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唯有幾粒星子閃著不知緣何而生的光。
燒烤店的牌匾閃得亂七八糟。
昨天下的雨在地上積了淺淺一層水,在長著青苔的磚縫中倒映著跳躍的光點。
坐在對麵的學生有幾個顯然是喝蒙了,一個平時看起來清秀文靜的女孩一甩單馬尾,豪氣萬丈地單腳踩上了燒烤店提供的塑料椅,藍色的椅腳搖搖晃晃。
“畢業啦!”
她醉醺醺地大喊。
幾個沒怎麼喝的女生忙把她從不堪重負的椅子上合力架下來:“好了好了,畢業了畢業了……”
她不甘不願地順著力道左下,拽著身旁的女生,大著舌頭道:“總算畢業了嗚嗚嗚嗚嗚嗚……我討厭早八!討厭神經病舍友!討厭作業!討厭論文!討厭……嗚!”
她的小姐妹眼疾手快地捂上了她的嘴,歉然衝我笑笑:“教授,實在是不好意思啊,她不太清醒,平時不這樣的。”
我點了點頭,沒回話。
學生們習以為常,繼續笑鬨著。
我是學校裡為數不多的年輕教授——還因為太年輕了,鬨出不少啼笑皆非的笑話。
不少人偷偷摸摸地質疑我憑什麼坐上這個位置,許多捕風捉影的緋聞暗暗滋生。
但很快又消邇於無形之中。
無他,實在是我在專業方麵不僅有著得天獨厚的天賦,又有著旁人難以企及的專注,似乎生命中除了植物學還是植物學。
更何況我雖然是個長得好看的Alpha,但實在太漂亮了些,叫一些小O們自慚形穢。
還是個E級Alpha。
時代發展,低級的Alpha越來越少了,A、B級的猶如過江之鯽,C級都是千裡有一,像我這種E級Alpha簡直是大熊貓級彆的少見。
……好吧,大熊貓應該比E級的A多多了。
至少當時給我檢查第二性征的醫生看我的眼神活像看到基因學祖師爺起死回生。
雖說物以稀為貴,但弱雞再怎麼少也屬實貴不起來。
因而那些好奇的視線在我入學一周後基本消失了。
畢竟在ABO世界,人人都不可避免地或多或少成為信息素驅使下的奴隸——隻有普普通通的Beta能逃避這種命運。
強大的信息素總是令人趨之若鶩的,它們能暫時最大限度地填補信息素帶給人的欲求不滿。
E級Alpha的信息素屬於什麼水平?
S級信息素是攝人心魄的藥劑,一點點就足以讓人為之癡狂,受到一點挑釁就張牙舞爪,A級隻是稍有遜色,B級再次一些。
C級信息素頂多算是瓶帶點xing暗示的香水,但被刺激時也會帶有些中氣不足的攻擊性。
E級不如說是洗衣液——兌了很多水的那種。
哪怕是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我這橘子味的洗衣液頂多聞起來酸一點。
對此我已經習慣了,甚至還有點慶幸。
對高級的A來講易感期是洪水猛獸,一旦爆發就是一發不可收拾,促使著他們馬上找到自己心中的人慰藉失控的欲望。
E級的信息素誘導的易感期效果也隨之減弱,對我而言隻不過是懨懨兩三天,讓我能把自己的感情藏好這麼多年。
思緒撤回。
這麼長時間的深思,沒有人敢來打攪我。
無他,雖然我相比其他教授更加年輕,但是話少又冷麵,這次也不知道是被哪隻小鬼迷了心竅才來答應學生們私下搞的畢業聚會。
可能是那人答應了他的學生的邀請,我對麵的宿舍今晚不會亮起燈的緣故,我想逃離那死寂的黑屋。
我安靜地吹著潮熱的晚風。
對麵的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清醒了一些,突然安靜下來,掏出手機,嘟囔著:“大學一直沒敢表白,可是……可是我真的有點喜歡你啊。”
她神情柔軟地看著手機上那個Alpha的名字,按下了撥號鍵。
“喂?……是我啊。沒什麼要說的,隻是告訴你——我有點喜歡你。”
我看著她走到一旁去接電話的身影,不知說了什麼,連發梢都開始欣喜地輕晃。
我垂下眼。
手中的號碼界麵在夏夜中閃著冷冷的白色。
麵前的易拉罐空了。
我不容易醉,此時卻被風灌得微醺。
當白光轉成通話界麵,我卻一下慌了神。
……真的撥出去了。
灰色頭像下是他的名字。
宋聞時。
短短的三個字,卻像是世界上最長的一段情詩。
扼住我的呼吸,教我心甘情願地在愛欲的泥濘中掙紮。
掛斷已經來不及,我絞儘腦汁地編著過得去的理由,卻也無可奈何地發現自己又如往常一般緊張到說不出話。
情緒一激動就開不了口,說話字數多了就會結巴,這是老毛病了,所以我平時不敢常開口。
母親說我小時候嘮叨得活像總裁文裡的老管家,但對旁的小孩子說話時總被人說是小結巴,於是我不敢再討人嫌,久而久之情況愈發嚴重,就愈發不開口,死循環到現在。
就像這樣。
電話通了,明明是我先撥過去的,電話這端卻隻聽得見我震耳欲聾的心跳。
好在對麵開了口。
是一道陌生的男聲。
他說:“宋教授喝醉了……我看您備注是他室友,能過來接他嗎?”
我心裡想,他不是從不喝酒,一口就醉嗎?
說出來的卻是:“你們在哪兒?我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