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撥通他的電話,是在一個下雨的夜晚。
電話掛斷之後,我跳湖了。
我最討厭下雨天卻選擇在雨夜死亡,沒做到的是我沒有死在他的麵前。
雨水,我認為是世界上最肮臟的存在,現在它爭先恐後地灌進我的肺裡。黏膩包裹著身體,我隨著向上湧的湖水不斷下沉。從未有過的感覺蔓延全身。
我知道那叫解脫。
*
瀕臨死亡的感覺太窒息了。我猛地睜開眼,周圍一片漆黑。
我被救回來了?!
很快,這個結論被推翻了。
肺部沒有傳來窒息的痛感,身上除了疼痛之外十分乾燥。反而嘴唇像被火燒一樣,混著一股煙熏的腥味,起了個超級大的膿包。
這裡顯然是一條小巷,我感到莫名的熟悉,可腦袋裡像放煙花一般,炸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一時間沒有辦法思考這些。
緩了一會後,我撐起身子往外走。借著月光,我環顧周圍,隨即震驚的待在原地。
我重生了?!
這個結論沒有被推翻,因為我身上穿的是侍服,十幾年前的老款式。
28歲的靈魂重生到18歲的殼子裡。這個荒誕又魔幻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
月光傾斜而下,我顫著手扶牆踉蹌的往記憶中的家走。
18歲的我跟繼母擠在一間小小的出租屋裡。我是被拐賣過來的,上輩子我和她相處了十八年,繼母死後不久一位年輕人找到了我,說他是我的哥哥。
母親再嫁,叔叔的兒子。我的繼哥哥。
叫何铖。
我以為我從此有家了,可母親和父親早已病故。或許是我上上輩子壞事做儘,換來我與父母陰陽兩隔。又因為我恬不知恥亂搞關係,老天爺懲罰我重生。
我身上有傷,很疼。所以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沉重。到家得時候,身上都是黏黏糊糊的汗,碰到傷口上,疼得我直哆嗦。
我在門口站了很久,門縫裡麵一片黑暗應該是睡下了,可又不太確定。在記憶裡,她會故意把燈關掉等我回家,在我打開門的時候猛地把我扯進屋內,抄起旁邊的棍子往我身上砸。
我抖著手忍住恐懼打開門,看到昏暗沒人的客廳才猛然鬆了口氣。
這裡是虎穴狼窩,是怨恨與卑劣的根源體。裡麵居住著一隻半瘋半醒的猛獸,每天企圖撕下我身上的血肉,榨乾我身上的最後一點利益。
我討厭她,憎惡她,卻又在長達十幾年的相處中可悲地繼承了她一部分的劣性基因。
所以在往後十年與何铖相處中,他厭惡我。
*
因為我是被拐來的,繼母儘不到贍養的義務。她怕我浪費她的錢,又怕我活活餓死,將來缺少勞動力掙錢給她。
所以她把我打包送到縣城裡小有名氣的陪酒場,喜滋滋的卷著一千多塊錢走了。
十八歲的我宛若左右逢源的下賤娼妓。麵對滿臉油光的豬頭臉,哈哈陪笑。肥大寬厚的手握著我的肩膀上下摩擦,暗示意味很明顯。
我的胃部頓時強烈翻滾,後麵硬生生止住了。三百塊錢的小費是我整整一個月的生活費。
陪酒到一半,一位氣勢洶洶的女人殺進來。二話不說扯著我的耳朵往旁邊扔,最後被拖進巷子裡打了一頓。
三百塊錢沒有了,還落的一身傷。
我拿著針對著鏡子挑嘴上的膿包。擠的時候疼的牙齒打顫,眼眶都紅了,我怔怔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淚水在眼角打轉。
哭什麼呢?許其清。
我問自己。
是哭嘴上被人用煙頭燙出來的包嗎?還是十八歲懦弱的自己?亦或者自己上輩子費儘心思花費十年祈求不得畸形的愛呢?
都有吧。複雜的痛苦的情緒把我撕的四分五裂,最後又拚湊出四分五裂的我。
我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卻溢出來更多。我嘲笑我的自卑,不甘心與懦弱,可現在的我無力改變,哪怕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