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家都收拾好行李開車返程。依舊是楊加夫婦和小吳夫婦一車，柳庭華和紀林清一車。

“我開車吧。”紀林清伸手給柳庭華要車鑰匙。

“不用。”

“放心吧，我駕照也拿到手好多年了。”紀林清仍伸著手。

柳庭華堅持不過他，坐進副駕駛，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舒珂發來的消息。

點開後是三張照片，第一張是他和紀林清站在泳池邊的背影，第二張是他倆一起在水中遊泳的樣子，第三張是他倆趴在岸邊休息，互相看著對方時的側臉。

沒有一張正臉照，但柳庭華還是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心裡有點飄飄然。他側眸快速瞄了一眼紀林清，看他還在目視前方地開著車，於是他將三張照片點開原圖加保存，動作一氣嗬成。

路上柳庭華不知不覺地睡過去，等醒來時紀林清已經把車開到公寓樓下。兩人走下車，紀林清猶豫了一下問：“要不要上去坐坐？”

柳庭華將要打的哈欠遏製住，揉了揉眼睛說：“今天先不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行吧，那你開車慢點，回去給我消息。”紀林清說完轉身去拿行李箱。

柳庭華一手插兜，另一手拉住他的胳膊說：“等下。”

紀林清和他相對而立，猝不及防挨得很近。

隻見柳庭華從兜裡拿出一顆很光滑，在太陽底下泛著光澤，透明到能夠看清內部紋路的白色遙花石。

“這個給你，是我在溪水裡撿到的。雖然你沒辦法再像楊加那群二傻子，無所顧慮的在水裡撒歡，但是沒關係，那份快樂你可以保留。”

紀林清接過白色遙花石，久久沒有回神。

“謝謝，你上午出去…是為了撿這個嗎？”

柳庭華不太想說實話：“咳咳，我就是散步走到那邊，隨便撿了一顆。”

那你隨便撿的這顆還挺漂亮。不過紀林清沒再往下問，笑著說：“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覺。”

他看紀林清開心時才會變彎的眉眼，覺得在溪水裡泡一上午也值了。不過他開著車返回家時，神思又漫遊到天邊，突然皺起眉頭：這好像是第一次送紀林清東西…姑且算是禮物吧？就在水裡撿了一顆破石頭，會不會太廉價了，跟他送自己那本珍藏版的書籍兩廂對比，眉頭越皺越深。算了，下次一定要送他一個貴重點的禮物，不能再這麼隨便了。

度假回來，所有人的生活依舊和之前一樣，紀林清天天守著他的書店，柳庭華在家和麵包店之間來回跑，偶爾還要出差談項目。

8月已經過半，楊加的麵包店終於全部配置齊全，隻剩下一些細節裝飾就可以開業了。

早上十點，柳庭華剛從健身房出來，正要去洗澡的時候電話響了。

楊加：“庭華弟弟，搞裝飾的那個師傅馬上就到店裡了，我這邊有點事走不開，清弟弟也得下午才能去，就麻煩我親愛帥氣的庭華弟弟一會兒跑一趟唄。”

柳庭華應了聲“好。”

他到店的時候，做裝飾的師傅已經等在了門外，柳庭華和師傅簡單交流了幾句，師傅就開始動工了。他閒著沒事，出門左轉去了書店。

店裡隻有小宋一個人在書架上整理書籍，柳庭華問：“小宋，你清哥呢？”

小宋抬起頭：“早上清哥打電話說有點不舒服，上午一般沒什麼顧客，他下午再來。”

“他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好像發燒了吧。”

柳庭華點點頭，走出書店。又回到麵包店，他心裡總是覺得不踏實，給師傅交代兩句，便拿著車鑰匙出門了。

他先找到一個藥店，買了點退燒藥和感冒藥，帶著藥一路開到紀林清的公寓樓下，給紀林清打電話沒人接。

沒記錯的話，有次送紀林清回來，他看到是12樓亮了燈。於是他拿著藥上了12樓的電梯。

這個公寓都是單層單戶，到12樓他也不用糾結是哪戶，直接摁響門鈴。

過了好半天門才開，紀林清栗色的頭發亂糟糟的，眼睛都沒怎麼睜開，拖鞋左腳穿到了右腳，用那眯成一條縫的眼睛打量一下來人，才緩過神來說：“你怎麼過來了？”

柳庭華推著他走進去關上門：“小宋說你發燒了，我怕你一個單身青年在家燒成乾了還沒人知道，吃藥了嗎？”

紀林清嗓音乾燥沙啞：“還沒，下午去書店的路上再買。”

柳庭華徑自進入他家廚房，燒開水倒了一杯，又把藥一片片分好遞給紀林清：“我買了，吃完藥再睡。”

紀林清從沙發上坐起來，接藥的時候沒看清，差點把柳庭華手裡的水打翻，柳庭華趕緊握住他的手，手很燙，本來就很白，現在又透著點粉，柳庭華握著那隻手，忍不住捏了一下。

紀林清帶著點不解看向他，他不自在的咳一聲說：“你彆拿了，我喂你吃吧。”

於是紀林清就著他的手吃了藥，又就著他的手喝了水，然後又晃晃悠悠的去臥室休息了。

剩下柳庭華在客廳，左手握著右手，剛剛紀林清吃藥時，嘴唇碰到的軟軟的觸感還在，他看著兩隻手在發呆。

紀林清吃完藥睡一覺後感覺好多了，起身走到客廳，發現柳庭華正在窗邊打電話。

他走到廚房又倒了一杯水一飲而儘，偏頭看到鍋裡竟然有熬好的粥，心想他竟然還會熬粥？然後視線下移，看見廚房垃圾桶裡有兩個打包盒，才感覺就應該是這樣。

這時柳庭華打完電話，也走進廚房說：“感覺怎麼樣？好點了嗎？”又看看鍋裡的粥：“我點外賣送過來的，害怕涼了所以放在鍋裡，你喝點吧。”

紀林清嗯了一聲，打開火，把粥熱了熱，盛出兩碗。

餐桌上，紀林清問：“你怎麼知道我在12樓的？”

柳庭華：“猜的。”

紀林清：“......”，那你猜的還挺準。

這套房子是紀林清今年4月份才搬過來的，沒有請彆人來過，連楊加都不知道他住哪層。

“加哥的店都弄好了吧？什麼時候開業？”紀林清又問。

“今天在做裝飾，再散散味，好像9月開業吧。”

“那你以後就不用來回跑了，這幾個月也是夠辛苦的。”

柳庭華沒有答話，他突然想到：是不是以後他們見麵就不會這麼頻繁了？

吃完飯後紀林清要去洗碗，被柳庭華攔下來，推著他走進浴室說：“你去洗澡換衣服吧，我洗個碗還是會的。”隨後不容拒絕的替他關上浴室門。

紀林清看著門的方向，無奈的笑了笑，隨他去了。

下午柳庭華開車帶紀林清到書店時，書店已經來過一批客人，柳庭華幫他把一樓賣空的書，從二樓儲書間搬下來補充到書架上。

小宋在櫃台後看著一趟趟上上下下的柳庭華，悄聲給紀林清說：“庭哥是怎麼了？天天往我們書店跑，隔壁店已經沒有他可乾的活了嗎？”

紀林清笑著說：“那你去問問他。”

小宋連忙搖搖頭：“我可不去，庭哥不說話的時候感覺可凶了。”

紀林清看著上上下下的柳庭華，心想：哪裡凶了？不是挺有範兒的嗎？

等書店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紀林清和柳庭華又一起來到麵包店，裝飾師傅正登高在天花板上掛綴飾，他倆隨處轉了轉。

紀林清抬頭看見師傅口袋裡有把扳手，已經漏出來大半了，剛要提醒：“師傅，你…”，師傅一扭動，扳手直接砸了下來。

柳庭華正好站在架梯底下，紀林清來不及說話，一把把他扯開，扳手直接砸在紀林清手臂上，血瞬間流下來。

柳庭華眼眸一縮，三兩步把急救箱拿過來給他包紮，但是傷口太深了，紗布包上的那一刻就被血染紅了，師傅也著急忙慌的從梯子上下來，不停道歉。

紀林清疼的臉色發白，額頭、身上直冒冷汗，本來就還在生病中，這樣一傷，整個人都快羽化升仙了。

柳庭華眉頭緊鎖的冷著臉，一言不發，連餘光都沒給那個師傅。匆忙扶著紀林清向車邊走去，去醫院的路上開的飛快，恨不得把所有紅燈全部硬闖過去。

紀林清坐在副駕駛，一手托著胳膊，扭頭看柳庭華側臉，他生氣的時候確實很冷很凶。

為了緩解這緊張凝固的氣氛，紀林清輕聲開口道：“沒事，彆著急慢點開，我能感覺到，骨頭肯定沒斷，就是看著嚴重而已…”

柳庭華擰著眉，側頭看了他胳膊一眼，冷冷地說道：“彆說話了，你自己照照鏡子，疼的臉色都快透明了。”

紀林清安靜的閉嘴了。

到醫院後，柳庭華停好車打開副駕駛門，彎下腰說：“我背你。”

紀林清這車都沒法下了：“我傷的是手，又不是腿，不用背。”

柳庭華仍然堅持彎著腰說：“你走的太慢了。”

紀林清實在沒有過被一個大男人背的經曆，也從沒和人有過胸背相貼的接觸，他無奈道：“真的不用了，你快站起來扶著我。你再堅持會兒我都要流血身亡了。”

柳庭華拗不過他，隻好攙扶著紀林清快步往醫院走去。

急診室內，醫生看過紀林清小臂的片子說：“骨頭沒什麼事，就是創口太大了，縫針後這一周需要來醫院換藥，天氣熱，洗澡時千萬彆碰水，注意彆發炎感染。”

柳庭華的眉頭才稍稍解開，低聲道：“謝謝醫生，我們一定注意。”

處理好紀林清的傷口，他們剛走出醫院大門，楊加和舒珂火急火燎地跑過來。

楊加焦急地喊道：“怎麼回事？不就裝個綴飾嗎？怎麼還跑醫院了？林清的手沒事吧？”說著就要去摸他傷的那隻手。

柳庭華眼疾手快，一把打下去，冷聲道：“彆碰。”

紀林清看柳庭華黑著個臉，莫名有點心虛，感覺他真生氣了，低聲說道：“沒什麼事，就是被扳手砸了一下，裂個口子，包幾天就好了。”

楊加和舒珂這才放下一口氣，舒珂說：“沒事，小清，那個師傅說了，你的醫藥費他全包，本來也是他的責任。明天讓你加哥給你包個大紅包消消災。你想吃什麼給我說，我這幾天都給你送，好好補補。”

紀林清也不想讓他們太擔心和自責，唇角輕翹，安慰地說：“真的沒什麼事，你們該乾嘛乾嘛，走吧，咱們先彆聚醫院門口了。”

當天晚上楊加帶他們去了一家養生滋補的粥店。

楊加：“幸好清弟弟傷的是左手，不耽誤吃飯。”說著給紀林清夾了一筷子菜。

舒珂：“小清現在一個人住，也沒個能照顧他的人，這一隻手終歸還是不方便。”說著又給紀林清盛了一碗湯。

楊加覷了覷柳庭華：“庭華最近不是不忙嗎？你多往清弟弟家跑幾趟，當哥哥的還是要多照顧一下弟弟，嗯？”說著又給紀林清夾了一筷子菜。

柳庭華看眼紀林清，淡淡的嗯了一聲，動筷子夾菜的時候，紀林清趕忙用僅剩的右手擺了擺：“打住打住，你們真的不用操心我，我這麼大人了，能獨立生活的好吧”，柳庭華夾了一筷子菜自己吃了。

楊加又說：“哎，幸好今天有清弟弟在，要不然庭華估計就被砸成傻子了，他也是一個單身漢，到時候誰來照顧啊。”說完還乾抹了一把眼淚，他夾菜的時候，紀林清趕緊捂住自己的碗。

舒珂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你看你倆都單身，生病了正好能一起互相照顧，你們顏值和條件還般配，要不小清你考慮一下我們庭華？”

紀林清聽見這話，差點沒把剛喝進去的粥一口噴出來，咳了好幾聲。

柳庭華給他遞過去紙巾：“行了，你倆今天這是來演相聲的嗎？一唱一和的，要不然給你們搭個舞台？”

楊加和舒珂對視一眼，嘿嘿嘿乾笑了幾聲。

吃完飯柳庭華送紀林清回家，到樓下紀林清下車，道完謝剛要上樓，看見柳庭華也跟了過來，他疑惑的說：“你上午落什麼東西了嗎？”

柳庭華瞥他一眼，扶著他的肩膀走進樓道。紀林清一臉無辜，看著柳庭華耷拉到胸口的黑臉，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惹到他了，明明受傷的是他，怎麼柳庭華反而是一晚上都皺著眉，跟彆人欠他五千萬一樣。

進門後，柳庭華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又兀自去廚房燒水倒水了，紀林清坐在沙發上一臉懵逼。

他後來才明白過來，柳庭華應該是把楊加的話當了真，真是來家裡照顧他的。然後他又想起了舒珂那句“考慮一下我們庭華……”,他不自覺地看向廚房柳庭華的背影。

他肩很寬，站著的時候腰背永遠都挺得很直，剛在醫院門口他要堅持背自己時，襯衫緊緊貼著背部的肌肉，散落在脖頸處的碎發，稍長一些的隱入襯衫裡……

就在紀林清還在發散自己的思維時，柳庭華突然轉過身，隻見他呆呆的望著自己，星星眼一眨一眨的，臉上泛著點紅。

柳庭華蹙了蹙眉，以為他又發燒了，於是端著水走過來，伸出手在他額頭上貼了一下，好像沒有發燒，這才放下心。

紀林清突然清醒過來，柳庭華已經走到他麵前，他的臉更紅了，柳庭華的手像玉石一樣，溫潤而又帶著點涼意，貼在他的額頭上很舒服，紀林清盯著柳庭華的手又發起呆。

柳庭華看他這迷迷糊糊的樣子，板著的臉終於浮上一絲笑意，歎了一口氣道：“快把藥吃了，今晚上彆洗澡了，一會兒好好休息，你這樣子也沒法開車，明天我來接你去醫院換藥。”

紀林清抬起眼眸看著他，半晌回了一句：“好。”然後乖乖的把藥吃了。

等他去臥室睡覺的時候，柳庭華還是沒忍住，說：“以後不要替我擋危險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受傷。”

紀林清回過身：“那種情況下，推開你是我的第一反應，所以，真的沒關係，你不用想太多。”

柳庭華等他睡著，又在客廳坐了一會，隔著落地窗望著外麵圓圓的月亮，一塊烏雲慢慢地飄過遮住一半兒，後來又慢慢遮住了全部，月亮不見蹤影。

其實他很久沒有過這種不踏實、想努力抓住什麼的感覺了。從小他的父母都不太管他，隻會留給他足夠的錢，他想乾嘛就乾嘛，隻要不是惹出難以解決的事，他的父母都縱容他。

他為了留住父母的關注，即使考上醫學院也不去上，後來瞞著所有人出國選擇設計專業，但他的父母得知後，也隻是無奈的笑笑對他說，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他的初戀前男友江立風，高中知道他喜歡男生後，就高調的追求他，他不知道什麼是戀愛的感覺，於是選擇接受和嘗試。但他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種即將失控的不安感。

他對紀林清確實付出更多關注，最初他在婚禮上見紀林清的第一麵，就感覺他應該是那種陽光的、有很多朋友、理應被所有人關注包圍的人，就像外麵那輪圓圓的月亮，理應被星星圍繞。

但和他接觸下來這幾個月，即使知道紀林清不是最初印象中的那種人，他還是不知不覺地，越來越想靠近紀林清的生活。

在看到他的淚水時，他的心會疼；在看到他開心時，他也會很快樂；在聽到他生病時，他的心一直懸著；在看到他為推開自己而流出那麼多血時，他的腦子閃過一瞬間的空白。

他知道，自己已經淪陷了，這段感情再也不能受自己控製了。但紀林清會娶妻生子，過正常人的生活，那他怎麼辦？他的這份心意…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