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搖清影罩幽窗,困人天氣日初長。八月已至,這天氣愈發的燥熱起來,街上的行人來去匆匆,生怕被這烈日多看顧一眼,叫賣小吃的販子喊了不過兩聲,便弄得全身都是汗水,除了還在肆意放歌的知了,眾人皆被迫的陷入了沉靜之中。
除了夏棗,她神采奕奕的趴在櫃台上,滿臉笑容的數著剛掙來的銀子,感慨道背靠大樹好乘涼,這守著千金坊,果然就不愁沒有錢掙,剛清點到一半,門口傳來了沈三葉的聲音。
“這太陽真是活活地要把人給烤化了,”她穿著一身青綠的荷葉裙,挽著盤桓髻,上麵插著一隻竹子樣式的金釵,手拿著一柄繡著冬日梅花的團扇,朝著夏棗就扇了兩下,扇的她直打了一個哆嗦。
“這扇子居然能扇出冷氣來?”夏棗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涼快起來。
“那可不是,等到了冬日它就會扇出熱風來,”沈三葉說罷就遞給了她,“我一共有兩個,這個送給棗妹妹了。”
“這有點太貴重了,”夏棗連忙拒絕著,可沈三葉硬是塞到她手中,說著小玩意不值什麼錢,又眼睛一亮,鼻尖一聳,追問她今天做了什麼好吃的。
夏棗解釋著天氣太熱,估摸著大家胃口也沒那麼好,就做了幾道開胃的小菜,山楂芋頭糕,冰鎮湯圓子,薑汁調蛋,槐葉冷淘和楊梅汁,其中這湯圓子上麵還灑了花生、芝麻和西瓜碎,光是賣相都令人胃口大開了。
“哎,最近這謝掌櫃好像除了吃飯,都不太出來?”夏棗在端菜的空隙,對沈三葉問道:“整個人好像突然沒了精神氣。”
“之前給瑩瑩做的那具身體,大約是費了一些靈氣吧,不過我想真正的原因,”沈三葉悄悄地對她說:“還是有點懶。”
“嗯哼!”突然一陣聲音傳了出來,隻見謝決從走廊慢慢走了出來,手裡麵拿著兩顆晶瑩透明的珠子,裡麵竟然都是裝的雪花,他大約是真的怕熱,隻穿著一身薄質的紗衣,隱約地還顯露出了胸前的輪廓。
夏棗雖說江湖行走多年,也知道此時此景還是挪開眼為好,趕緊低下頭擺弄碗筷,而沈三葉則岔開話題說道:“謝公子,你看我弄得這個棚子,這下以後吃飯就不怕熱了。”
“也是費了心思,”謝決說話有那麼一點氣虛,他看了一眼今天的菜,聲音突然又氣足了起來,“今天的飯菜看起來很是解暑啊。”正想動筷子,那前廳傳來了兩個人的腳步聲。
“謝前輩,”蕭文定很是滿臉著急的走了過來,他衝著謝決一拱手,剛想開口就被他頂了回去。
“你怎麼天天叫我前輩,我看起來怎麼也比你細皮嫩肉,你再這麼叫不得把我叫老了。”
“謝掌櫃,”蕭文定看他今日脾氣不好,聲音又小了一點說道:“我有事相求於你,事關重大…”
“再大能有吃飯大,哎,承影你也回來了,正好我們準備開飯了。”謝決連忙招呼她道,順便讓蕭文定坐下,自己先挑了一塊最大的山楂糕放在了碗裡。
周承影依舊寡言少語,隻是對謝決這副打扮還皺了下眉,她雖說是神出鬼沒,可到了吃飯點一般都準時出現,吃完便去洗碗,洗完就又消失不見了。
蕭文定很是焦慮,可眼前的飯很香,他隻能一邊焦慮一邊吃飯,反而吃的比平常更多了。
“最近你們有沒有聽說,皇城中可出了一件稀奇詭異的趣事,”沈三葉吃了七分飽以後,開始聊起天來,“連續好多天,隻要一到深夜,就有好多當差人的襪子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這可能是被老鼠什麼的啃了吧,”夏棗把碗放下,擦了擦嘴道:“又不是皇帝老兒的襪子沒了,有什麼可吃驚的。”
她剛說完,那邊蕭文定突然嗆了一下,斷斷續續的說:“你怎麼知道!”
“我蒙的,”夏棗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說中了,連忙道:“真是隨口說的,我嘴也沒有靈吧,蕭大人,你的襪子總不至於也被偷了吧。”
“咳咳,”蕭文定又嗆著了,他睜大眼睛看著夏棗,覺得這烏鴉嘴甚是靈驗,連忙製止道:“你還是少說兩句吧。”
沈三葉向來對八卦比較感興趣,當即豎起耳朵問道:“這男子的襪子又臭又臟的,誰這麼有閒情雅致,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去偷這勞什子?”
“嗯~”謝決看了她一眼,抬了一下自己的腳,露出了裡麵的襪子,並表示這味道很是馨香宜人。
“這即便皇帝的襪子丟了,聽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又不是什麼金銀財寶,難道皇宮裡的人還差這一雙襪子?”夏棗很是納悶的問道。
此時周承影已經收了碗,正往廚房走去,聽到夏棗的話扭頭回道:“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偷了皇帝的襪子,此事雖是小,但已犯龍威。”
“沒錯,”蕭文定可算呼了口氣,終於能有說到點上的人了,“聖上寢宮光是周邊的護衛都是上百人了,如此居然能被盜了襪子,若是此人的目的是行刺,我大楚朝豈不是要一夜傾覆?”
“如此說來,這不太像是‘人’做的事啊,除非這護衛都瞎了眼睛,”夏棗說道:“可按說宮城那地方,向來風水都是選的極好的,怎麼會輕易就讓鬼走了進去?”
蕭文定點頭回道:“而且皇宮城牆當時建築時都暗藏驅鬼符,一般的惡鬼還不等接近恐怕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那你說的是惡鬼,若他不是呢?”謝決發問他道:“這心無惡意,又曾是這宮城之人,想來這符咒也不會起太大作用。”
說到這裡,蕭文定眼睛一亮,趕忙補充道:“我昨晚去麵聖,因宮門下匙,便宿在侍衛所,這地方是內廷偏僻之地,按道理一般的人也找不到這個地方,想來這鬼就原是這裡的人,這偷盜發生不過半月,想來應該不難查。”
“這事,有趣。”謝決難得抬起了眼皮,衝著他要求道:“近來我這也沒什麼生意,你若是有了頭緒,就來相告一聲。”
蕭文定起身衝他行了個禮,連忙應允道:“自然,這鬼魂之事我不擅長應付,有了線索自然還要過來請教。”說完,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你說,這鬼偷了襪子之後能做什麼呢?即便成鬼也沒有那麼多隻腳,肯定也不是自己穿。”夏棗也覺得這事有趣,同沈三葉探討起來。
“可能好這口吧,我之前就聽聞過還有不少人喜歡女子穿過的內衣,還專門高價收購,聽說一件都不少黃金。”沈三葉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搗藥罐,邊搗著邊說道。
“雖然惡心十足,不過這門生意聽起來倒是暴利。”夏棗轉了轉眼珠子,心思開始活絡起來。
“你小小毛孩,怎可心思歪到如此地步?”謝決一臉不快,覺得這夏棗莫非是要賣自己的……想到這裡,直接訓斥她道:“我看你每日吃穿用度皆是平常,需要那麼多錢做什麼?莫非是你的心鑽到錢眼裡去了?”
“你哪知道我有什麼用處?”夏棗知道自己現在也算“寄人籬下”,反駁的聲音都是嘟囔道:“我就隨口一說,我要賣也是賣襪子啊,哎,三葉姐,你說我的襪子有人買嗎?”
“嗬嗬。”沈三葉很是客氣地笑了笑。
“應該會吧,買了可以熏蚊子。”謝決直接打擊道。
兩日後,蕭文定便匆匆趕來,手中握著一份名單,他一跨進千金坊的門就看見了在逗鳥的謝決,走過去行禮道:“這上麵有五人,都是近一年因故去世的,倒是都已經入土為安,其中兩人是生病,兩人是犯事,還有一人是自殺。”
“我竊以為,這自殺的很有可能。”
謝決接過這幾人的生平,粗略掃了幾眼後,一巴掌把鳥拍飛,那鳥扇了翅膀沒幾下後,就化成一股黑煙散去,隨後不過幾個眨眼,周承影就從走進了正廳,她看著謝決跟蕭文定,知道應該是前兩日的事情。
“這幾人的生辰八字你看看,誰的魂魄還在遊蕩。”謝決把那份名單遞給了她。
周承影把手放在上麵,每個名字都停留上了一會,然後指著最後一個名字:“這人便是,不過我暫時也捕捉不到他在哪裡,需要去他的墳墓一觀。”
此時夏棗正過來送飯,湊熱鬨也上前看了一眼,那名單的最後寫著一個人的名字,蔣忠國,原大內虎威隊副總管,一年前自請邊關駐守,後因傷病被迫歸城,三月前自殺於家中,年二十五。
“這死去的人隻有他曾出過大梁城,他因病從神門關回來之後,便閉門不出,之後不久,哎,”蕭文定說到這裡,很是惋惜道:“這人我曾是我的部下,一身正義,忠君愛國,不知為何會突然自殺,他無父無母,又尚未成親,墳墓還是我同幾個兄弟幫他建的,走吧,我帶你們去。”
本來謝決隻打算帶著周承影去,偏偏夏棗對此也很感興趣,為何一精忠報國的侍衛要去偷襪子呢?她要跟著去之後,沈三葉儘管害怕,但也鼓起勇氣要一塊幫忙,於是,他們這一行人到了那蔣忠國的墳前。
眾人祭拜過後,周承影召喚出一隻鳥來,啄了墳前的一點土,那鳥嘰嘰喳喳的說了半天,隨後就化為一縷黑煙了。
“大致知道了,具體的還要到了再說。”周承影說完就人影一閃,消失不見了。
“那咱們呢?”夏棗心想她這來無蹤去無影,估計這裡麵除了謝決,其他人連個尾巴都跟不上。
“當然是坐馬車了。”謝決對於周承影這種消失的方式很是不讚成,“也就是這荒郊人不多,不然還真容易嚇著彆人。”
“此事我來辦。”蕭文定也是有眼力價的,立馬扭頭準備去找馬車,卻被謝決喊住了,他從腰帶的香囊裡掏出一個木雕的馬車,然後一放在地上就變得如同正常馬車大小,幾人坐上之後,那馬車嗖的一下就飛了起來,轉瞬就在天上遨遊起來。
“你這也挺容易嚇著彆人的。”夏棗緊緊的握著窗戶沿,看著外麵的藍天白雲,心裡麵暗自腹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