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緣君： “你……”

“嗯？”

“沒事。”

“大老爺們兒說話痛快點兒嘛，彆小姑娘家家的。”君陌嘖嘖道。

沈緣君嗓子裡輕嗬一聲：“說出來傷你自尊。”

君陌：“ “誒，我這輩子還真沒被人傷過自尊，來來來，你說，你說。”

沈緣君：“我會是第一個。”

君陌：“嗯？是嗎？好啊，我隨時奉陪。”

接下來就是一段冗長的吐槽，什麼說話太拽啦，情商太低啦，跑步太慢啦……不管真假，都被沈緣君說了個遍。

君陌手抵著下巴，做若有所思態，邊聽邊點頭。垂著眼笑眯眯地看他。

一抹夕陽映亮了沈緣君半邊身子，一半明亮，一半暗沉。

“說完了？”

“你還想聽？我可以繼續。”

“繼續，繼續。”

然後又是一段冗長的批評。

不知道怎麼了，今天下午的沈緣君總是很奇怪。他哪來的這麼多話？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做無意義的吐槽。這在平時，都被他稱為傻逼的不能再傻逼的行為。

今天自己卻做了，還是滔滔不絕的那種。

就是想說，沒彆的原因。

想做就做罷了。

他語音再次落下，微微抬眼看他。

“沒了？”

“嗯。”

“爽了嗎？”君陌冷不丁道。

“不是你讓我說的？”沈緣君道。

“嗯，爽了嗎？”

“滾。”

雖這麼說，不過確實罵爽了。隻是……他把氣撒在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身上，偏偏那個人好像還一點兒沒生氣，甚至問他爽不爽。

那個人為什麼要突然問他這麼奇怪的問題。或許……一定是巧合吧。

“發什麼呆呢。”那個人又開口了。

“沒。”他怔怔道。

“好啦，走吧走吧，再不回晚自習就要遲到了。”君陌推著沈緣君的背走。

沈緣君說： “不去了，我回宿舍。”

“大哥你有沒有搞錯啊，今天物理晚自習。你不去？”君陌道。

“不去了，累了。”

君陌： “哥們兒不是我說，你膽子是真的大。”

“走了。”沈緣君擺擺手，邁開長腿往宿舍揚長而去。

君陌看他，夕陽給他整個人都鑲上了金邊，尤其是發絲，看著很軟，很亮，很溫柔。可偏偏這個人好像和這些詞毫無關係。

整個人都輪廓都在發光。但他的背影總是很單薄，不是說他瘦的單薄，仿佛是一種……無可依靠，被雜七雜八的東西一點一點削的單薄。

但又好像並不單薄，雖然認識不久，君陌還是覺得他的背是堅實可靠的，人也是。

他轉身，上樓，進班。再次熱情的和班裡同學貧嘴，臉上掛著笑容。

“今天晚自習邊月咋沒來啊？”他問。

“不知道啊，邊月從來不遲到，今天怎麼了？”Kevin回答。

“不來不好嗎？你們想上她的晚自習啊？”張則說。

“嗐則則，你這就不對了，我們要好好學習！時刻記得，現在不吃學習的苦，以後就要吃生活的苦！”Kevin戲說。

“彆裝昂，我還不懂你？”張則一臉無語。

Kevin： “誒誒誒，看破不說破嘛～”

或許是出自某種意義上的好心，韓榆熱心“提醒”“朋友們，彆高興的太早，說不定邊老師就是有事遲到了呢，馬上就來了。”

“誒呀去去去，你個烏鴉嘴，這裡不歡迎悲觀主義者！”一片噓聲。

君陌看著這幕，靠在門框上，低頭看手機。

【媽】：兒子，媽沒錢了，給媽打點錢。

【媽】：你哥哥要化療了。

……

【兒子】：好，我再想辦法。

他蹙著眉頭，臉上掛著的一絲笑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完全消失。

“誒君哥，想到了你也膽大拿手機，我是萬萬沒想到你還有火機啊！”看到君陌掏打火機，Kevin又冒出來。

“你想不到的還多著呢，走了。”

“你不上晚自習了？”

“嗯。”

不等Kevin問，君陌已經消失在了他眼前。

他又出校門了。要比沈緣君容易的多，混在熙熙攘攘的走讀生群裡。

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要回家的走讀生。

但彆人是回家，他不是。

他穿梭在人群裡，周圍的人漸漸變少，天色也漸漸變暗。四周漸漸安靜。這樣的感覺很熟悉，也很陌生。

他依然是一身黑色衛衣衛褲，與天色融為一體，漸漸消失。

“來啦？快過來幫忙，今天可忙了！”他推開推拉門，明亮的，熱鬨的光線透了出來，裡麵的人熱情的招呼著。

“嗯。來了。我來上菜，阿姨您歇歇，我來就行”他答應著，熟練的係上圍裙給客人上菜。

“唉你說說你，這長相，這氣質，哪個姑娘不喜歡啊？家庭條件也還算可以，偏偏要到我這小蒼蠅館裡幫忙賺錢。”宋阿姨打趣。

君陌笑笑，不再說話。

這長相，這氣質，有什麼用？空殼皮囊罷了。要是真像宋阿姨說的那樣，他犯的著嗎？他又不是傻子。

他這個體弱多病的哥哥，跟他沒多親，從小可能就是他的……某種程度上的陰影。

畢竟是他親哥，到這節骨眼上了，誰都狠不下心吧。

溫馨明亮的小店生意紅紅火火，客人多的要擠不下了。君陌穿梭在人群裡，不停地說著“抱歉”“對不起”“麻煩讓一讓”“小心燙”……等字眼。

身姿很高挑，麵貌清秀。

天已經黑透了，客人們逐漸減少。

“你回去吧，再不回宿舍熄燈了。”

“宋阿姨，我想預支半年的工資。”這句話在嗓子眼徘徊了好久。

“怎麼一下子要那麼多？”

“沒事兒，就是要和朋友出去玩。”

他很擅長說這種謊言。可以做到臉不紅心不跳。

宋阿姨說：“雖然咱們真正接觸的時間不算長，但陌陌啊，阿姨能看得出來你是不會因為出去玩一下子要這麼多錢的。既然你不想說，阿姨也就不多問了。”

“明天就可以來領。這個錢，不用從工資裡扣。”

“要的，謝謝阿姨。”

出了這家小店，君陌再次和天色融為一體。單肩背著包，揚長而去。

他剛剛在忙活的時候，班裡的住宿生在教室安安靜靜的上最後一節晚自習，沈緣君在宿舍裡躺著看天花板。

到了學校，看著手機信息找房號。204，他推開門，空調開的很低，看見了一個人，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手機屏幕在枕邊放著，還發著光。眼睛盯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人察覺有人進來，動了動身子，沒朝門外看，也沒吭聲。

君陌才不在意這些，很累了，他把另一張床鋪好，躺上去閉上了眼。

良久，屋子裡的兩人都沒睡著。一道刺眼的手電筒光線照向了君陌。伴隨著沈緣君的聲音：“初次見麵，多多關照啊，新舍友。”

手電筒稍稍移開，君陌睜開眼。雖然已經聽到了聲音，但看到沈緣君臉的那一瞬還是怔了怔。

他看著沈緣君發了好久的呆。

沈緣君：“你不說點兒什麼？”

君陌：“你好啊，初次見麵，可以抱一下嗎？”

沈緣君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住了。君陌剛剛呆了多久他現在就愣了多久。

君陌又很沒底氣地問了一遍：“可以抱一下嗎？”

抱一下。

沈緣君也需要抱一下。

“隨便你。”他還是選了一個聽起來不那麼溫和的詞來回答。

聽罷，君陌下床，趿拉著拖鞋往沈緣君床邊走。

“床可以坐嗎？”

“我沒有潔癖。”

這當然就是可以坐的意思。

他坐下來，微微擁住了沈緣君，力道很輕。

沈緣君抬起手回抱他，力道同樣輕，拍著他的背。

夜晚真神奇，可以讓平時戾氣衝天的人變得柔軟。也可以讓平時沒心沒肺，開朗過頭的人袒露真實的一麵。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們好像心靈相通一樣，知道彼此都需要這樣的慰藉。

抱了好一會兒，沈緣君的聲音悶悶的響起：“君陌，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嗎？”

可以成為朋友嗎，這樣的話聽起來有點幼稚，也有點彆扭。

大多數人的朋友都是靈魂契合，興趣相同，日子久了，自然就成了。很少有人專門問“可以成為朋友嗎”這樣的話。

“嗯。”君陌也悶聲回答。

他們擁的緊了些。

這一刻，既溫暖，又安寧。

這一夜，普通，又寂靜。無人知曉這小小寢室裡少年們的一舉一動，無人知曉少年們的溫柔漫長，無人知曉少年們此刻柔軟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