一定會保護你的。”
金隅聽著不太相信,不過看解之說不是很緊張的樣子,倒也放下心。手裡端著的收納盒來回晃動,久而久之她都脫敏了,一點都不怕。
解之說表麵平淡實際內心緊張得要死,就怕褲衩突然飛出來傷害金隅。好在他發覺自己在心疼身邊之人的時候,公司的大門出現在眼前,還有站在門口的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