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立川薄唇微啟,如遠山柔和的雙眉輕輕揚起。
啊,這咖啡小妹真的不簡單呀。
他嘴角輕揚,挑眉:“說說吧,還知道什麼?”
林依一緊抿著唇,不敢說話。
她知道,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
好人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
她剛才隻是一時情急,說話不經腦袋,才把那句話說出來。
她低著頭,像撥浪鼓一樣搖著頭,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錢立川微微彎腰,俯身,將臉湊近林依一,似乎想要看穿她。
他的影子罩在她的身上,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林依一對上他的目光,仿佛正在捕獵的鷹眼一樣犀利,她趕緊垂下頭,避免對視。
她本能地想要遠離高壓區。
可是,後腰被抵在辦公桌前,她隻能將上半身儘量往後移。
“我就知道,你向AQR借了恒信的股票,然後再賣出去,想要做空恒信的股價。”
林依一低著頭,捏著聲音說道,聲音小得像一根細線。
錢立川倏地直起身,罩在林依一身上那股壓迫感瞬間消失。
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問道:“誰讓你來的?”
林依一無辜地搖搖頭:“沒有人讓我來。”
看到錢立川的雙眼,趕緊又補充道:“我自己要來的。”
“為什麼?”
提起這個,林依一的委屈和火氣就忍不住了。
“你問我為什麼?我還要問你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恒信怎麼得罪你了,你要這麼大費周章地搞它。”
林依一說著,眼淚都滾了下來,她哽咽道:
“但我隻是一個普通人,還有千千萬萬個像我一樣的普通人,我們隻是想安安穩穩地賺點小錢,過點好日子。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害多少無辜的股民虧錢,甚至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嗬!”錢立川聽完,臉上沒有一絲同情,反而冷笑了一聲。
他還以為是誰呢!原來不過是一個在股市裡虧了錢的小股民罷了,竟然敢潛入他的辦公室,還敢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他做每件事都要顧及這麼多人的感受,那他還能做成什麼事啊!
“無辜?你說你們無辜?”
錢立川反問道,“第一天炒股票?不知道炒股就是高收益也是高風險的投資?從你們把錢投到股市的那一刻起,就應該做好會虧得一文不剩的心理準備。”
“所以,你說說,你們到底是哪門子的無辜啊?”
錢立川還在咄咄逼人:“賺了錢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們喊無辜啊?”
林依一被噎得幾乎說不出話,不是不知道怎麼反駁他。
而是,她沒想到,竟然有人可以這麼冷漠無情,說起歪理來還一套一套的!
“可是!如果不是你操縱股市的話,尊重市場規律,我們未必會虧錢啊!”
林依一理直氣壯:“就算是因為這樣虧錢,我也認!”
錢立川搖搖頭,忍不住笑了。
林依一不解地看著他。
也不知道他是笑她天真,還是笑她愚蠢。
她沒琢磨出來這個笑容的意思,卻發現他笑起來,眼角會微微上揚,還怪好看的。
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可是,他偏偏用這張人畜無害的臉,說出了剛才那番無情無義的話。
錢立川真的笑太久了,林依一覺得應該是笑她愚蠢。
忍不住問道:“你笑什麼啊!”
“小妹妹,我今天免費教你了,股票市場,本就是一場資本的遊戲。”
錢立川半眯著眼,清澈的雙眸竟擠出一抹陰翳的光:“輸不起,就彆玩。”
林依一想要反駁他,又無言以對。
畢竟在某種程度上,他說得沒錯。
是她輸不起。
再糾纏下去,她會死得更慘。
她咬著嘴唇,吞下滿腔的委屈,說:“對不起,今天打擾了。”
說完,她站起來,低著頭,想要離開。
胳膊再次被抓住。
林依一被迫停下腳步,看向錢立川,問道:“你還想怎樣?”
錢立川看過來,一副勝利者的慵懶調調:“想走?”
“你說得對,願賭服輸!雖然你操縱股市不對,但我也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不會舉報你,你放我走,我們扯平。”
在她看來,她不舉報他,已經是很仁慈的了。
難不成他還要找茬?
錢立川露出玩味的笑,問道:“扯平?怎麼扯平?”
“你要不要問下律師,盜取商業機密要判處多少年?”
“盜……盜取商業機密?”林依一嚇得話都說不清了,“我沒有,我隻是……”
看了一眼,算嗎?
錢立川抬眸看向天花板,林依一跟著看過去,那裡裝了一個攝像頭。
意思是,算不算,要交由法官判斷。
林依一欲哭無淚。
眼前這個男人,不僅害她虧了幾萬塊,還要告她?
簡直喪儘天良!
她揪著錢立川筆挺的西裝衣角,決定使出殺手鐧:
“我隻是個窮學生,想炒股賺點生活費,我沒壞心眼的。你做的事,我保證不告訴彆人。”
錢立川盯著她抓著自己衣角的手,語氣森冷地說:“鬆開。”
林依一立馬像根彈簧一樣放開,擔心慢了一秒,自己又要罪加一等。
“虧了多少錢?”
“啊?”
林依一聽見了,她隻是反應不過來,他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五,五萬。”
錢立川神色不耐地閉了閉眼,他竟為了五萬塊和她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他鬆開了她的胳膊。
在林依一看來,那就是可以放她走的意思?
她很識趣,趕緊說一聲“謝謝!”就要往門外跑。
“站住。”
離房門還有幾步距離,林依一聽到男人說的這兩個字,簡直要哭了。
該不是反悔了吧?
她緩緩地轉過身來看著他。
隻見他走到她麵前,遞給她一張支票。
“給我?”
林依一得到錢立川點頭確認後,才敢接過來。
剛看了一眼支票,她就驚訝地抬起頭看著錢立川:
“十萬?”
錢立川此刻眉目舒展,沒有了剛才的陰翳,整個人看起來英俊又無害。
他揚起嘴角笑道:“幫我做件事唄!”
……
《恒信智慧樓宇項目地塊涉及重金屬汙染,已被擱置》
《恒信集團涉嫌財務報表造假欺騙股民,董事長已被控製》
《恒信集團今日股價再次跌停》
……
接連幾日,有關恒信集團的負麵新聞絡繹不絕。
有人爆料稱,恒信集團推出的所謂智慧樓宇項目,所在地塊原來是有重金屬汙染。
恒信高層早已知道,但是為了快速回籠資金,他們找人造假,偽造了一份沒有問題的環境評測報告。
因為,恒信集團這些年擴展太快,導致集團負債率高企,隻能想儘辦法填補虧空。
甚至,為了繼續募資,他們甚至偽造財務報表,欺騙股民。
不少被恒信害得輸光了全副身家的股民,天天聚集在恒信樓下,要求恒信賠錢。
直到有一天,一個重物從恒信大廈樓頂砸下,發出響亮又沉悶的一聲巨響。
聚集在樓下的股民被嚇了一跳,等他們回過神來時,眾人驚叫一聲,四處散去。
隻有膽大的,好奇地圍了上去,有人掏出電話報警。
恒信集團董事長李玉龍,墜樓身亡。
大家都以為恒信集團應該會跟著完蛋了。
沒想到,僅一個月後,恒信集團就迎來了一個新的董事長。
而且非常年輕,才28歲,叫錢立川。
大家對這年輕後生非常陌生,從來沒聽說過這人啊?
怎麼突然冒出來了?
他真的有能力讓這個千瘡百孔的恒信起死回生嗎?
直到有人挖出了他的底細——
錢立川,是恒信集團創始人之一錢誌威的兒子。
15年前,錢誌威因為車禍意外去世。
他的妻子和兒子移民美國,從此在港城銷聲匿跡。
李玉龍,本來和錢誌威是合夥人。
錢誌威去世後,他就成為公司的董事長。
一時間,坊間編造出不少“王子複仇記”的故事。
無論是真是假,大家傳得津津樂道。
畢竟添鹽加醋後的坊間傳聞甚至比真相更有意思。
此時,錢立川站在恒信大廈的頂樓,他看著落地窗外曾經要抬頭仰望的鋼鐵巨物,如今都成為了腳下的鱗次櫛比的火柴盒。
“爸爸,我終於幫你奪回恒信了。”
命運的齒輪如此巧合地在兩代人之間咬合,絲絲入扣。
錢誌威在他28歲那年,創立了恒信,那時候隻是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
錢立川在他28歲這年,奪回了恒信,卻隻有一堆爛攤子,一切重新開始。
楊嵩敲門走了進來,彙報了一則最新消息:
“錢總,李玉龍的老婆和女兒在去機場的路上發生車禍,送往醫院途中不治身亡。”
錢立川沒說話,他背對著楊嵩,楊嵩看不見他的表情。
隻聽見他淡淡地說:“是嗎?那可真是不幸。”
語氣平靜得,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楊嵩是錢立川身邊最信任的人。
錢立川如果需要做什麼,他會知道。
但他並沒有得到要殺她們母女倆的指令。
隻是,在這個如此特殊的節點,他又不得不想。
錢立川似乎覺察到楊嵩微妙的心理活動,轉過身來,問道:
“怎麼?同情他們?”
就算心裡是這麼想,楊嵩也不敢說,隻說:“畢竟,她們是無辜的。”
錢立川冷冷一笑:“無辜?我爸媽也是無辜的。”
楊嵩噤聲。
“他們一家這些年錦衣玉食,都是用我爸的命換來的。”
錢立川高挺的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她們不無辜。”
她們死有餘辜。
……
林依一看著新聞上錢立川的臉,後脊禁不住冒起一股寒意。
恒信集團新任CEO,就是那天在川流資本看到的那個男人。
原來他叫錢立川,竟然還是恒信集團創始人的兒子。
所以,這是一場有計劃有預謀的複仇。
而她,就那麼不幸地卷入了他的複仇之中。
她能夠全身而退,真的算是大難不死了。
她想起那天……
本來,她都要認命,接受自己追不回這5萬本金,想著自己努力再多做幾份兼職,早日攢夠錢還給張倩就好了。
可是,錢立川叫住了她,說:“幫我做件事唄!”
他要她把恒信集團的負麵新聞散播出去。
“為什麼是我?”林依一不解,她可不想引火燒身。
“不想做?可以。”錢立川伸手就要拿回那張支票,林依一攥緊,賠上笑臉說:“做,我做.”
林依一從錢立川手裡接過一枚小小的U盤,攥在手裡:“那我先告辭了。”
她已經走到門口了,手放在了把手上,又聽到錢立川說:“等等。”
林依一皺了皺眉,又怎麼了?
轉過身那一刻,臉上卻堆滿了笑,問:“老板還有什麼吩咐?”
“你叫什麼名?”
林依一微微滯愣了一下,不明白錢立川問這個做什麼。
但她還是乖巧地答道:“我叫林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