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 覆在隱瞞之前 你不知道嗎?他有……(1 / 1)

熱夏與鹽冬 明穀雨 5706 字 11個月前

從那日聚餐之後,冬頎在校園行走時,視線總是不受控製地掃視著人群,尤其對黃色係的頭發十分敏感,他明知自己是在尋找著某人,但是一邊內心又討厭自己的心存僥幸。

這種不受控製的身體反應無時無刻不再提醒冬頎,他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灑脫,他想讓自己堅信的也難以做到奉為圭臬,他隻是不斷用片麵牽強的道理框住自己。

然而,越是逃避,越是靠近。

那是一個周三,下午沒有排課,謝頤和孔潼潼立刻抱起籃球出去,連一向隻宅著的項前進也出動了。

冬頎無甚興趣,吃完中飯便一個人回到宿舍午休,因為秋老虎的威力不減,便脫了外褲,隻穿著寬鬆的短袖和內褲趴在床上,拉上床簾後,昏昏沉沉睡了幾個鐘頭,再次睜眼時,窗外的陽光已經是一片暖黃。

床簾外傳來幾人嘰嘰喳喳的聊天聲,冬頎迷迷糊糊地拉開床簾,躡手躡腳地將要下床。

“你們吃過晚飯了嗎?”冬頎邊爬著床梯邊轉頭看向眾人,這一眼,差點讓他一腳踏空。

夏珩竟然也在。

冬頎那一雙細長白皙的腿光溜溜地展現在眾人眼前,從腳踝延伸到大腿根的柔順弧線,讓夏珩嘴角揚起的笑容瞬間僵住了,可另外三人卻興奮起來。

“哎呦,這腿,”謝頤立刻走上前伸手撫摸,“滑溜溜的,你腿毛好少啊!”

冬頎沉默地下床,拽過褲子,匆匆穿上。

“穿上乾嘛,再給我們看看啊!”項前進也加入“調戲”冬頎的陣營。

夏珩旁觀著冬頎與新室友的玩鬨,眼中透出淩冽的寒光,在他的記憶裡,冬頎一直是一個保守的人,襯衫紐扣要扣到最上麵一顆,既是炎炎夏日,也總是遮得嚴嚴實實,他天然抗拒彆人對自己過於親密的肢體接觸。

而現在,他就這般穿著短褲,光著腿任由舍友上手摸。

這短短的三個多月,竟讓他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可是,我又有什麼立場去乾涉他呢?”

不甘揉雜著怨憤,傷感掩藏著委屈,讓夏珩的話語變得陰陽怪氣。

“冬舍長還是一如既往的受歡迎啊!?”夏珩混在眾人裡,一起調侃冬頎。

“舍長?你們認識?”三人齊齊將目光投向夏珩。

“我們是高中同學兼舍友,當初,我的舍長就是在全宿舍投票下,讓賢給冬舍長的!”夏珩語氣意味深長,仿佛冬頎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冬頎在一旁沉默地聽著夏珩精心改編後的“回憶”,他無心反駁,即使當初,夏珩也投了自己一票。

如果這樣能讓他撒出內心的憋屈和憤怒,冬頎願意忍受。

冬頎迅速收拾好,一聲不吭就往門外走。

“等等我們,我們也要去身體吃飯!”謝頤攔住冬頎。

“冬哥,老規矩,麻煩了!”項前進順勢把飯卡塞給冬頎。

冬頎無可奈何,隻得和他們三人同行,終究還是沒有逃掉。

謝頤與孔潼潼一路都在複盤今天的籃球,冬頎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後,而夏珩,故意放慢腳步,隻為和冬頎並排走著。

兩人各懷心事,陷入持續而綿延的靜默。有太多問題想問,但又無話可說。

夏珩打破沉默,但出口就是刻薄的諷刺:“你還真是一點沒變,對舍友可真體貼,又是帶飯又是……”

夏珩停頓了片刻,繼續道:“變化還是很大的,至少高中的時候,裝得很保守。”

冬頎靜靜聽著,他想要辯駁,但難以開口,能用什麼身份、什麼立場為自己開脫呢?

冬頎加快了步伐,他生怕夏珩再說下去就控製不住抖摟出一堆舊事。

夏珩看著冬頎再次和自己拉開距離,眸光漸漸黯淡,初秋的席席涼風裹挾著夏珩的歎息,將這份心口不一的執拗卷進高闊的秋空。

夏珩和冬頎沿著對角線入座,兩人間似乎存在著無形的屏障,連大大咧咧的謝頤與孔潼潼二人都有所察覺。

“你們倆間怎麼感覺氣氛有點詭異啊!?”孔潼潼斜眼瞄著二人。

“是不是高中的時候同時喜歡上同一個女生啊!”謝頤嗅到了一絲八卦的味道。

冬頎默不作聲,夏珩倒是接起話茬,“我可不敢跟他爭,他每年聖誕節桌肚裡都塞得滿滿當當的。”

謝頤和孔潼潼二人噓聲一片,將目光轉向冬頎求證。

“我高中時候就很普通,我同桌在女生裡人氣很高,長得挺帥的。”冬頎慣性顧左右言他。

這一下子吊起來兩人的胃口,追問著要看長什麼樣。

冬頎掏出手機,翻閱著相冊,找出一張拍畢業照那天的合影。

“確實還行,你們班帥哥挺多啊!”謝頤感慨道,說著又滑起了相冊,“我看看有沒有漂亮的女生~”

謝頤的動作沒讓冬頎動手阻止,倒引起了夏珩的警覺,他也和冬頎有許多合影,如果被謝頤和孔潼潼發現,再聯想到眼前如此生疏的兩人,這將如何解釋。

夏珩瞥了一眼冬頎,冬頎倒是不動如山,淡定地吃著飯。

謝頤看了好一會,時不時發出驚訝聲,他每次驚訝都讓夏珩心中一緊,然而,謝頤都是在問哪個女生叫什麼,在哪裡上大學之類的問題。

“哎,倒是沒有看見珩哥的照片。”

謝頤淡淡的一句話讓對角的兩個人都陷入片刻的凝滯,那刹那間的幾秒,有千萬的思緒在兩人之間流動。

“呐,我高中的照片。”夏珩隨意點開一張自己手機裡的照片擺在桌上。

“你問我的那個女生,她有男朋友了,是青梅竹馬,你沒機會的。”冬頎迅速接上節奏,順利把謝頤的關注點轉移。

謝頤立刻又問起其他幾個女生的情況。

看著謝頤完全繞過了剛剛的疑問,兩人幾乎同時鬆了一口氣。

“果然都刪乾淨了,真是自作多情。”夏珩隻覺剛剛神經緊繃的自己簡直是個笑話。

“這狗是你家的嗎?這是什麼品種?”謝頤注意力又被一張照片吸引。

夏珩瞥了一眼,嘴角略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但轉瞬便又恢複平靜,他玩味地架起雙臂,等著看冬頎變成驚弓之鳥。

這次,冬頎緊張了,他慌張地偷瞄了夏珩幾眼,夏珩的目光是那麼銳不可當,夾雜著被刪合影的怒火與等著看他出糗的戲謔,冬頎攥住汗津津的手心,心中琢磨著如何既如實又有所保留地回到,稍有偏差,以夏珩的性子,必然不肯輕易揭過。

最後,冬頎硬著頭皮模糊回答道:“這是朋友家的邊牧,叫妞妞。”

冬頎說完,便埋頭吃飯,內心祈禱著夏珩不再追問,不然,他真不知如何收場。

謝頤還回了手機,冬夏二人七上八下的內心也終得安寧。

四人吃完中飯便散了,冬頎這才得空旁敲側擊詢問謝頤怎麼和夏珩認識的,得到的回答卻令冬頎疑竇叢生,偌大的籃球場,夏珩竟能這般湊巧認識自己的舍友,並剛好出現在自己宿舍裡。

殘存的理智告誡冬頎點到為止,他心中下定了某個決心。

接下來的幾天,但凡謝頤、孔潼潼再出門打籃球,冬頎便緊接著背著書包去往圖書館,一直呆到日落時分才回宿舍,他害怕自己再見幾次夏珩,就會動搖之前作出的決定。他將自己完全投入書裡,這才能稍稍排解情緒糾葛。

可是,似乎總存在一雙無形的大手將冬頎一點點推向夏珩。

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日午後,冬頎和往常一樣和竇淑媛在部裡整理些事務,為著即將開辦的校園十大歌星比賽,他們提前籌備起來。

夏珩並不在,冬頎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情感,但很快他就投入在事務裡。

“大家忙完了,等會我請大家喝奶茶!”竇淑媛依然出手闊綽,打工兼職賺的錢幾乎都掏出去做場麵事了。

一行人在校園裡邊喝奶茶邊有說有笑,路過籃球場,那烏泱泱一群人傳來陣陣驚呼聲,眾人紛紛被勾起了好奇心。

“聽說今天校隊和普通學生打路人局呢,哦,夏珩今天請假去參加了,我們去看看!?”竇淑媛立刻招呼著眾人一同去給自己的部員助威。

冬頎躊躇不前,想著打聲招呼便提前回去,然而,竇淑媛絲毫沒打算讓他走,拽著他一起去看。

穿過擁擠的人群,冬頎看到了夏珩,他正在球場上飛快地跑動,顯然是已酣戰多時,他那頭金發都被汗水浸濕了,一簇一簇的立著,在人群中更加顯眼,手臂似乎比高中更結實了些,每道肌肉線條都隨著力的方向而勾勒顯現,籃球短褲下的高彈運動褲襯得兩腿緊實修長。

陽光為他鍍上金邊,連他飛撒出的汗水都閃閃發光。他似是羅馬鬥獸場裡半披甲胄的勇士,他又似是瞬間爆發、追逐獵物的花豹。

他變了,少了許多高中時的粗糲感,增了幾分有意雕琢的精心;但他又沒變,依然那般生命力蓬勃,血氣十足。

裁判一聲哨響,中場休息,場上的人都停了下來。

竇淑媛大聲呼喚著夏珩,夏珩四處環顧尋找著,發現竇淑媛身後站著的冬頎,夏珩剛揚起的笑容懸住,即將對視的那一瞬間,冬頎迅速躲開了他的視線,夏珩直直走了過去。

“不錯嘛!很帥啊!”竇淑媛興奮地說道。

“那是。”夏珩爽快地應下了,他瞥了一眼一旁裝作看其他人的冬頎,“你也來了……”

冬頎木訥地看向他,仿佛他不知道夏珩是在對自己說話一樣。

“我們在部裡忙完了,特地來這裡給你助威的!”竇淑媛嘴裡跑起來火車。

兩人一唱一和地搭著話,夏珩卻是心不在焉,時不時偷瞄一旁的冬頎,他也愈發琢磨不透這個人的想法,這幾天仿佛是在躲自己似的,經常不在宿舍,但現在,卻又出現在這裡。

夏珩多想把話說明白,但那人卻總是“戴著麵具”,以至於他也不知哪句出自真心。

“我剛剛看到旁邊有幾個女的議論你~”竇淑媛突然給夏珩使了個眼色。

夏珩刻意強調道:“哪裡?我看看!”

夏珩話音未落,有幾個女生靠近,她們中的一個格外害羞,另外幾個則巧笑倩兮,顯然是為了幫那個害羞的女生要聯係方式,一時之間,銀鈴般的笑聲陣陣傳來。

冬頎靜靜地在一旁聽著,本能地勾起嘴角,禮貌微笑,表現得毫不在意。

直到哨聲再次響起,夏珩才意猶未儘地和眾人告彆,重回球場,夏珩邁著矯健的步伐小跑而去,冬頎清晰地聽到那幾個女生對那位害羞女生的調笑。

“看來是加到聯係方式了。”

冬頎忽感一陣眩暈,本能讓他想要逃離。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是不是太陽太曬了!”竇淑媛憂心道。

“可能還是沒好全,學姐,我先回宿舍了。”

“好好好,你快點回去休息吧!”

冬頎拖著一片狼藉的軀殼,逃離了人群,慢悠悠地朝著宿舍走去。

夏珩專注投入在比賽裡,等他再次看向竇淑媛身旁時,冬頎已不見了蹤影,這一眼令夏珩腳下一個踉蹌,夏珩猛得回神,站定住身。

“我差點又因為你,在球場上崴腳了,”夏珩驚魂未定,喃喃自語,“這一次,我不會再輸了比賽!”

夏珩起步、跳躍、灌籃,拿下一分。

比賽結束後,夏珩迫不及待地跑到竇淑媛那群人身邊。

“哎!我老同學呢?”夏珩“不經意”地提起冬頎。

“他好像犯後遺症了,先回宿舍休息了。”

“後遺症?”夏珩猛然正色,一股不祥的預感略過腦海,“什麼後遺症?”

“你不知道嗎?冬頎之前中度貧血,出院後有時還是會有點後遺症,頭暈什麼的。”

這一個消息如同晴空霹靂,讓夏珩怔住許久,直到竇淑媛連喊了幾聲自己的名字,才恍惚回過神。

“我不知道……”夏珩喃喃自語。

漆黑的夜裡,仍有許多清醒著的大學生,有些是不舍與戀人道出那句“晚安”,有些是流連網絡每時每刻海量出現的資訊,而有些是被重重心事壓住神經,冬頎與夏珩便在其列。

理性幫冬頎作出了判斷,而感性卻尋求著推倒重來的可能。而在今天,感性也退縮了。

夏珩——陽光、活力、健碩,而自己——封閉、慘淡、羸弱,同樣的陽光,落在夏珩身上,是一道全場聚焦的鎂光燈,落在自己身上,卻變成了令人喘不過氣的射線。

自卑襲掠走最後一絲感性,鳩占鵲巢,讓冬頎愈發灰心。

夏珩的選擇從來不隻有自己,他的初戀不是自己,所以,他的終點也不必是自己。

這是冬頎在決定要分手的那一刻就意識到的,但直至真正看到那嶄新的開始,他才直麵這殘酷的真實。

“冬頎,你該放平常心了。”

冬頎蜷起身軀,深呼吸一口氣,連帶著把最後一絲的心存僥幸,也隨著沉沉呼吸拋出起,拋進太陽再次升起後便消失的陰暗角落。

與此同時的夏珩,腦海裡反反複複重複著竇淑媛的話每個字都似一把匕首,紮在了他自以為是的怪罪上。

他明明注意到了冬頎的變化,懷疑了他的言不由衷,但依然被起伏的情緒操縱。

他本應該懂得冬頎,但現在再細想,自己竟連他最明顯的身體異常都無法敏感察覺,夏珩陷入深深的自責。

“他並不是個絕情的人,我該想到他必然是有難以言明的理由……”夏珩不斷詰問自身,猛得,他意識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夏珩慌亂地點開搜索,輸入——白血病早期症狀,跳出來的第一個詞條解釋裡赫然寫著兩個字——貧血。

夏珩騰得起身,呆坐了好一會,才重重倒下去。

所以,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夏珩既慶幸又憂心,慶幸冬頎並非對自己完全無意,但更多的是擔憂冬頎身體的真實情況,他深知“白血病”是冬頎的夢魘,它已經奪走了冬頎最珍貴的人,現如今,冬頎仿佛也陷入了同樣的“魔咒”。

夏珩一張一張翻閱著冬頎的照片,不自覺地溢出笑容,但笑著笑著,眼眶便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