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見麵 而林敬和道……(1 / 1)

上青雲 千祥萬瑞 3677 字 11個月前

販夫走卒,婚姻嫁娶,自會因出門討生活而互相熟識。

世家聯姻,關係盤雜,子女之間,小時有所接觸,待年歲大一些,則名聲互通。

所以在本朝,自然極少見盲婚啞嫁。

偏偏林敬和是從白身拚到現在,樂居月則是與他相反的世家出身。

這兩人,更是從未對婚姻之事有過期待想法,在之前又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乾係,自然從未見過麵,更彆提有更深入的了解。

林敬和回稟聖上,也隻是講憫侯府榮耀,斷未提過樂居月如何如何。

無他,不熟而已。

他二十有四,照理來說早該成親,但在禦史台的前三年,他韜光養晦,自認耽擱不起誰家女兒,而後在景帝這裡冒尖,又奔著向前一步忙得腳不沾地,更是耽誤三年。

想必,景帝也是覺得林敬和對金銀財寶不見偏愛,權勢上也隻差那一步,便想個法子,一石三鳥地將樂居月賜婚與他。

欽天監接到聖旨後就在選日子,估摸著這幾日便會定下婚期。

一早,林敬和就在書案上寫下了明日的樂府拜帖,交給小廝:“務必要今天送到樂府,事出匆忙,讓門房幫忙傳個話,告知對方明日我當麵賠禮。”

此婚屬聖上所賜,對於樂家小姐來說過於突然,林敬和雖未娶妻,卻也知女子不易。

景帝賜婚,無非是為堵住他的嘴,若是心胸狹隘之徒,難免會對其遷怒,但林敬和並非那會將事則甩在彆人頭上之人,深知這樂家小姐隻是順帶著被攪進風雲,症結還是在景帝那裡。

如今踏步從頭越,官場之路,平坦也好,泥濘也罷,好在有路可走。

樂良在席上冷汗岑岑的一幕,自然沒逃過林敬和那假意微醺的眼睛。憫侯爺樂良,是個性情綿軟之人,但對權勢也多有汲汲鑽營之意,想必樂家小姐的婚事,本是自有安排。就不知樂良是相看誰,反倒被景帝記掛上。

雖然前無關係,又無鋪墊,這賜婚聖旨下得突兀些。但,此後夫妻一體,斷不能此刻生嫌隙,拜帖送出去後,林敬和又難得乘著馬車上街,奔向銀鑲樓——那是世家女子最喜歡去的首飾鋪子。

這銀鑲樓,有三層高,一樓售賣些普通人家咬咬牙也買得起的漂亮物件,二樓售賣大多數世家女子喜歡的稀罕物,而三樓則專門收集南來北往貨商、破落世家典藏、宮中匠人所傳的精美華貴之物,並設了雅間,是以,大戶人家,皆願意在三樓雅間吃杯茶,賞玩物件。

林敬文出身微末,除俸祿外,雖偶得賞賜,倒也不如世家積澱深厚,但他平日裡對生活體用,卻無甚要求,府裡也隻有幾個小廝和侍從,六年為官,倒也攢下些家底。

但林家的宅子隻是個三進三出的宅院,又分做書房、臥房、廚房及其他小廝所用的連廂房。幸得聖上為賜婚又贈與一套府邸,否則娶妻後必定擁擠,務必要在新婚前就重新置換。

京城居不易,要換個六進六出的大宅子,這銀票怕是不夠。

從這點看,景帝還是頗用心的。

如今要給新婚妻子購置首飾,林敬和毫不猶豫地將府裡的銀票抽出大半。

銀鑲樓的夥計個個精練,受過專門的培訓,不僅對京城有頭臉的人物皆是相熟,就連府裡幾個得臉的也打聽熟悉過。

雖然林敬和頭一回來,但門頭一個夥計一打眼那趕車的小廝,便知車廂裡坐的是禦史台林大人,往後遞了一個眼神,很快就出來一個掌櫃似的人物,候在車旁,待林敬和下車,便迎頭拱手道:“恭候林大人,有什麼喜歡的您儘管吩咐。”

卻說樂居月這邊,一大早醒來,便聽香梨說那林大人的拜帖已送上門,明日請見。這意思自然是兩個人要相看一眼的,雖然聖上定下的婚事推脫不得,但婚前相看一番,也省得大婚當日再出了什麼尷尬的亂子。

樂居月咕噥著起床,又用濕帕子擦了擦臉,才清醒過來,想到這門禦賜婚事,徹底攪亂了她原本的計劃,心下又不自覺煩躁起來,又聽說父親已經解了對她的軟禁,便梳洗打扮一番,戴上幃帽,乘著馬車出府。

沒多久,就見車夫在巷子中七拐八拐起來,香梨掀開車廂後的簾子一看,果然後麵鬼鬼祟祟跟著輛破牛車。

“這王氏,真是賊老心不死,府裡掛了名的鋪子要去便也罷,還盯著姑娘手裡其他的鋪子。”香梨正在車裡布上幾碟點心,樂居月出門得急,早飯還沒用,香梨便裝了些點心茶水之類的,給大小姐填填肚子。

“王氏自是有她自己能個,尚能察覺我還有其他鋪子,隻是還捉不到尾巴,不用繞路甩開他們,直接去銀鑲樓,便說去挑些釵環。”

京中沒幾個人知道,大名鼎鼎的銀鑲樓背後的老板正是樂居月,就算有人說,怕也沒人信。

所以樂居月徑直進了銀鑲樓,反倒讓那幾隻跟蹤的放下了主意。

進去後,一位小夥計直引她上了三樓,三樓有幾個雅間,其中有一間正是給樂居月常年留著看賬談事的。

樂居月一上樓,便看見三樓正有個背對她的男子,寬肩細腰,身量高挑,束發之下,玉頸微垂,在與身量矮了他一頭的三掌櫃敘話,皓腕如雪,細長的手指上支棱著一隻紅玉瑪瑙藍金石掐金絲寶釵。

寶釵雖美,反倒顯得那手指頭更矜貴些。

聽見來人聲音,那男子便側過臉來斜望了一眼。

那眉眼就像是有畫師刻意琢磨過似的,長眉如柳,眼若寒星,秀挺的鼻梁下,薄厚適中的紅唇不見什麼笑容,一見便覺得這人就該這般長著,心裡妥帖極了。

這男子明明身著常服,卻無半分散漫,十分清雅俊逸。

“若是那林敬和有這般好顏色,倒也...倒也...”樂居月心道,但是道也什麼,她也沒細想下去。

那釵是從波斯貨商那裡換得的,因波斯做工粗糙,又將紅玉、瑪瑙、藍金石拆了下來,請巧匠按原款式重製金絲紋路,於是便既有波斯外域之彆致,又有精致端持之正美。

蓋因其美,銀鑲樓還特製了與之相配的發簪耳鐺。

那是樂居月極喜歡的一根釵,但並不適合出現在樂府中,一則太過貴重惹得王氏生疑,二則是樂居月在家裡做一副素雅打扮,這釵過於華麗,顯得格格不入。

如今要被有心人挑走。

林敬和注意到蹬蹬蹬上樓的女子有些急迫,便轉身引著侃侃而談的三掌櫃,為她讓出一條路。

那女子抬頭看一眼,林敬和隻覺黑眸亮得驚人,像是崖邊之火般引人駐足,即見她與侍女匆匆進了最左邊那雅間。

三掌櫃似乎這才注意到女子上樓來,隻對女子身後跟著的小夥計輕頷了一下頭,便繼續介紹起這隻發釵。

“最好能湊成一套。”林敬和道。

“這發釵還真能配成套,隻是整套下來,過於華貴...”三掌櫃這意思是,滿頭華貴,一般女子壓不住,倒顯得不倫不類。

“無妨,若是過於華貴,便拆開來戴,若仍不合適,作為女子私產,來往送禮,也是合適的。”

林敬和讓這位掌櫃將整套首飾放入檀木製成的禮盒中,猶嫌不足,掌櫃又選了個繡了金線的紅色緞帶相配,這才滿意,引林敬和送出門去。

樂居月一進雅間,便開始盤算起最近的賬目。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銀鑲樓的大掌櫃柳湘便急匆匆地進來:

“哎喲,主心骨,你可算來咯,東街的那個胭脂鋪和酒樓,西門邊上那個客棧,還有臨中門那裡的幾個花草鋪子,概都換了掌櫃。”

“我知道,王氏正和我鬥法呢,要不是其他幾個鋪子還需要掌櫃操持,便是其他那幾個鋪子的掌櫃也要換了。”樂居月不急不緩地說道,“你這邊從不出差錯,我是放心的。"

“唉,如今這幾個換下來的掌櫃,都在銀鑲樓這邊候著呢。”

“來往貨商的幾條線,也要穩住,務必不能斷了,若是需要銀子打點,儘管從銀鑲樓的賬目裡支出。”樂居月深吸一口氣,又道:“你應該聽說了,我要成婚了,最近我怕是無暇顧及你這邊,若有重要但不緊急的事情,待我成婚後自來處理。對了,給我包一套首飾,送去樂府順帶著要賬即可。”

“好,大小姐,有需要吩咐的,您可交代香梨來銀鑲樓傳個話兒。”柳湘見樂居月沒有其他要說,退出門去,親自到二樓撿了幾件珍珠嵌銀的首飾——樂居月一直清麗打扮,這幾件是最最合適的。

林敬和上了車架,閉眼凝神之際,忽然又想起剛剛那女子一雙慧眼,眼眸似火如鋒般明亮,被低垂著掩去了,而那一身青綠色素衫,也與那雙眼格格不入,反損了靈氣。

不知樂家小姐,是何樣貌。他本想挑選一套貴重但不出錯的款式,以便與那不知高矮胖瘦的樂家小姐相配。但剛剛那女子驚鴻一般略過,林敬和便情不自禁地選擇了這華貴無比、豔光無極的款式。

“無論是何樣貌,概是吾妻。”林敬和心想,若能相夫教子,自然是美的,但若其有自己心悅之事,自要偏幫一二。

還記得童年玩鬨,誤入了夫子書房,便見一幅神仙圖。

學伴看著其中的神女道:“如斯溫柔。”

而林敬和道:“觀神女手執弓刃,想必有獵日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