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育與閹割(1 / 1)

鬱今脫了搓澡巾,扔到一邊,她抬手去摸耳朵,助聽器在進浴室前已經摘了。

她不知道卓原有沒有發出彆的聲音,或許沒有,對方總是很安靜。

氤氳的水汽撲上來,鬱今看見卓原腦袋都要埋到地麵了,她站起來,對方的肩膀似乎也比剛才更加僵硬。

她走出去。後麵的人沒有跟上來。

助聽器就放在桌上,鬱今平時習慣左右耳輪流戴,這樣不想聽人講話時摘下來更方便,曾經有位醫生就這件事跟她談過話,後來鬱今換了家醫院。

戴上助聽器前,鬱今的目光落在睡衣袖口沾到的水痕處,不知什麼時候蹭上去的,貼在皮膚上有點涼。

看了會,鬱今收回視線,把助聽器戴穩,走進去。

卓原維持著剛才她出去時的姿勢,拘束地坐在小板凳上,身形僵硬。

聽到聲音他晃了下頭,半晌猶猶豫豫地抬起來,隔著一片水霧看到鬱今的臉,他敏銳地察覺到什麼,唇瓣用力緊抿著。

鬱今:“明天周日。”

卓原看著她點頭。

鬱今:“我帶你去絕育。”

卓原依舊點頭。

他半垂著的眼睫輕輕抖兩下,伸出手想要去碰鬱今,被避開了,他也停下,不再動。

“……”

卓原的手腕擺兩下,有點慌張地比劃著。

鬱今看一會,蹲下,她的視線不再居高臨下,而是與卓原平齊,“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她眼裡的人認認真真點頭。

“絕育,”她說,“閹割。”

卓原點頭。

他見鬱今一直看著自己,唇瓣抿抿,帶著點笑意望回去。鬱今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卓原的笑很溫暖,也很乾淨,上麵似乎沒有人類慣有的情緒,純粹得不像話。

鬱今冷著臉把掛在一旁的搓澡巾給卓原,“剩下的自己洗。”

卓原接過來,像要確認什麼似的,臉在鬱今旁邊蹭了兩下,很小心地把唇瓣貼在她臉上。

他比了個手勢,鬱今以為自己會看不懂,沒想到是愛心,半個。

救助站裡有時候拍合照會有這樣的姿勢,鬱今從沒參與過,她要麼在貓群中間,要麼在人群邊邊。

很幼稚的動作。

她抬手比了另一半,很快收回去。

卓原已經彎著眉眼看她,眼睛裡的水霧透出明亮的燈光。

她麵無表情地對著卓原的笑臉,走了。

不清楚他哪來那麼多笑。

這次卓原沒掉眼淚,他看看自己的手指,因為剛才鬱今一起比心的動作而持續彎著的眉梢被水汽蒙住。

他拿著搓澡巾把自己搓得乾乾淨淨,用的是與鬱今比心的那隻手。

把身上的泥衝掉後,他低頭看著下麵,很認真地想了會,做出了個舉動。

鬱今沒在外麵等多久,等她把自己的頭發吹完卓原也出來了,他身上還掛著水珠,衣服也沒拿。

卓原站在鬱今麵前,把掌心遞過去。

鬱今覺得莫名其妙,卻還是拍了下他的手心。

指骨投來的觸感又濕又滑,還能摸到粗糙的繭。

卓原跟她打手語的時候鬱今勉強翻譯了下,又是些莫名其妙的句子。

她想怪不得小六說卓原沒人疼沒人愛,對方總是會說些很奇怪的話,做的事也奇怪。

可是,鬱今想,正常人又好到了哪裡去。

對麵沙發上的然後已經開始抬腿,鬱今第一眼又看見了卓原晃起來的腳底。

旁邊是那片葉子,有點漂亮,也乾淨,卓原之前舉到她麵前給她看。

抱著點微妙的想法,鬱今沒回房,她看見卓原跟上次一樣把自己展示了遍,轉過趴下時手還掰著肉,方便她看。

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但鬱今沒挪目光。

卓原轉回來的時候見鬱今還看著自己,笑吟吟的,他想起什麼,低下頭,伸手捏住,給鬱今看。

“。”

鬱今有點後悔剛剛沒摘眼鏡,她煩躁地起身,“明天記著。”

手裡東西軟趴趴的,卓原乖乖點頭,鬆開手。他在袋子裡翻翻找找,把衣服找出來穿上。

周日早上鬱今醒得更早,她出來時卓原還縮在沙發上睡覺,對方曲著腿,整個人陷在毯子裡。

這個地方對這麼大的貓來說似乎有點小。

鬱今洗漱完卓原也醒了,他的頭發以一種好笑的角度翹著,整個人坐在那發懵,看見鬱今時腦袋才動了動,慢慢抿唇笑了下。

早飯還是卓原買回來的,鬱今給他錢,他沒接,還把自己的錢包整個交給鬱今。

鬱今沉默會,丟他沙發上的袋子裡。

寵物醫院今天開著門,鬱今推開玻璃門,找了個角落坐下,“自己去說,交錢喊我。”

卓原點頭,他走出幾步後想起什麼,回來彎腰在鬱今臉上親了下。

……嘖,鬱今僵著臉,說話硬邦邦的,“快去。”

“歡迎,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前台揚著熱情的招牌微笑,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似乎什麼寵物也沒帶過來的人。

或許藏在口袋裡呢,他想。

卓原比劃了兩下手語,前台的笑容僵了。

他掏出紙筆,試探著問,“您識字嗎?要不寫給我?”

卓原就捏著筆寫了幾個字。

——我要絕育。

前台人傻了:“……”

他顫巍巍地問,“這個‘我’,是貓貓或者狗狗的名字,對吧?”

卓原搖頭。

前台哈哈兩聲,“那就是其它小動物?”

卓原還是搖頭。

前台:“……先生,我們這裡不給人做絕育的呢”

有奇怪要求的客人大多脾氣很大,前台很怕卓原在這鬨起來,但戰戰兢兢地等了一會,隻看見對方傻愣在那,神情看著頗為苦惱。

“額,要不您去醫院掛個號去……”看看腦子幾個字被他狠狠咽下去,“人類做手術得去人類的醫院,我們寵物醫院是給小動物做手術的,先生你……可以明白嗎?”

卓原理解完整句話,點頭。他沒在這多糾纏,扭頭回去找鬱今,見她還坐在那邊沒走,彎了眉眼小跑過去。

鬱今總覺得卓原要撲到她身上,但好在沒有。

她不喜歡貓撲人,難接。

卓原的手語才剛起個頭,鬱今就說,“不能做啊。”

她的聲音聽上去很遺憾,“那算了,走吧。”

卓原想說可以去醫院,但鬱今看了會他的動作,沒有反應,他也就沒堅持,乖乖跟著往家裡走。

“明天我去上班,不在家,”鬱今想說在家要聽話,話還沒出口就意識到了什麼,“我記得你也有工作?”

卓原點頭,彎彎唇要笑,鬱今迅速扭頭,冷著臉不去看,“買飯,回家。”

吃完飯卓原把身上的褲子放在沙發上,他蹭到鬱今旁邊,去牽她的手。

鬱今:“。”

她不滿地問,“乾什麼。”

卓原帶著她往下探,神情頗為正經,似乎不覺得自己在做什麼很過分的事情。

鬱今都要懷疑這個時候如果推開他,那自己才是過分的那一個。

但那又怎麼樣,她就是個很過分的人。

鬱今臉色很差地要抽出手,指尖卻碰到了軟軟涼涼的肉,隔著薄薄的布料按下去,跟昨晚不太一樣。

她去看卓原,對方正抿著唇笑。

不知道對方昨晚做了什麼,此刻鬱今手上又揉兩下,那裡還是沒反應,似乎被無情地斬斷了與人類軀體的聯係。

鬱今垂下眼,手沒放回去,“開個玩笑,至於嗎。”

其實她知道自己沒開玩笑,寵物醫院如果真的瘋了要給卓原絕育,她不會阻止。

昨天晚上的情況如果再次發生,鬱今也不保證她會不會再養著這隻貓。

她厭惡的不隻是人際交往,人類的很多東西她都討厭,不止彆人,也不止她自己。

卓原聽不出鬱今語氣裡的情緒,隻是朝她笑了又笑,他很認真地打著手語,動作不快,放在說話這裡類似於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

鬱今看不懂,現在也不想翻譯,她手上的動作敷衍又機械地持續了兩分鐘,掌下從頭至尾沒有任何變化。

物理閹割和化學閹割都是閹割,效果一樣時方法並不重要。

她撤了手,沒頭沒腦地說,“行。”

卓原臉上快笑出朵花了。

鬱今嫌棄地看他一眼,洗手去了。

卓原抱著自己的褲子,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臉和脖子都有點紅,他抿了下唇,又朝鬱今的背影笑。

鬱今不知道,不然她得慶幸自己背後沒長眼睛。

晚上是卓原自己洗澡,鬱今進去確認了下“閹割”情況,效果不錯。

至於對方又給她展示脖頸肚臍這些地方,鬱今大度地放任了。

周一上班時卓原跟著鬱今一起出了門,救助站八點上班,這會已經出了太陽,鬱今走著走著,往卓原口袋裡塞了兩支藿香正氣水。

“中午把飯吃完。”分岔路口時鬱今說。

卓原點頭。

然後鬱今就發現卓原還是跟著自己,才回過頭看一眼,對方唇角彎彎就要笑,鬱今立馬轉回去,冷臉加快了腳步。

黏糊。上班都要跟。

不管卓原是跟著她走到救助站再回遊樂園,還是直接跟進去當隻黏人的貓,鬱今都無所謂。

反正她不用貓去打工,又不是養不起一張嘴。

所以卓原跟在後麵一起進了救助站時,鬱今也沒有多大反應,她照常來到工位,照常打卡。

然後就發現卓原也拿起筆,給自己打了卡。

工作考勤表換了新的,鬱今下麵那欄是卓原的名字。

鬱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