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知婉是個行動派。
第二天,她就來到鳴樂司,找到王洛惜,說明來意。
王洛惜看著滿臉春風的溫知婉,她暗暗地歎了口氣。她拉過溫知婉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柔聲說道:“你要走,我就不留你了。往後,好好照顧自己。你若想回來,鳴樂司隨時為你敞開大門。”
沒想到平日裡以嚴厲著稱的樂司長,也能說出如此貼心的話。溫知婉心頭一暖,回握住王洛惜的手,“謝謝樂司長。”
看著溫知婉遠去的背影,站在一旁目睹了全過程的侍女拂冬,她先給王洛惜重新倒了杯熱茶,才低聲開口問:“樂司長,你就這麼放她走了?”
鳴樂司是由皇家直接管轄的禮樂機構。主要職責是掌管和宣傳國家的禮樂,專門負責在慶典或迎接貴賓時演奏樂曲。能入職鳴樂司的大多是精通音律、師從名師的女子。
鳴樂司裡的每位樂人都會編入官籍,業務能力出眾者,不僅盛名在外;還能官至樂師,承擔創造新樂曲和培養下一代樂人的重任;甚至能官至樂司長,統管鳴樂司。
鳴樂司是出了名的難進難出,但每年還是會有人絞儘腦汁想要進入鳴樂司。畢竟鳴樂司是普通人除了朝堂外,離權力最近的地方了。
“溫知婉既然來向我辭行,自然就知道我肯定會放她走。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沒必要擺在台麵上來講。就當順水推舟,送她個人情。”王洛惜喝了口熱茶,然後把茶杯放下。
王洛惜看向拂冬,似笑非笑,“事關皇室,我絕不會透露半點風聲。你回去稟報皇上,我們王家世代隻效忠皇室,絕無二心。”
拂冬抬眼看向王洛惜,王洛惜嘴邊的笑意很淺,但眼裡的威嚴卻如泉水般湧了出來,拂冬的身子下意識地輕抖了一下,“樂司長,我......”
“沒事,你如實稟報即可,皇上自有聖裁。”
聽完高公公的稟報,王彥謹笑了笑,拿起毛筆,蘸了蘸墨,在宣紙上筆走龍蛇,寫下一個大大的“竅”字。
放下毛筆後,王彥謹端詳了一番,突然朗聲笑道:“好字!好字!”
“皇上,那樂司長她......”高公公猜不透王彥謹的想法,唯有出聲問道。
“樂司長是我朝的人才,豈能寒了她的心?她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是。”
離開鳴樂司後,溫知婉在王彥謹的安排下,住進了西街的一座府邸,還安排了幾名仆從照顧她的日常起居。
王彥謹沒有限製她的人身自由,但她很少外出,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庭院裡彈古琴,努力增進琴藝。
溫知婉不想做個金絲雀,也不想當個花瓶。年華易逝,容貌易老,隻靠美貌取悅男人,終有一日會落得淒慘的下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還是得有真本事。
溫知婉知道,自己最拿得出手的就是琴藝。所以,平日裡一有空閒,她就勤加苦煉,比在鳴樂司時還要自覺和刻苦。
每次彈完琴,看到王彥謹讚許的目光,溫知婉就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私底下就更加刻苦練琴了。
那段日子,是溫知婉在仙遊最快樂的時光。
王彥謹對她很好,也很懂她,在情事上也極儘溫柔和纏綿,讓她覺得自己是備受寵愛的。她渴望沉溺在這美夢中,平安喜樂過完這一生。
“謹爺,我有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情事過後,溫知婉乖巧地依偎在王彥謹的懷裡,柔聲說道。
“真的?”聞言,王彥謹二話不說,就把溫知婉從他的懷裡扶起,麵對著他。他上下仔細打量她,柔聲問道。
“真的,我早上差柔菊去請了大夫。大夫再三把脈,確定是喜脈。”
“好!好!好!”此刻的王彥謹龍顏大悅,他眼裡流動的光比屋內燃燒的蠟燭還要耀眼。
王彥謹溫柔地把溫知婉重新抱進懷裡,輕吻她的頭發,在她耳邊柔聲說道:“剛才沒弄疼你吧,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不礙事的,我們的孩子沒有那麼嬌氣。”溫知婉回抱王彥謹,她懸著的心,此刻終於落地了。
當確診是喜脈時,那一瞬間,溫知婉的腦裡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應。反應過來後,升為人母的喜悅還沒來得及消化,心裡湧起的忐忑不安就將她淹沒。
王彥謹想要腹中的這個孩子嗎,溫知婉不確定。一直以來,她極力回避無名無份這個事實。隻要心中有愛,她覺得自己是不會介意的。
但現在,她不是這麼想了。她想要更多,她想要腹中的這個孩子,她想要有名有份,她想要自己的愛能沐浴在陽光之下。
但溫知婉心裡很清楚,她想要的這一切,都得看王彥謹是否願意給。
當聽到王彥謹讓她搬到另一座府邸休養安胎時,溫知婉沒有拒絕。既然孩子能被允許留下,這說明她擁有了爭取的權利。
新入住的府邸雖然坐落在國都仙遊內,位置卻十分偏僻,平日裡不太會引起彆人的注意。環境很清幽,確實很適合休養安胎。
最讓溫知婉驚喜的是,府邸裡有一條通往皇宮的密道,很是方便王彥謹來與她相會。這個驚喜,讓溫知婉覺得,自己離王彥謹更近了。
“婉兒,你安心在這裡保胎。等孩子出生了,我會給你名分的。”王彥謹環抱著溫知婉,倚在窗前。
朗朗夜空上掛著一輪明月,皎潔的月光拂過窗沿,就像情人溫柔的觸摸,多情又迷人。
“謹爺,我等你。”溫知婉輕輕撫摸自己日漸隆起的肚子,臉上一片柔情,“孩子,你彆讓爹娘久等,我們盼著你出來呢。”
回憶至此,溫知婉有些疲倦了。
“柔菊,扶我回房。”溫知婉輕揉自己的太陽穴,打了一個哈欠,呼喚在一旁守候良久的侍女柔菊。
“是,溫姑娘。”柔菊應聲道,又輕又慢地把溫知婉扶起,向房間走去。
雞鳴過後,天慢慢變亮,晨光躲在黑雲的背後,等待破曉。
溫知婉疼得大汗淋漓,雙手緊緊抓住床單,肺裡的氧氣像被全部抽走了,讓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她是個很怕疼的人。此刻,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布娃娃,被彆人不斷地拽住撕扯,身體開始四分五裂,止不住的疼。
“溫姑娘,調整好自己的呼吸,攢點力氣,時間還長著呢。”穩婆是王彥謹之前就安排好了的,一直在府裡住著。
昨晚夜裡,溫知婉突然見紅,穩婆伺候她到現在,五六個時辰過去了,胎兒還沒有要出來的跡象,但溫知婉卻快熬不住了。穩婆急得滿頭大汗,萬一有什麼閃失,自己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謹爺呢,他來了嗎?”在喘息的間隙,溫知婉無力地抬眼看向柔菊,問道。
“已經派人稟報了,溫姑娘,你堅持住,小公子快出來了。”柔菊拿起溫熱的毛巾,輕輕擦去溫知婉臉上的汗水。
“好。”聽到想要的答案,溫知婉不再想彆的。她調整自己的呼吸,儘可能讓自己少遭點罪。
“哇!哇!哇!”清脆的嬰兒啼哭聲響徹整個房間。
“恭喜溫姑娘,是個男娃娃!”穩婆把嬰兒收拾乾淨,抱到了溫知婉的麵前。
剛經曆完生娩之痛,溫知婉的全身像被拆散了架,又被拚湊了回去,全身酸痛,沒有一塊好肉。
她看了一眼長得皺巴巴的嬰兒,想要伸手去抱他,奈何使不上力氣。她歎了口氣,說道:“我休息會,我現在沒力氣。”
“好的,溫姑娘。”穩婆見狀,便把嬰兒調整好姿勢,讓他舒服地窩在自己的懷裡,輕聲哄到。
“謹爺呢?”溫知婉把目光轉到柔菊的身上,問道。
“謹爺在正廳等著。”
“他怎麼沒進來?”
“謹爺處理了一天的公務,才剛從宮裡趕了過來。”
看著屋內點燃的蠟燭,溫知婉才反應過來,已經是夜裡了。沒想到生孩子是一個如此漫長又難熬的過程,她再也不想經曆這一遭了。
“溫姑娘,你吃點東西,休息會。我先抱小公子去見謹爺,謹爺等不及了。”柔菊接過嬰兒,向溫知婉說道。
“好,你去吧,叫翠碧進來。”溫知婉不想王彥謹看見她此刻疲憊的模樣。她想梳洗一番,以好的狀態迎接王彥謹。
王彥謹小心翼翼地接過嬰兒,嬰兒雖然長得皺巴巴的,但眉眼間有幾分和他相像。
王彥謹拿起桌上的一把白扇,扇麵似錦,但更為通透和堅韌。王彥謹打開扇子,朝嬰兒輕輕一扇,一團金色的光在嬰兒的額頭上亮起。
“哈哈哈,果然是我的好兒子!”王彥謹把扇子收起,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懷裡的嬰兒,說道:“以後,你就叫李燃。”
“柔菊,你帶著藏雲鏡和李燃,即刻動身,前往九黎鎮。”
“是。”
“藏鋒,把這裡所有的痕跡都抹掉。天亮之前,你動身前往九黎鎮,和柔菊彙合。”
“是。”
溫知婉倒在血泊裡,自始至終,王彥謹都沒有出現過。她口吐鮮血,最後一口氣漸漸彌散在這幽幽月色中。
花好月圓人又散,往事過如幽夢斷。
是時候夢醒了。
王彥謹走到密道的儘頭,按下開關。頃刻間,密道坍塌,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