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盈 自我懷疑,三次試探。(1 / 1)

風鈴憶 珅昱 3469 字 11個月前

斜陽透過窗欞,在桌子上切下一塊陰影。風之念畫好符咒,交代完口訣用法後起身告辭。看到街上又趕來了不少捉妖修士,聽著他們說著天南海北各地的方言,她心中對謝家夫婦的話有了六七分相信,心想,各派對地界劃分格外看重,若拾音閣沒有出事,斷不會讓彆人來自己的地盤處理事情。

但外人之言多有偏頗,陸家之事,她決定還是先回家問清楚其中緣由為妥,加快腳步往村西口趕去。

忽然,在轉角一隅,哭喊聲迎麵爆發。

“婆母,你為什麼這麼想不開啊!”

“娘啊,你怎麼撇下兒子就走了!”

兩道聲音,一男一女,撕心裂肺,悲淒痛哭。街上的鄉裡鄉親,鄰居親友,聞聲紛紛放下手頭的要緊事,蜂擁而至。風之念本就靠近,被突然湧來的人擠到前方,直麵現場。

一輛板車停放在竹門外,躺在上麵的老嫗雙目凸出,枯瘦如柴,外露的皮膚緊貼骨頭,一副被吸完精氣後的骷髏模樣。

老嫗的兒子兒媳伏在板車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在周圍人不斷的安慰惋和惋惜中,風之念大概梳理了他們一家人的經曆。半年前,因老伴劉老翁病逝,老嫗想隨之而去,多次自殺均被兒子救下,但後來她又不小心摔斷了腿,自覺是兒女的負累,得知夜梟作亂,就夜夜在夢中和老伴相伴,日漸消退,仍是一心求死。兒媳李氏發現後寸不離身,照顧監督了一個月,老人家終於調整了作息決定不再沉迷。可心死之人難熬時日,兒子兒媳本以為母親已經恢複如常,今日起床,卻發現南屋空空,不見人影,在村裡找了一圈後重新回到屋內,才發現了枕頭底下的訣彆信,老嫗信中說自己和老伴相聚去了。

有人證說昨日黃昏看到了劉老太獨自拄著拐杖去南麵散步,以為她還是去劉老翁的墳邊說話,不想去的是竟然是去清澤林主動找夜梟送命去了。

日出時候,劉家夫婦下地回來渾身疲累,洗漱過後也忘了再去看望一眼老母親,現在後悔不已。

眾人一陣勸解,各種寬心的話不一而足,最多的就是老太太做了個美夢已經和劉老翁重逢相聚了。

了解完事情經過,一波修士和無關人等罵著清澤林中害人的夜梟離開。風之念視線開闊後,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身穿雪青色衣衫的女子。

但見她兩頰淚痕未乾,清麗不凡的麵容上滿是悲憫,手握劍柄卻不見劍身,在一棵老槐樹下駐足靜立,身上雜枝亂葉,整個人徒顯一股頹喪落寞之意。

風之念詫愕地看著那女子,心神恍惚,難以置信。她認識的陸知意,從小被受嬌寵,但並不嬌氣,性格自信堅毅,嚴於律己,還有嚴重的潔癖,而眼前的人,歪斜的十字髻,不潔的衣服,和記憶中“梨花帶露,沁雪烹茶”的人相比,除了麵貌和武器幾乎毫無關係。

陸知意雙目渙散,直盯著板車上的老嫗的方向,並沒有留意他人,等拾音閣的人趕到,才重新振作起精神,帶著人走來。

她的腰封即劍鞘,武器是一把軟劍,若不仔細查看,腰間的劍柄也很難被發現。隨著陸知意的靠近,風之念步步驚疑,怔怔地發覺遠看是紅色的腰封,竟是被鮮血染成,走動時的裙擺褶裡也全是絲絲血跡。

“可曾受傷?傷到了何處?”風之念滿臉擔憂上前詢問,不清楚她身上的血是否都是林中夜梟所流。

但陸知意見而不理,沙啞道:“兩位節哀,今日我必會除儘林中妖物,為劉奶奶報仇,還鳳陽坡的安寧日子。”

想要抓人把脈的手驀地頓住,風之念麵對陌生的聲音和表情,差點以為是自己認錯人了。

眾人知曉是陸知意帶人一路斬殺夜梟,將劉老太太的屍身用馬拖回,但看到她的狼狽模樣,想到以前派來的拾音閣的人各個都在入林時誇下海口出林後喊爹叫娘,還有些軟蛋慫包隻在村裡守著,結果睡了一晚老了十幾歲後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村民中懷疑陸知意能力的,覺得她不作為行事拖拉的,各占一半,但想到她的哥哥陸行澤時,都又將心中的不滿壓了回去。

笙笙跟著阿娘的來送風之念,沒看到劉老太就被她阿爹捂住了眼睛,現下聽人不語,忽然想起大人們的日常交談,心中有件事情琢磨不透,便閉著眼睛直接問道:“為什麼不讓千澈哥哥來幫忙呢?阿爹說他很厲害,什麼妖獸也能殺死,阿娘…阿娘…也說夫妻吵架…不能影響大事,知意姐姐,我…我們現在這樣睡覺,雖然很好玩,但也是很大很不合理的事情,對麼——?!”

扯著嗓子喊完,笙笙已經被她爹娘捂著眼睛和嘴巴,抬出去了一裡多地。

陸老閣主和花千澈的父親是生死之交,幾十年間朝霧閣和拾音閣交往密切,互相幫扶,地界之分也不慎嚴厲,多是你幫我抓捕一個大妖,我送你幾件法器,你幫我製定閣規戒律,我為你調兵護路的關係。兩閣之內發生災禍,更是離哪裡近就去哪裡求助,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朝霧閣和拾音閣早晚會合並,而花家和陸家也早晚都是一家。

雖然當年陸老閣主意外去世,延長了三年婚期,但花千澈和陸知意青梅竹馬,兩人早就定下了親事,親友都明白他們隻差一個拜堂成親的禮儀。和遠去的笙笙是一樣的念頭,風之念不知兩人發生了什麼矛盾,心中照舊站在了好友陸盈的一邊,那聲沒叫出的嫂嫂自然轉成了:“知意姐,需要我做什麼嗎?”

陸知意見人再三靠近,幾乎要和自己貼到一起,麵露不悅,道:“需要你離我遠點。”

語帶嚴聲,三分嫌棄,七分克製,聽得風之念再次自我懷疑。又見她向前走了兩步,正色道:“非鳳陽坡之人驗明通行文書後留走自便,非拾音閣轄地之人請速離去。勞煩各位今夜暫時休息,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出村,萬望配合。”

風之念隻當她心情不好,因花千澈遷怒自己,但沒想到她真得讓人來查自己的文書令牌,那些東西早就落在了蟬鳴館,如今合該落在了朝霧閣那裡,不等兩個紫衣修士盤查驅趕,氣衝衝地提前喊道:“陸知意!你看清楚,你不認識我是誰?還讓人來趕我?”

聽到熟悉的語氣,陸知意的眼中的波濤翻騰,一浪越過一浪。她轉身的瞬間,抽出軟劍,淒聲道:“我還真是不知道你是誰?不如你來告訴我?”

沾了血劍身散發著陣陣冰冷的寒氣,不用運轉靈力隨時都可以作戰迎敵。風之念和她練了至少五年的劍術,一眼就看出了劍上的殺氣,而且它的主人還在源源不斷地向武器上施加法力。查覺陸知意情緒不穩,她也收斂了自己的脾氣,順著輕聲應道:“我是唐媔啊,陸盈,你失憶了嗎?”

風之念不喜自己的姓氏,在外聽從父母親的要求不改姓,但是在親近的人麵前都自稱唐媔。

眼看著麵色陰晴不定的陸知意走近,風之念擔心她在林中被什麼邪物附體,以防萬一,隨即在手中化了一個定身符。忽見劍光轉瞬黯淡,來人笑著仿佛認出了自己,她立刻想要收起符咒的法力,可身子一僵,自己已被點穴定住,而她恢複所有的內力都還在手中,風之念根本無法反解穴位。

不多時,十幾個修士慢慢將人群疏散,槐樹下隻剩兩人,風之念也不想當街爭吵,等周圍安靜後立馬問道:“這三年你發生了什麼?陸家發生了什麼?你和花千澈到底怎麼了?”

“三年?三年?”陸知意有些茫然地重複這兩個字,看著那雙明澈的眼睛,再三確認是風之念後開口道:“念兒,你可知這些年又多少人易容成你的模樣?”

聞言風之念放下心來,笑著追問:“為什麼易容成我?就算他們那麼做,你還不是能認出我是我麼?”

她向來喜歡研究奇門異術,發現流傳的易容術極耗內力難以修煉不說,還不夠真切,便將其改創精進,另人隨心轉變容貌,也為防止有人用之作惡,風之念沒有完全改善,新法術的副作用便是換臉時間不能超過一柱香,否則就會受到法力反噬,每超時一刻,體膚就會潰爛一寸。風之念在蟬鳴館易容自保實屬大賭,因為她深知此術弊大於利,自己也不敢常用。但她絕不曾想過有一天會看到成千上萬個自己。

陸知意牽起黃馬,幾欲開口卻又咽了回去,隻道:“不要亂跑,等我回來。”

風之念驚訝地看著將自己抱住的人,正要調侃陸知意的潔癖都飛去哪裡了,又立刻回歸正題,發問道:“你究竟怎麼了?是去收夜梟嗎?花千澈為什麼沒有跟你一起?”

“沒有他,我照樣可以收服妖獸!”

看著她縱馬而去,風之念再喊不出一句話,雖然又被點了啞穴,但她心中氣憤早已被擔憂代替,還徒增一股莫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