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九日,陰轉大雨。
溫敘照例去醫院檢查。
他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卻始終沒有分化。
高中的時候檢查出來的結果是體內激素不平衡所致,每隔幾個月便會定期去醫院調理檢查。
從學校打車出來的時候明明還是無風無雲的陰天,結果一到半路就開始降下瓢潑大雨,淅淅瀝瀝地沒完沒了。
沒辦法,等溫敘小跑著進門診大樓時,身上的羊羔絨外套從裡到外都已經濕得差不多了。
唉,汀荷的天氣就是這麼突然。
好在醫院裡暖氣十足,溫敘脫下外套搭在手彎上,按照秩序和流程排隊取號。
因為是周末,醫院裡的人特彆多。
溫敘取好號後穿梭在嘈雜的人群中,冷不防就撞到了人。
對方身形高大,手上幾張醫療資料在他們這一塊小廳裡飛得到處都是。
溫敘暗暗頭大,低聲說了句“抱歉”。蹲下來一張張地幫人家撿起來。
好幾次還差點不小心地被往來的行人踩到手。
他將一小疊資料整理好,無意間看見了對方的診斷結果:Alpha信息素體內積壓過多,導致信息素間歇性紊亂,被迫進入易感期。
診斷建議:保持愉悅的心情,多活動,找到匹配度合適的Omega伴侶。
溫敘同情,真不容易,是個因為信息素紊亂而引發的病征,和自己應當也可以算得上是“同病相連”了。
把東西遞到那人麵前,溫敘忍不住好奇心地偷偷看了一眼。
男人很高,溫敘隻能夠到他的肩膀,勿勿掠過一眼,隻是覺得這人真奇怪。
頂著一張帥得Omega可以原地生孩子的臉,卻是個因為沒有Omega來釋放體內多餘信息素的單身漢。
按照一些網絡說法,這人要麼是搞AA戀,要麼是窮,要麼就是不行。
不過………看這帥哥的寬肩乍腰大長腿,怎麼也不應該是不行呀。
不對,怎麼還迎麵而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哎不行,背後偷偷議論彆人是不對的。
溫敘趕緊搖了搖頭,保持著低頭呈遞資料的姿勢。
可是等了半天,也沒見對方伸手來接。
溫敘抬眸,疑惑地歪了下頭。
對方也正在看著他,漂亮的鳳眼像琥珀般透澈,卻又那樣深沉。
溫敘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和這位極品帥哥曾經見過了。
帥哥有一頭偏棕的頭發,在日光燈下顯得整個人有些冷冷的。
他開口,嗓音悅耳低沉:“謝謝。”
“沒關係的.”溫敘見他接過資料,便接著上樓看病去了。
可是那雙眼睛真的很熟悉,裡麵的情緒像細涓般靜靜地流淌著。
對視的那霎明明短暫又沉默,可就是讓他產生早就看過這雙眼許多遍的感覺。
眼緣這種東西,原來是這樣的奇妙。
——
接診的醫生依然是劉醫生,他帶著一幅黑框眼鏡,鏡片下的眼睛明亮而精銳。
一番大小檢查做下來,劉醫生微點著頭說:“近幾個月來激素已經平穩很多了,平時早睡多運動,正常分化隻是這兩年的事了。”
溫敘鬆了一口氣,又問道:“醫生,我的預測結果是什麼?”
劉醫生看著報告單,不確定道:“就目前來看,Beta的可能性隻稍大於其餘兩種一點,還不太能下定結論…”
溫敘認真地聆聽著,卻故意忽略了他後麵的話。
是Beta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受信息素影響,可以僅靠著自己就能過上正常的生活。
溫敘很滿意,出了診室後臉上還帶上了淺淺的微笑。
真好呀,每一天都是如此的可愛。
可是當他站在大廳裡看著窗外森森寒竹般的大雨時,小嘴又抿成了一條直線。
正是午飯下班時間,又下這麼大的雨。
醫院門前幾乎看不見滴滴車的影子。
好不容易鎖定一台,又在半路來了個Omega孕婦。
溫敘剛邁出一步的腳就又悻悻地收了回來。
人家都是準媽媽了,自己一健康男大學生當然要多照顧一些。
就在溫敘猶豫著要不要給蘇禾打個電話時,腳邊突然就多出了一雙鋥亮的皮鞋。
溫敘烏黑的眼睛眨了眨,從下往上,到最後看到了一張清冷俊逸的臉。
是剛剛那個沒有伴侶的單身Alpha。
接著肩上一沉,溫敘詫異,他竟然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自己身上。
男人低頭,眉眼間竟多了幾分溫柔:“雨很大,我送你回家。”
溫敘不太確定地往後退了一小步,講話都有些結巴“不……不用了。”
不能隨便上陌生人的車。
男人見他後退的樣子,眸色暗淡了些許,他貼心道:“你可以把我的車牌號拍下來發給家人,我也可以跟著手機導航送你回去。”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不用害怕我。”
溫敘沉思了一下,答應了。
現在網絡交通和安保都在不斷的完善,而且從這人的衣著打扮來看,也完全不像是心懷不軌的人。
但秉持著安全至上的原則,溫敘還是拍下了車牌號。
汀A·X0419
道過謝後,男人給他拉開了副駕室。
車內空間很大,飄浮著淡淡的果香。
清甜中帶著絲煙草香。
溫敘報了個汀荷大學。
男人點頭,還真的像說的那般,打開了導航架在中控屏上。
儀表台上有一隻小狗模型,白白胖胖的,笑得很燦爛。
溫敘問:“你們家裡養狗啦,這隻小狗好可愛。”
男人也看了眼小狗,說:“很久之前養的了,但是現在他好像不太記得我。”
“沒關係的。”溫敘對關於小動物的話題很感興趣:“狗狗是最有靈性的,你隻要對它好,一直陪著它,它就會再次喜歡上你的。”
“嗯”他應聲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到了汀荷大學時,溫敘本來還想告訴他哪個位置是最方便停車的。
卻見對方輕車熟路地拐了幾個彎,進了離溫敘宿舍最近的停車地點。
仿佛他已經走了這條路很多遍。
溫敘以為他是天生的方向感強,也沒做他想,隻是伸出手機遞給男人:“我叫溫敘,留個聯係方式吧,衣服洗好了我給你送過去,真的太感謝你了。”
手機頁麵上停留的是WX好友二維碼。
男人掃了一下。
跳轉出來一朵漫畫向日葵的圖像,昵稱是個親親意思的顏文字 :≥3≤
溫敘正要給頭像是一支冰淇淩甜簡的男人備注,隨口問道:“方便給個備注嗎?”
“季宴禮”男人保持著著低頭看手機的動作不變,輕描淡寫道。
溫敘打備注的手一頓,動作有些遲緩地轉頭,不知道是第幾次看向他。
時隔十五年,溫敘已經不能記住他的長像,但“季宴禮”這三個字,他曾經臨摹了不下百遍。
他始住沒忘記五歲的自己為了最後能寫出自認為最好看的字跡時,每天都寫一頁季宴禮的名字,到最後半個本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那三個字。
這麼漫長的十五年,溫敘已經忘了季宴禮離開那天自己是多麼傷心,現在回想起來也已經沒有什麼波瀾。
但他長了這麼大,卻從來沒有再買過氣球和糖糊蘆。
溫敘都快忘了他保持這兩個習慣原因是為什麼,可現在那個始作者又突然回來了。
溫敘的情緒沒有多大的起伏,隻是有些感慨。
真正的遺忘,是想起來時仍然平靜的內心。
溫敘說不清是應該為五歲時傷心斷腸的自己難過,還是應該為十歲的季宴禮難過。
察覺到溫敘不加掩飾的目光,季宴禮將手機屏幕熄滅,也跟著轉了過來。
兩兩相覷,還是季宴禮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眸色沉沉,喉嚨有些發緊:“現在還會想吃糖糊蘆嗎?”
溫敘搖搖頭,連再見也忘了說,手腳冰涼地下車進了雨幕。
可能的話,不說再見,就正是為了更好的再見。
季宴禮目送著溫敘的背影,就像兩年前他第一次躲在厚重的玻璃窗後看見的一樣。
這道背影在他心裡住了兩年。
可是其餘的那十三年裡,季宴禮卻再也見不到。
忘記一個人真的很可怕。
好在季宴禮還有大把的時間來填補這段空缺的記憶。
黑色的轎車緩緩駛出了校園,就像這兩年來的任何一次般,混跡在人群和車流中,看不出一絲異樣。
——
曉程收到車牌號後又過了一會兒才下來接溫敘。
溫敘從車裡下來,手上和身上的外套都濕得差不多了。
曉程趕緊過去給他打傘。
“車主你認知嗎?你們在裡麵呆得挺久”曉程有幾分八封之心在熊熊燃燒。
溫敘拍打著濕露露的衣服,心不在焉道:“小時候的一個哥哥。”
“哥哥——”曉程拖著尾調,有幾分雞賊:“悠著點吧你,萬一分化成個和人家同性彆的,撞號了怎麼辦。”
溫敘垂著眼,溫言道:“你不要亂說。”
季宴禮隻是一個小時候對他很好的哥哥,而且他當時走的那麼徹底,連招呼都不打。
溫敘想,季宴禮果然是煩自己的。
既然如此,也就沒有長期聯係的必要。
——
因為還沒有分化,所以溫敘和另外三個Beta住在一個寢室。
剛一進門,就聽見一個痛心疾首的聲音:“我花六千多買的電腦呀,怎麼現在隻值八百了啊!”
於近陽抱著他的筆記本嚎得驚天動地。
溫敘邊放下衣服邊給他提建議:“去二手app上賣吧,提價高一點兒,說的像樣點兒,也許會有人買。”
曉程說:“這不傻b才買麼。”
正在打遊戲的薑歲樓補了一刀:“那歹是多傻的B才能上當。”
溫敘:“………”好吧,當他沒說。
洗漱完上床時,WX消息剛好彈了出來。
季宴禮在聊天框中猶豫了很久
—— “明天有時間嗎?”
不行,感覺會很突兀
——“什麼時候見麵?
這個應該更不行,會很冒昧
......
敲敲打打刪減了很久後,才終於發了出去
季宴禮[什麼時候有時間還衣服]
這樣子既表明了他們以後還會再見,又讓見麵顯得不那麼茫目。
季宴禮覺得挺好。
溫敘看著這一行冰冷又生硬的文字,癟嘴。
季宴禮一定是嫌棄他,不然為什麼這麼著急要他把衣服還回去。
溫敘整個人鑽進被子裡。
可惡,竟然被人討厭了QAQ。
於近陽突然欣喜地蹦起來,狠狠搖了下溫敘的床。
“我天,溫敘,你怎麼這麼厲害!我把電腦掛上去,賣了四千多!”
溫敘頂著一頭亂毛一臉懵。
於近陽將付款頁麵懟到他眼前。
簡介:哈哈哈,美術學院院草溫敘用過的電腦,一個星球隻有一台喔了喔!
溫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