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覺他的身體漸漸冰涼,蕭文定脫下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慢慢的合上了他的眼睛,抱著他一步一頓的往府外走去。
“大人,剛剛傳來消息,刑部、禦史台、丞相府那邊都收到了奏折,是周、周則鳴大人遞上去的。”暗衛看著他懷中的那人,有些遲疑的說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蕭文定平靜的說道,他將周則鳴的遺體放入馬車,他親自架著來到了丞相府的大門外,起身下來還未讓下人通報,隻見那管家就已經迎了過來。
“少爺他,哎,”管家長歎口氣,衝著蕭文定鞠躬道:“老爺讓我把他帶進去,無論是生是死。”
“對不起,我沒救下他。”蕭文定萬分愧疚道。
“少爺他做的事,誰也救不下啊。”管家說完之後,便牽著馬車入府。
而就在此時,突然天空一陣巨響,原來在那被救出來的各個府中,突然那關人的木屋拔地而起,一下子飛到大梁城的正中,當所有的百姓被這一幕震撼住,正放下手中的活計都抬頭看時,那屋子又起了變化。
隻見所有屋子都開始變成了一塊塊的木板,然後互相連接起來,在空中圍成了一個圓後,逐漸開始變得透明起來,接下來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現了,那些透明的木板如同皮影戲般,居然開始展示曾在屋中發生過的事情,也就是說,將這些官員殺妻獻女的場景昭之於眾。
下麵百姓議論紛紛,怨心四起,看著那受苦受難的婦孺幼女,有的都忍不住落下了眼淚,開始破口大罵道。
“我認得那個當官的,他還在太學教書,沒想到居然是這副嘴臉,真的是虛偽至極。”
“啊,那不是工部的張大人啊,之前還慰問過修水渠的工人,一副體恤百姓的樣子,看來也都是裝的。”
“還有那個從來不納妾的大人,記得他出過不少愛妻的詩詞,這扭頭就要給妻子紮上幾百針。”
蕭文定抬頭看著天空,喃喃道:“則鳴,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
事已至此,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握中了。
民怨沸騰,四處抗議,這幾個人罷官入獄那是免不了了,周德正作為當朝宰相,又是他們這些人科舉的主考官,罪魁禍首還是他的親兒子,當即就遞交了辭呈,同時又將周則鳴的屍首施以千刀,在府門口暴屍示眾,以表明他同此等惡行無關,縱然如此,這宰相之位依舊是搖搖欲墜。
千金坊內,謝決頗為感慨的說道:“沒想到啊,這周則鳴能想出這種法子,這下亂的可不隻是這幾個朝臣了。”
“什麼意思?”沈三葉也跟著看著了那天上的木門,納悶道:“這件事還沒完啊。”
“豈止是沒完,隻能說是個開始。”謝決已經讓周承影去尋那丞相公子的魂魄,縱然他不想過問這楚朝的政事,可這幕後之人,心思過於惡毒,不得不提前防備。
而夏棗則領著恬恬去找到了她的舅舅,也算是完成了她母親的遺願,這孩子,從此再也不用擔心受怕,隻願她能夠健康成長,遠離紛爭。
另一邊,蕭文定得知周則鳴屍首被掛出來之後,當即就奔向了丞相府,看著那麵目全非的摯友,心痛的險些跪倒在地,他原本隻是想讓他能夠落葉歸根,不曾想會遭到此等的待遇,當即橫刀飛去,把那吊住的繩子給砍斷,然後起身接住周則鳴,衝著那府內大喊道:“丞相,你怎可如此無情,則鳴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你真的是不知道嗎?”
府門緊閉,連個出來應聲的人都沒有,他將周則鳴屍首放在地上,上前用力的敲打著大門,沒幾下就打出了裂縫,看著還沒人出來,更加憤慨不已,當即就轟開了半扇大門。
“彆費勁了,”此時管家終於露麵,他看著散落一地的大門,唉聲歎氣道:“公子他,他是入不了周家的墳墓了,老爺的意思是,是扔到亂葬崗。”
“什麼!”蕭文定一臉不可相信的看著他,再次確認道:“這話是丞相親口說的?”
“是,老爺還說,此等逆子,他已將他逐出族譜,再也不是周家人。”管家低著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就不該將他再送回來,他不是周家的人,又憑什麼遭受你們這般折辱,”蕭文定衝著那周府的內院,大聲的說道:“好,你們周家不認,我認!”說罷扭頭就走,來到周則鳴身邊,對著他輕聲說道:
“則鳴,我們回家。”
最後,蕭文定把他葬在了自己蕭家的墳墓中,列祖列宗在上,他們一定會高興接納他的,則鳴他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人,他隻是迷了路,無人能帶領他走出心裡的這片困境。
好在,他今後也是有了家。
朝廷還沒來的將那九個官員處置,東南就已經傳來了反叛的消息,還打出了清奸孽、救皇室的口號,一夜之間就組織了數十萬的大軍,浩浩蕩蕩的向著大梁城打來,此消息一出,本就沸騰的民怨更如同炸了鍋般,還有消息說是楚朝氣運將至,奸邪輩出,話裡話外的都指向了當今的皇室,謠言紛紛四起,米麵瘋狂漲價,原本繁華熱鬨的大梁城如今一片雜亂,就連當街搶劫的惡事都開始層出不窮。
皇帝為了能夠平複,連夜就將那九個官員的腦袋給砍了,掛在城門口曝曬,緊接著又以失察之罪罷免了以宰相為首的數名官員,又親筆寫了罪己詔,派人去給東南那方,試圖能夠化解這場戰事,可是這一切都做了,那邊反而打的更加猛烈了,大有將他拉下皇位的趨勢。
這下是真慌了,皇帝趕緊從各地調遣部隊,把所有精銳都派出阻擋東南大軍,還讓各地緊衣縮食,帶頭捐款捐糧,到處征兵買馬,折騰的老百姓日子更加不好過了。
“今日布施的怎麼樣了?”謝決看著這一片亂象,縱然對著皇帝老兒有諸多不滿,也無法完全作壁上觀,這幾日讓周承影跟沈三葉去弄點粥糧發放,好歹讓城外的災民能活下來。
“還行,蕭大人也跟過來幫忙,暫時算是穩定住城外的局勢,”周承影回答道:“但要是真的打進來,怕是會屍橫遍野。”
話說著,上街替人免費醫治的夏棗也剛好回來,她已連日忙碌,身形都消瘦了不少,可神采奕奕,走路都帶著幾分輕快,一見他們就忍不住說道:“街上消息都傳遍了,說是鎮國大將軍熊闐已經帶著二十萬大軍贏了一仗,阻止了東南軍前進的勢頭。”
“這老將軍年過六十,本已解甲歸田了,沒想到這時候又出來了,”謝決感慨道:“這大楚朝可用的將領不多了啊。”
“這周則鳴的布局想來就是為了東南的反叛,看來他的計劃要落空了,之前他對於幕後之人是誰緘口不言,今夜我再下去問問他,如若再不說,怕是要用刑了。”周承影對於這種人向來無一絲憐憫之心,自然沒有那麼多時間陪他耗著。
謝決點點頭,讓她自己把握此事,他隻是覺得此事雖然布局也堪稱精妙,但就憑東南這些人,散軍遊勇,烏合之眾,即便能夠打過來,未必就能把這大楚朝給掀翻了,能做出這等謀劃的人應當會考慮到這點,怕就怕這隻是個試探,之後風浪重重,會將這本就脆弱的朝廷徹底擊垮。
到那時,又將會是一番腥風血雨。
東南軍的潰敗比想象中要來的快上許多,一天夜裡,謝決突然心頭一疼,忍不住坐起來喘了半天,他似乎聽到了這具身體裡的悲鳴,果然次日,就聽說熊闐徹底將那些叛軍給打敗,他在最後關頭,身體化作百丈高的白虎,從天而降將那叛軍砸的成為了血泥,而他也終於是氣力耗儘,手握長刀站立而終,不久後天降大雨,衝刷了這戰場的血汙,也滋潤了乾涸的土地,等到雨過天晴,大家發現熊闐將軍已化作了成了一塊石頭,石頭朝著北方而傾,似是在望著大梁城的方向。
另一頭,周承影見到了在地府關押中的周則鳴,她將東南軍戰敗的消息告訴了他,也將那些官員、周德正的下場如實說出,周則鳴聽完之後,頭低著將整個身體埋在陰影裡,依舊是一言不發。
“反正他是下地獄服刑百年的,你這麼客氣乾嘛,”衛燕支在一旁拱火道:“我這裡有新學的搜魂之術,能將他的腦子反複碾壓揉捏,在極致的痛苦中沒有人能保持清醒,自然會求著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周承影沒有理他,儘管她不是看得起周則鳴的做法,可也敬重他曾經是個將軍,這種手法她不到最後關頭還是不想用,於是她蹲下身體,告訴他最後一件事。
“你被你的父親屠屍曝曬,移出族譜,你知道你現在埋在哪裡嗎?”
“你在蕭家的墳墓中。”
此話一落,周則鳴終於有了反應,他抬頭看著周承影,開口道:“我說。這一切都是一個人傳授於我,關於他,你們未必不熟悉……”
夜黑風高,千金坊的燈籠卻格外的亮,周承影將之前周則鳴的話都儘數說出,剩下這幾天聽得那是目瞪口呆、大為震撼。
“居然是國師,可他不是死了嗎?”沈三葉捂著嘴驚呼道:“死後還會出來蹦躂啊。”
“布局是幾年前的事,那時他還不是國師,即便是死了留下周則鳴這條線,此事倒也能做成,”謝決也有些疑惑:“這事玄牧調查過,應該人確實沒了,但還是有諸多疑點,承影,你能查到他的魂魄嗎?”
“確實能核定上,隻不過此人被鬼差緝拿時居然還有手段反抗,當場便灰飛煙滅了。”周承影說道。
“那會不會,國師其實不是一個人,他尚有同夥在世?”蕭文定想到此處,便起身告辭道:“我會查下他的同門,萬不可讓此類事件再發生。”
在他離開的那一刻,突然謝決的聲音傳來,“經此事,你的想法可有轉變?氣運衰退,民心難聚,你還能守多久呢?”
“對於這天下百姓,我自當守一輩子,對於這大楚朝,”蕭文定愣了片刻,卻不像以往般篤定了,“我儘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