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麼?又不是沒有見過。”花千澈看花染身上無傷,麵色稍稍緩和,鎮定後問道:“傷損如何?”
花染回頭看了眼那些走得極慢傷殘人士,明白閣主問的不是他們,低聲道:“弟子們無一人受傷。”
無一人受傷?
花千澈頓覺心中沉悶,他是收到沈戎的求救信才快馬加鞭趕來清澤林的。作為護閣統領,沈戎帶領一眾弟子外出遊獵,助他們武修鍛煉,已有兩年時間。花千澈閉關的一年裡,對閣內事務並非一概不聞,沈戎為人恭敬謹慎,幫朝霧閣度過最危難的時刻,之後又恪儘職守地帶弟子習武,飽受閣中弟子尊崇讚譽,他也早將之視為左膀右臂。但半月前沈戎提出想要離開,被花千澈一口回拒後消失一旬,四天前他又突然回來私拿了令牌調動朝霧閣弟子去收服樹妖。雖事出緊急,但這些事情都不是沈戎正常的行事作風。
難道真得存了必走之心,已經謀了其他更好的出路?
在收到求救信之前,花千澈還在苦想如何留下這難得的助手,但看到沈戎的信中說自己武功受損,朝霧閣弟子在清澤林中性命不保後,他立刻做了決斷。沈戎的外功內力絕對不在自己之下,除非是他不想,否則,朝霧閣的弟子絕對不會身處險境。
拿朝霧閣人的性命來開玩笑,花千澈定然不會再重用此人,但也不會讓他輕易離開。沈戎對朝霧閣的掌控不弱,這兩年閣中的人也習慣了聽從他的號令,若是他投靠了敵人,豈不成了朝霧閣最大的威脅?
花千澈來之前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若信中為真,就算自損八百他也要廢了沈戎;若信中為假,隻要不離開朝霧閣,無論沈戎提任何要求,花千澈都會欣然應允。
他的指腹輕輕敲著劍柄。看沈洛凡不再像往常一樣安排花染救治傷者,更加心寒。但花千澈不知道他為什麼非想要離開,也不知道什麼才能讓沈洛凡甘心留下。目光移向他身邊的人,那女子憤然地擦去嘴邊的血跡,倒是和風之念有三分相似。
她雖能拆分七十二道劍術,但不敢抵抗烈火焚心掌,解個定身術都能吐血,內力還不到風之念的一成。
他花千澈的妹妹絕不會那麼脆弱。
朝霧閣後來的人用擔架將傷者抬到陰涼處就地醫治。先前的捉妖人已經被花千澈嚇走了一半,餘下的看到林裡出來的人的模樣後,已知其中險惡,又自覺離開二三十人。
聽著剩下十幾人互相探討功力法器,看他們抱團匹配成的八人兩組,花千澈又開口警示道:“三月前,我已經在此林中布下三層法陣。你們在八卦鏡上看到的隻有夜梟,是因為其中的妖獸想用它們掩蓋真實麵目。在下並非打擊幾位入林的決心,我也很欣賞你們的勇氣,隻是好心提醒一句,以方才這位姑娘的外功為準,若是在她之下,還是謹慎入林,以免丟了性命。”
他語氣正肅尊重,和對那幾名的少年的威逼態度完全不同。捉妖修士稍稍猶豫。沈戎補充道:“三層法陣已破,諸位入林,無人相護。”
花千澈深深看了他一眼,也發現了緊盯著自己的風之念,不願再理會兩人,即刻上馬奔入林中補陣法。花染又上前解釋道:“我們正在全力修補被破壞的陣法,天黑之後林中更加危險,這是朝霧閣特製的防身符,幾位俠士歸途中若遇危險,此符可保一命。”
那符籙畫法奇特複雜,法力強大,十分珍貴,朝霧閣弟子每人每月隻發一張,從不外傳,風之念看著花染手中的護身符,心道:這些人得了符籙隻怕會更加放心大膽地入林了。
不想花染一一發完符籙,那些人的糾結之色瞬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待他們的人影徹底消失,花染道:“沈大哥,我按你說的做得不錯吧。”說著看向一旁的風之念,他隻記得她和花千澈認識,並沒有看到兩人打鬥的場麵,當下央求道:“好姐姐,求你幫我保密,這符籙是我攢下的,送人不算違犯閣規,你千萬不要告訴閣主啊。”
風之念心中隻讚許他的做法周全,帶著受傷的人出來讓人知難而退,送出護身符又不落強占妖獸的罵名,早忘了什麼閣規戒條。她看身旁男子氣度非凡,不著朝霧閣弟子服飾,但對花千澈自稱屬下,隨著花染喊人,又怕失了分寸,轉而問道:“敢問這位俠士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啊?你不認識沈大哥?”花染第一眼就覺得兩人應該相識,不僅僅是因為沈洛凡見到風之念沒有照常退卻半尺距離,風之念又會朝霧閣的傳音術,而是兩人給他的感覺十分熟悉,他眼睛一轉,先朝沈洛凡介紹道:“沈大哥,這就是那日江府搭救我和兄長之人。”
沈洛凡:“嗯,我知。”
花染一頓,發覺自己還不知道風之念的名字,正想問人,又聽沈洛凡道:“私送符籙之事,我不曾交代,再不入林,我不能保證閣主不會知道。”
“你——”花染知道沈洛凡不會告狀,這麼說是為了支開他,也是提醒他不要忘了今日的任務,便惱笑著朝林中奔去,邊跑邊喊道:“你快點啊!等著你一起抓妖怪呢。”
風之念看著花染像花蝴蝶一樣飛入林中,也想到了她當下最要緊的事情。連陸知意和花千澈都認不出自己,她不敢想象究竟是什麼人,易容後的模樣也不像她,頂著自己的名字做了哪些不好的事情?風之念心想必須立刻回家向爹娘問清楚,向親人證明自己才是自己。
風之念絕不想背負沒有做過的事情,也不想欠旁人的恩情,她微微欠身朝眼前的人道:“多謝今日搭救,您的恩情我謹記在心,日後必定報答。”
沈洛凡依言攤開手中物品,“此為信物如何?”
“當然好。”風之念不再問他的姓名,也感天謝他沒問自己的名字,拿了東西就打算離開,隻是拿到手中的信物一看,這不就是自己的貼身玉佩嗎?幾天前內力耗儘,她召不回來,後來內力恢複了一點,但距離太遠也召喚不回。這玉佩認主,不會輕易讓人拿在手中,風之念再三查驗後,疑惑道:“這是我的東西,你怎麼拿到的?”
沈洛凡:“閣中傳密室加固,我巡夜時遇它硬闖,除掉了上麵的法力才得知蟬鳴館出事。”
“哦。”風之念愣了愣,本以為是花千澈派的人,現在又多欠他了一個人情,幸而方才沒用江府之事和今日之事兩廂抵消,再次謝過後拿著玉佩匆匆離去。
循著記憶中的路線,風之念擇了一條近道,繞過北林後,麵前出現一片荒野。
她站在分叉路口,隻發現了通往鳳陽坡和清澤林的兩條道路,第三條通往錦城的路不見了。
並沒有迷路。風之念經常走這條路從錦城到拾音閣去找陸知意,從小走了八年,不會有錯。除非這三年裡開辟了更近的道路,她回想著之前在八卦鏡上看到的地圖。
眺望著遠方布滿紅暈的重巒疊峰,跨過之那些層山後就是錦城。
可鏡中顯示範圍有限,片刻後,風之念確定了這周圍沒有其他通行路徑。
一陣沙沙聲由遠及近,碧梢從草叢中露出腦袋。風之念已經摸清了它的膽量,遇到七八個人就藏在袖中,超過十人還能散發靈力保護自己,二十人以上就直接溜走,等人少了再及時跟上來。看它半身直立起來,吐著蛇信發出絲絲聲,她蹲下來問道:“你知道錦城怎麼走嗎?我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突然蛇身底伏,迅速向西竄飛。有時候碧梢比風之念的聽力更加靈敏,它這是又感受到有人靠近了。
風之念並不覺得它真得能帶路,隻是心中擔憂且無聊怕自己多想,才想和它多說說話。正要起身去找碧梢,一團東西被它的蛇尾甩到了裙邊。不再是什麼山果食物,風之念撿起來發現是一張被揉皺的海捕文書。
將紙張鋪平半卷,畫上女子,容顏娟好,簪花扶髻,是一張美麗的陌生麵龐。
用指尖展平破損的一角,風之念看到三千兩黃金的賞格和幾大城的印章後,接著向上想看這人究竟犯了什麼錯事,幾乎能讓全天下通緝。
等把紙張徹底平整,“抓捕罪人風之念”的頭文赫然出現,朱紅的字跡格外刺眼。
她再細看到“錦城唐門”幾個字,確定並不是同名同姓後,霍地起身。
這怎麼可能!
風之念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震驚地看著畫中人。兩人臉型樣貌相差極大,除了眉眼處有三分相似外,其餘五官並不相像。
待詳細閱儘,那人年紀二十,比自己大了三歲。
毀千紉島海市、放翡城禁地妖獸……樁樁件件,犯的都是極惡不赦的罪行。
更重要的是,這些事情,她聞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