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去，難怪躲著……”
“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花妖即便被鎖住，那長滿利齒的花蕊仍是叫囂個不停，聲音尖銳刺耳。
“我勸你省省力氣，我這縛靈陣，一旦運轉起來會自發汲取天地間靈力，不是你隨意可掙脫的！”宋子煜得意道。
“殺了你們！”
幾根飄蕩在外的枝條差點甩到宋子煜臉上，嚇得他趕緊躲到魁梧壯漢身後。
叢今悠悠開口：“我們困住你隻是想好好談談。”
“你們等著，我會把你們全都生嚼了，讓你們去陪死的同伴！哈——”然而還未笑出聲，就兀地停住。
隻因叢今手裡的匕首明晃晃地擱在了妖骨脖子上。
“現在能好好談了嗎？”
“你想怎樣？！我沒什麼好說的。”
“有沒有我自己判斷。”
花妖知道叢今不好惹，第一天晚上就在她手裡吃得虧，她也毫不懷疑她會毀壞妖骨，但她不能賭也不敢賭。
“你與這群村民有何仇怨？”
“嗬……仇怨？我和他們的糾葛又豈是簡單的‘仇怨’二字能概括的！若是能殺，我定將他們身上每一塊肉一寸寸割下，讓他們愛的人生吃對方的血肉，讓蟲蟻慢慢啃食，活活將他們折磨死！”
“為什麼不能殺？”
花妖像是陷入一瞬間的迷茫，怔了會：“因為姐姐在保護他們啊，你們說好笑不好笑，實在是太好笑了！哈哈！”
笑著笑著她又似是哭了起來：“就是這些看起來良善樸實的人類，我是有多傻，當初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他們！最後害得姐姐慘死，死後還不得安寧，要永永遠遠守護這群劊子手！是我害了姐姐！是我害了姐姐！我也是凶手我也是凶手！我該死！”
宋子煜扭頭悄悄問其他人：“什麼意思？救村民的是花妖不是蛇妖？”
叢今：“村民為什麼說救他們的是蛇妖？”
花妖：“我變得呀，我一直都喜歡變作姐姐的樣子去逗姐姐玩，第一次救他們時，沒變回來，之後就一直用姐姐的樣貌。”
叢今：“他們做了什麼？你們姐妹為何變成如今這般？”
花妖渾身頓時顫抖起來，頂上的牙齒嘎嘰作響：“他們該死！該死！他們把蠱毒摻進食物裡！那天、那天我和姐姐吵架了，姐姐想帶我走，她一直想離開，保護這些村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蠻荒的妖越來越強大……是我，是我不願意走，我喜歡人類的食物，離開這，以後就吃不到了……我也喜歡人類，他們看起來生機勃勃，有很多我們妖沒有的感情……”
“姐姐勸我，說我們是妖，他們是人，還是不要交往過甚，但我不聽，躲起來前還說她不愧是冷血妖物，捂不熱……我該死！我該死！”
花妖的語氣又急又抖，像是重臨當初撕心的一幕：“等我回來、等我回來，姐姐已經毒入心脈回天乏力，可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我怎麼也救不了她！我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化骨，看著她一點一點從腳開始化骨，我拔下我所有花瓣喂她，可也隻能保住她上半身不化為白骨，我還是救不了她！”
“我甚至連她的妖魂都保不住！那蠱毒迫使她獻祭神魂形成一個巨大的保護結界，永久地守護著村子！他們為什麼這麼惡心！這麼惡毒！”
“憑什麼！憑什麼做了這麼惡毒的事，還能心安理得享受保護！憑什麼！我們保護他們三年，那三年我們經常不分晝夜守著這村子，憑什麼他們要這樣對我們……明明，明明最開始隻是好心相救，為什麼，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我們有什麼錯，姐姐又有什麼錯！”
“憑什麼我們要遭遇這些……憑什麼！憑什麼……”花妖呢喃著，聲音逐漸低下去，似是在期盼有人能回答她，可她心裡卻清楚這沒有答案。
接著她又揚聲咆哮起來：“我恨他們，虛偽，作嘔，既然他們這麼狠，那我也不讓他們好過！不是想活嗎，那我就讓他們永遠在姐姐這保護結界裡活著，非死非生，不斷重複最後的光景，永遠醒不過來！哈哈哈哈哈……我們誰也彆想逃開！誰也彆想逃！”
花妖聲嘶力竭地重複著同樣的話，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給自己找到生存下去的理由。
宋子煜唏噓：“聽起來她們也挺慘的……”
魁梧壯漢搖搖頭，摸著自己的刀道：“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虞瑤則抱劍冷道：“我倒覺得這花妖真性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雖遠必誅！”
叢今眼底掠過一抹驚訝，她沒想到虞瑤竟與自己不謀而合。
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好人在末世也無法生存，她更不相信什麼惡有惡報，有太多作惡多端卻長命百歲，為善與人卻不得好死的，老天哪管得了，她隻相信，命運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黎明的曙光漸漸揭去夜幕，白皚皚的霧色把一切渲染得朦朧而美好。
花妖怔怔地望著那縷暖光，遲遲沒有動靜，良久才緩緩開口：“問完了嗎？問完了就把姐姐還我。”
叢今淡聲道：“你想見她嗎？”
花妖：？
其他人：？？
花妖呆愣在那，不敢相信聽到的話，害怕那是她腦中的臆想，半天才哆哆嗦嗦擠出一句：“你、你說什麼？”
叢今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花妖急忙應答生怕叢今反悔：“要、我要，若能讓我見到姐姐，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叢今扭頭又朝宋子煜示意解開縛靈陣，不料那幾人都在瞪著自己。
宋子煜其實還停留在叢今那句‘你想見她嗎’的震撼中，腦海裡一會回蕩著“哇靠，這叢姑娘牛啊”，“我現在討好她還來得及嗎”，一會是“她看起來不太像喜歡我這款的樣子”。
發現她那冷若冰霜的雙眸正盯著自己，才後知後覺想起她剛說什麼，結結巴巴地答：“好、好。”
“先放了他們。”叢今指了指那群鬼魅人頭，自花妖被困後，裹挾著猙獰人頭的濃霧就停在那了，雖不像之前響亮但仍是夾雜著男女老少各種哭嚎聲，聽得腦子嗡嗡作響。
花妖此刻順從得跟隻小貓似的，自然照做。
宋子煜懷疑叢今讓她貓叫她都叫。
村民們懵懵懂懂醒來，先是迷茫不解，等看到花妖驚悚的外貌時，不少人害怕地叫起來。
花妖並不在乎他們，做完這件事後就等著叢今兌現她說的話。
原本叢今並不知道讓她們相見的法子，但在一刻鐘前，有人傳音入耳：“那蛇妖有部分神魂附著在這方結界，你可以像抽蜥蜴本源一樣抽出神魂再灌入妖骨。”
男人慵懶的聲音聽起來年紀不大，但很陌生，雖不明對方的意圖，可若是想害她當不必這麼麻煩。
叢今垂在兩邊的手掌心向上，合起雙眼，沉下心回憶之前吸收蜥蜴妖力量時的感受，隨著意識的深入，她‘看到’一些暗紅色光點……
金色的曙光為叢今鑲嵌上一層亮邊，奪目耀眼，所有人緊張地看著她。
忽地，一陣微風拂過，點點暗紅色的光球從地下、從空中、從房屋裡輕輕飄浮起來，又在莫名的牽引下，兜兜轉轉繞過所有人，朝叢今的掌心而去。
花妖的枯枝往前疾走幾步又按捺住，唯恐嚇到姐姐。
光球越來越多，在掌心逐漸凝聚成拳頭大小，叢今反手將光球灌入妖骨。
起初沒有任何反應，叢今倒是不急，宋子煜卻忙急忙慌地，生怕沒成功花妖發飆，等了沒一會，妖骨從上到下開始化為正常的皮膚……
漸漸明亮的光線照在她臉頰，長長的睫毛輕輕扇動，緩緩睜開。
“阿棠？”輕柔溫和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
花妖的枝乾驟然回縮，那頂上的巨大花瓣仿佛忍受著劇烈的痛苦，顫抖個不停，暗紫色的血液從利齒間滑落，身形在不斷變小。
“阿棠！”蛇妖擔心地朝她走去，然剛恢複的雙腿沒能反應過來，眼見就要撲倒在地。
“姐姐！”花妖哇地吐出一大口血後霎時化為個嬌俏少女，奔向蛇妖身邊，將她接個正著。
花妖顫抖的雙手輕輕撫上蛇妖的臉，像是攥著失而複得的寶貝，她怔怔地看著麵前的人，眼淚噴湧而出，然後就這麼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像個被人丟棄的小孩……
“阿棠你怎麼了？”蛇妖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又是摸頭又是抱她，阿棠自小要強，性子嬌縱，從來隻有彆的妖吃虧的份，如今怎得哭得這麼委屈，霎那間她的腦海中閃現一些畫麵，身子不由一僵……
“原來，我已經死了……”失神的呢喃。
蛇妖眼中淚水充盈，然而她卻隻是悠悠一笑，用指腹抹去花妖臉上橫七豎八的淚水：“我的阿棠，都成小花貓了。”
忽然，她啞聲道：“姐姐，對不起。”
蛇妖愣了愣，撥開她臉上的發絲，道：“……阿棠，這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劫數。”
而那瑩白的手在兩人的注視下，變得若隱若現，好似下一瞬便會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