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晴藍一怒(1 / 1)

“姑娘竟將人心想的這般壞。”

說著不等巫風瀾開口,雲巍斂了麵上神色,對著涼亭外道:“何故猶豫不前?”

巫風瀾轉頭望去,一個略顯眼熟的美豔女子正步入涼亭。

巫風瀾搜尋了一下記憶,這才想起,是那個曾將她和洛北舟攔在逢萊仙洲邊界的九足山妖奴——錦心。

她略過巫風瀾,湊到雲巍身邊輕聲耳語幾句,雲巍聽著下意識朝巫風瀾看了一眼。

見巫風瀾皺眉,他這才主動開口道:“你要找的那位姑娘,正和申屠公子在一處。”

巫風瀾聞言心突突一跳,忙道:“他們在哪?!”

以申屠太一的脾性,晴藍在他麵前斷討不了好。

雲巍看向錦心,催促道:“速速帶路。”

錦心不敢有違,當即引著兩人向閣樓趕去。

這座閣樓在萬凰山不甚顯眼,日常隻用來存放一些閒置的書稿和雜物,巫風瀾不明白晴藍為何會出現在那裡,還碰上了申屠太一。

錦心聽見她問,暗自覷了一眼雲巍的臉色,見他並沒有要隱瞞的意思,便將實情托出:“那位姑娘本是想用她手裡的顏料與我們少君做生意,後來也不知道她看見了什麼,顏料都顧不上收拾就跑了。”

錦心細細回憶起來:“少君吩咐我跟著她,好探探她的底細,結果就見她一路跟著申屠公子的那個妖奴進了閣樓。”

“什麼妖奴?”巫風瀾心裡有些猜測,但還不敢肯定。

“就是……申屠公子經常帶在身邊那個,同生共死的妖奴。”

她這話剛說完,就聽見遠處隱隱傳來一聲慘叫。

巫風瀾心中一緊,腳下炁流凝聚,身形一動,眨眼間人已出去老遠。

閣樓最底層,昏暗的燭光映在申屠太一漆黑冰冷的眸子裡,那冷漠的視線幾乎要隔著空間將微弱的火光降至冰點。

地上蜷縮成一團不斷打滾的,正是晴藍。

她右手被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螺旋狀,不止是皮肉,連骨頭都已碎的徹底。

他身旁素衣白發的女子想要上前護住晴藍,被申屠太一一把扣住了手腕。

“看來,你還是不聽話。”申屠太一手掌往上遊移,停在她瓷白的脖頸上,“她隨隨便便兩句話,你就想跟她走,我待你不好麼,你一點兒留戀都沒有?”

他說話的氣息噴在阿苔的臉上,她蜷起手指,指甲狠狠紮進肉裡,才勉強忍住讓自己不往後退。

申屠太一露出一個受傷的神情:“我為你取了鎖妖鏈,你卻因此覺得可以離開我?”

阿苔看著他那張情真意切的臉,隻覺得像是有條毒蛇嘶嘶吐著信子在她眼前。

這四年間,他將她囚禁在身邊,一開始用鎖妖鏈幽禁在無人知曉的地牢,後來將她困在身邊形影不離,就連夜晚都是從後麵擁著她,一手摸在她頸邊。

在與他同吃同住乃至同睡兩年後,他才主動為她取下鎖妖鏈,阿苔仍然記得那一天,他像是為她獻上至寶隻為哄她高興,然而徹底脫下鎖妖鏈的她,卻已無法擁有一絲自由的愉悅。

甚至,她已麻木到明明沒有鎖妖鏈的束縛,卻仍然不會主動離開他半步的地步。

她知道,自己逃不開他。

但今日,就在方才,眼前這個同族說要帶她離開,去比玉虛城還要自由的地方,去屬於妖獸的敕勒原。

對方說的太入神,她險些信以為真。

就是那一絲絲的意動,她還沒觸到對方伸出的那隻手,希望在那一瞬間就被絞滅了。

申屠太一毫不留情地把那隻手毀卻,將她心底才萌起的希望碾壓,踐踏。

此時此刻,她麵對著這個麵若觀音的男子,咬牙哀求:“我絕不離開你,絕不比你先死,求你……放過她。”

申屠太一眼中露出意外的神色。

“你從未對我這般許諾過……”

他看向晴藍,像是看著地上的一灘汙穢,自上而下的目光無比涼薄:“你要為了這麼個卑賤的東西,來求我?”

他一邊說著,手中拂塵一邊探向晴藍的天靈蓋。

“除了我,你不應該在意任何人。”

申屠太一突然湊到近前,左手還在撫摸她纖細的脖子,一雙薄唇堪堪擦過她蒼白的嘴唇,正好擋住了她的視線。

而後,是一聲穿透地底的痛苦慘叫。

阿苔一驚,連忙看向地上的晴藍,此刻她已維持不住人形,現出了垂耳兔真身,拂塵上的纖絲正從她顱骨中抽離,一寸一寸,根根帶血。

巫風瀾匆忙趕至,正好看見這一幕。

阿苔咬住唇渾身顫了顫,那一聲慘叫過後,垂耳兔身上連輕微的起伏都沒有。

巫風瀾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痛得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慌亂上前,幾乎摔倒在晴藍身上。

巫風瀾一手撐住身體,然後小心翼翼,將垂耳兔抱起,體溫尚熱,但它身上已毫無生氣,從頭到腳耷拉在她手心,好似一個棉布玩偶。

明明天亮之前還在與她說笑,陪她宴飲的人,此刻卻無聲無息慘死在昏暗的閣樓裡。

甚至,連最後一麵都沒能來得及見。

若是她早來片刻,若是她不曾上這萬凰山,若是……

巫風瀾心中的悔恨尚未開始,就被打斷。

“我不找你,你倒親自送上來了。”

申屠太一嘴角彎起,眉間鬱氣一掃,整個人都鬆快起來。

巫風瀾一頓,抬眼看向他的方向。

她麵具底下的一雙眼血紅如地獄惡鬼,那透骨而出的洶湧恨意非啖其血肉難以平息。

“你摘下麵具,我還能考慮……”

申屠太一猶自說著話,一開一合的嘴巴唇尾自然上揚。

巫風瀾手中殺豬刀祭出,身形如鬼魅一般,到了申屠太一跟前,他才陡然反應過來,手中拂塵格擋在前。

巫風瀾取其頸項不成,刀刃往上,橫劃過他嘴邊。

申屠太一輕輕後仰,躲過了這一擊後,他輕笑嘲諷起來:“這點身手也敢……”

他的話沒說完,也說不完。

因為他唇角邊上的血肉已經爛開,翻卷出來的黑色皮肉像是腐爛已久,透過裂口處可以看到他粉嫩的牙齦和森白的牙齒。

麵若觀音的長相,瞬間變作醜陋的夜叉。

申屠太一勃然色變,眼底露出三分驚悚,七分狠辣。

他盯住巫風瀾手裡的殺豬刀,終於察覺到上麵縈繞的一股若有似無的黑氣。

與常年糾纏於敕勒原的魔氣十分相似,都有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妖魔——”

申屠太一厲斥一聲,臉上翻開的口子襯的他可怖異常。

“今日不殺你難解我心頭之恨!”

拂塵上的纖絲朝著巫風瀾的麵門而去,殺豬刀迎麵一卷,將細絲切落一地。

申屠太一雙手掐了個劍訣,一柄短劍霎時自拂塵柄端脫出,劍刃鋒鳴,直取巫風瀾的性命。

巫風瀾掌心向前,用執夷護盾擋下了這一擊。

“仙法·九辰妖錘!”

“仙法·菩提一怒!”

鬼頭重錘砸在申屠太一身上,強大的炁流壓得一旁的阿苔伏倒在地,她被申屠太一封住手腳經脈,此刻脆弱得連隻杯子都抬不穩,遑論抵擋如此強大的術法。

巫風瀾一眼瞥見她,下意識遲疑了一瞬。

僅僅一瞬的時機,她就被申屠太一的劍陣穿透了身軀。

黃金麵具掉在地上,裂成兩半。

無形之劍穿過她的琵琶骨和肋骨,當胸一劍透骨而過,乃申屠太一本命短劍。

巫風瀾身上鮮血汩汩而流,再看申屠太一也沒好到哪裡,重錘將他壓至單膝跪地,不斷有鮮血從那裂開的嘴角淌出。

巫風瀾看向阿苔,他們身上的同生共死契還沒解,申屠太一一死,她也活不了。

阿苔艱難仰頭,似乎是認出了她,整個人愣了一瞬。

誰能想到,昔日與她同在獸台之上相撲的一星段妖奴,如今已足可與申屠太一分庭抗禮。

見她遲疑,阿苔努力搖了搖頭,而後用唇形告訴她。

“殺……”

“殺!”

炁流波動的一刹那,巫風瀾胸口的短劍刮著骨頭飛出,申屠太一手中執劍正要破開重錘的威壓。

機會已失,巫風瀾將殺豬刀擲出,以炁禦刀在其身上臉上狠狠劃下,世家貴子的口中頓時發出了痛苦的悶哼。

巫風瀾不再戀戰,抱著晴藍奪刀而出。

雲巍和錦心站在不遠處一顆鬆樹背後靜觀已久,看見渾身是血的巫風瀾從閣樓出來,他略帶疑惑地挑了挑眉。

想不到申屠太一竟如此不堪用,還能將人放跑了。

待看清她的臉,雲巍眼中不由一亮:“果然是她!”

錦心問道:“要攔住她麼?”

雲巍眯起眼睛沉思片刻。

“藏了她四年,此刻打殺了她,玉虛仙君可是要找我拚命的。”

說著他將手負在身後,衝錦心抬了抬下巴:“去,把消息傳到大殿上。”

至於其他人會不會要巫風瀾的命,他可管不著。

此時天光已亮,初升的朝陽被烏雲遮擋,整個萬凰山陷入一片陰沉之中。

穹頂之上煙花逝去,大殿之內歌舞暫歇,在這屬於清晨的寂靜裡,空中猛然響起幾聲尖銳的鷹嘯。

雄鷹的影子掠過山脊,正向著萬凰山的方向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