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底對標哪個朝代?(1 / 1)

不得不說,花燈節已經是自葉北辰來到書中以來最有趣的經曆了。儘管和現代的商業街沒法比,但至少和過年前的農村大集有的一拚,勝在那份煙火氣。街上的行人絡繹不絕,攤販的吆喝此起彼伏,有的葉北辰能聽懂,有的聽不懂。而且,每個攤子前都掛著好幾盞花燈把黑漆漆的夜照的通亮,天空中時不時飛過幾個小小的火點:那是小孩子們放飛的。

葉北辰走在大街上,與行人摩肩擦踵,突然想到了一句話:孤獨這兩個字拆開來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蝴蝶;足以撐起一個盛夏傍晚間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

稚兒擎瓜柳棚下,細犬逐蝶窄巷中。

人間繁華多笑語,惟我空餘兩鬢風。

——孩童水果貓狗飛蝶當然熱鬨。可都和你無關,這就叫孤獨。

葉北辰正傷春悲秋著,一回頭,發現白虎和靈月都不見了,文藝的情緒一掃而光,腦門瞬間冒出汗來。他本來就是路癡,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更彆說少了暗衛的保護,他一個皇帝,被刺客暗殺了怎麼辦?

他試著往回走,但是死活記不清上一次和靈月或白虎對話的時候是在哪個攤位前。亂走一通後,葉北辰實在沒有力氣了,便扶著路邊的一棵樹打算先緩一下,喘幾口氣。

“這位公子也是從大楚來的?”一道清越的男聲響起。葉北辰抬頭一看,腦子裡莫名其妙地出現一句詩: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儘管今天沒有月亮,他扶的樹也不是柳樹,眼前的人更不是與他相約見麵的老友,但葉北辰就是無端覺得這句詩很應景。無他,眼前的人實在是太好看了。

他一襲紅衣,黑發隨意地在腦後綁了個高馬尾,額前有幾縷碎發。一雙看狗都深情地桃花眼,一張貓咪一樣的微笑唇。

“是。”葉北辰呆呆愣愣地說。紅衣男子見狀,眼中笑意更深:“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這句話把葉北辰問住了。仔細想想,他不知道自己附身的苦主叫什麼名字,甚至連一個書中世界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女主是寧兒,男主是端王,可他們的全名呢?哪怕白虎和靈月,用的也都是代稱。

日本有一個說法:名字是最短的咒。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不給流浪貓取名字——一旦賦予他們名字,他們就不再是萬分之一而是萬中無一,從此與他們產生千絲萬縷的聯係。

可這不是我的世界,葉北辰茫然地想,這隻是在一本書中,所有人都是幾行文字,幾段幻想。我不該與他們產生太多聯係的,我注定要離開。

“北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北鬥而眾星拱之。”

“北辰?好名字。我叫挽竹,清風挽竹故留人。”

“高雅。”葉北辰慚愧地心想,這句詩我從未聽說過。

“北辰公子一個人來的?今日莽原熱鬨非凡,不如同我一起逛逛如何?”

“正合我意。”葉北辰說著,便自然而然地走在了挽竹身邊。“不過我不是一個人來的,隻是不慎迷路,和下人失散了而已。”

“迷路?”挽竹皺起了他好看的眉頭,“偏偏大楚的客棧最多,東西南北都有,若是大蜀和齊國的客棧的話,在下倒是還能把公子送回去。”

聽挽竹的話,他似乎對莽原很熟悉,但是看衣著,又不折不扣是大楚的人。葉北辰好奇地問道:“挽竹兄是大楚人還是莽原人?”

“我祖籍大楚,從小在大楚長大,十歲時隨家人遷往莽原,每年都會去不同的地方遊曆。北辰公子覺得我是大楚人還是莽原人呢?”

“唔……”

“我在莽原是大楚人,我在大楚是莽原人。大楚的人總會聞出我身上那股莽原香料的氣味,莽原的人總能看到我身上大楚文化的講究。”

“在下深有同感。”葉北辰不禁回憶起自己的大學生活來。他的故鄉和他的學校之間隔了長江黃河秦嶺和大巴山,兩地氣候風俗迥異,搞得他總是一回家就懷念學校,一回學校就想家。“我曾遠行過一段時間。那時氣盛,覺得好男兒誌在四方,趁年輕一定要去遠方看看……誰知到了以後呢,才驚覺原來故鄉的才是最好的。不過啊,現在想來,正是去過了他鄉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不是故鄉。我若真的一輩子都在那一畝三分地待著,大概直到現在都會怨天尤人,像籠中鳥一樣總是望著天空而無力飛翔吧。”

像挽竹一樣沒有根、沒有歸屬的人一定很難受。葉北辰默默地思考一會該怎麼安慰他。

“北辰公子是這樣想的嗎?”挽竹眉眼彎彎,“其實我倒是挺喜歡這種感覺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啊……好羨慕挽竹兄啊,”葉北辰眼睛亮亮地看著挽竹,“我也想雲遊四方……但總會因各種事情耽誤下來。”

葉北辰每年都想旅遊。冬天想去哈爾濱玩雪,夏天想去敦煌看黃沙,可是每一次他都勸自己道:不急,還早。今年要考駕照,先不去了吧;今年要做兼職,先不去了吧;今年要準備辯論賽,先不去了吧;今年沒有閒錢,先不去了吧……拖著拖著,拖到被雷劈了,這下好了,哪裡也去不了了。

如果他沒有給自己找那麼多借口,沒有留下那麼多遺憾,會不會此刻他的心境更加從容呢?

談話間,他們走過一個擺著奇特物件的小攤。攤主是個阿拉伯人,白頭巾大胡子黑皮膚,操著一口蹩腳的大楚話不知道在說什麼。葉北辰努力地辨認了一會後放棄了,心想:哪怕你說英語呢,我也多少能聽懂一點。

“這些東西倒是新鮮。”挽竹隨手拿起一個小銅幣,掂量著。

那個銅幣並不是和中國古代常見的的圓形方孔半兩錢,而是頗有厚度,上邊隱約可以看出來印著人像和幾個不認識的字母。

葉北辰突然想起了什麼,扭頭問挽竹道:“莽原有銅錢嗎?”

“有啊。”挽竹愣了一下,沒想到葉北辰會這麼問。

“銀錢呢?”

“也有啊,”挽竹更疑惑了,“大楚不也都有嗎?”

所以……書中世界的生產力……到底對標哪個朝代?

論政治體製,戰國。

論農耕技術,秦朝。

論基礎建設,夏商周。

論商業貿易……宋朝?!

這到底是個什麼究極貴物?

“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沒……沒什麼。這銅幣……可真銅幣啊……造的這麼規整……”

“那是自然。他們西域的銅錢都是國王統一鑄造的,大楚的銅錢由各地諸侯分彆製造,質量當然比不過。”

葉北辰早就知道書中的朝代很原始,但也沒想到居然這麼原始。連鑄幣權都沒收歸中央嗎?那鹽鐵豈不也……

“挽竹兄,你覺得大楚哪個諸侯造的銅錢最好?”

“肅王和靜安王不相上下。”

“那鹽呢?”葉北辰此刻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

“鹽不就隻有海邊的穆王能產嗎?”挽竹狐疑地看著葉北辰,“公子真的是大楚的人?”

好啊,懸著的心終於死了。不僅沒有收歸中央,甚至地方壟斷。

“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沒離開過媽媽,見識自然是比不得挽竹兄。這次是我第一次出遠門,還迷路了。對不起,讓挽竹見笑了……”葉北辰委屈巴巴地說。

挽竹:……

接下來的好幾天挽竹都沒睡好,總是半夜躺在床上突然驚醒抽自己幾個大耳瓜子:我真該死啊。

“話說,這是什麼東西?”葉北辰的注意力被攤子前掛的花燈吸引了。這花燈的畫與其他的花燈大不相同,不是花鳥魚蟲也不是風景人像,更像是隨筆勾勒的雜亂草稿,上邊還寫著蠅頭小字。

挽竹旅行經驗豐富,一眼就看出來了:“是地圖吧。”

“地圖?”

“嗯……和一般的地圖又不太一樣,”挽竹把腦袋湊到葉北辰肩膀處,細細看花燈:“上麵多了些線,還有很多我沒去過的地方。”

太近了。近到都能感受到挽竹的呼吸。葉北辰心率飆升,耳朵發熱,舌頭都一下子僵住了。

“北辰公子你看,這是大楚,這是大蜀,這是齊國,莽原是被圍在中間的小小的一塊。在往外就是西域,我沒去過的地方。”挽竹注意到葉北辰紅紅的耳尖,生出幾分逗他的心思,一手搭著他的肩膀,一手指著花燈上的圖畫。從背後看去,分明就是把他抱在了懷裡。

“那……那這些線呢?”葉北辰僵直了身體不敢動,結巴著說道。

“這些線是山川和江河。這幅地圖是阿拉伯的旅行家最新繪製的。”攤販開口道。大概是身體的緊張狀態帶動了大腦高速運轉,葉北辰居然聽懂了攤販在說什麼。

他逼著自己不要總想著肩膀上這個絕色美男,眼睛死死釘在地圖上。越看越熟悉,越看越熟悉……

隨既,他捂住嘴,阻止自己驚呼出來——這張地圖的海岸線以及地形排布,和中國地圖一模一樣!

而莽原,正是他在現實世界中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