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聽家庭 情緒低落(1 / 1)

烈日光 非非林 4806 字 11個月前

麵包店還處於設計階段,柳庭華每天端坐在書桌前,生成了好幾種方案都不太滿意。

這天下午四點,剛下過場大雨,空氣很清新,書店上方出現一道很短的彩虹,而書店裡一如既往的靜謐。

柳庭華拿著車鑰匙走進書店,隻見紀林清埋頭在收銀台桌麵上,正寫著什麼。

“咳咳。”柳庭華故意咳嗽兩聲。

紀林清抬頭,眉毛微微挑起,唇角不自覺上揚:“你怎麼來了?”

“我想去店裡實地看看,走到門口才想起來,忘拿鑰匙。”

紀林清了然,轉身從身後櫃子裡拿出一把麵包店的鑰匙遞給他。

等柳庭華再回到書店,紀林清還伏在收銀台上寫東西,柳庭華悄悄靠近,見他正在一張書簽上寫著: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

紀林清察覺到來人,說:“看完店了?”

“嗯,你在乾什麼?”柳庭華問。

“最近整理了一批書店裡的舊書,打算捐給山區那些貧困學校。”紀林清說著又拿起一張空白的書簽。

“書簽是做什麼的?”

“閒著沒事,在書簽上寫一些鼓勵的話,夾在書中間一起送出,算是種驚喜吧。”紀林清笑著說。

柳庭華拿起剛寫過的那張書簽打量,瘦金體的字筆鋒外露而有力,但又不失柔和之美,都說從一個人的字跡就能洞察他整個人,柳庭華點點頭,感覺有點道理。

“庭哥,你來了。”小宋從樓上走下來,柳庭華頷首與她打招呼。

“老板,石丹霖的那些廢書要怎麼處理呀?都已經放了好幾個月了。”小宋問紀林清。

紀林清筆沒停,邊寫邊說:“等收廢品的來了賣掉吧。”

“哎,那可是一大筆錢啊,就變成廢紙賣了。”小宋歎息道。

柳庭華挑眉問:“為什麼當廢紙賣掉?”

小宋接話道:“抄襲唄,現在的網絡時代啊,抄襲、剽竊太容易了,並且有理還容易說不清,他可把我們書店害慘了。”

“怎麼了?”柳庭華繼續問。

“上次有本暢銷書沒貨,一個客戶介紹了家新供應商,但他們要求與石丹霖的書捆綁銷售,我們前腳剛上完架,結果後腳石丹霖就被爆出抄襲醜聞。然後我們與供應商聯係,對方說作者不承認抄襲,沒證據。沒辦法,我們隻好自掏腰包把書召回了,現在那些書還在儲書間放著呢,可不隻能賣廢品了嘛。”

紀林清也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沒辦法,現在的版權保護手段還是不夠完善,不能從源頭製止,但我們書店也不能不管。”

“嗯,確實。”柳庭華言不儘意地看向紀林清,他作為一個創作者,何嘗不知道對於版權扯皮時的無奈,很多人被抄襲被侵權後都是一了了之。

柳庭華師弟的事情已經解決,他想了一下,還是告訴紀林清:“小姚已經發表聲明道歉了,設計大賽也收回了他的獎項。”

紀林清投以欣慰的目光:“那太好了,沒辜負你創作的心意。”

“我師父一家估計以後都不想再聯係我了。”柳庭華自嘲道。

紀林清抬眸看向他:“每個人都有自己合適的賽道,等你師父想明白就好了。”

“幫我寫上奧斯卡.王爾德的那句:做你自己,因為彆人都有人做了。”柳庭華笑著遞給紀林清一張空白書簽。

紀林清頓了頓接過,慢條斯理地寫好後夾在收銀台底下的一本書裡。

天色已晚,小宋問柳庭華:“庭哥,你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柳庭華目光微轉瞥向紀林清,視線相接,紀林清眨了眨眼睛,柳庭華勾唇答道:“好。”

因為是周內並且飯點時間,書店沒有人,他們坐在一間休息室裡,一張小方桌上擺滿了盛著肉和蔬菜的盤子,紀林清問柳庭華:“你能吃辣嗎?”

“可以,不忌口。”

紀林清把一袋紅辣辣的火鍋底料全部倒進鍋中。

“我還從來沒有這樣吃過火鍋。”柳庭華看著逐漸滾起來的鍋底說。

小宋拿起一盤肉全下進去:“這是我們的待客之道,每個人來店裡吃的第一頓飯都是火鍋。”

柳庭華問:“為什麼?”

小宋笑道:“因為方便呀,哈哈哈,隻需要準備好菜就行了。”

“我一直以為火鍋底料都是需要現熬現做的。”

小宋詫異地看向柳庭華:“不會吧,哥,你去超市沒見過這種一袋袋的底料嗎?”

“呃……沒注意過。”

“那你會做飯嗎?”小宋又問。

“泡麵算嗎?我會泡各種口味的麵。”

“那庭哥你怪不得單身,不會做飯的男人可不加分哦,長得再帥也不行。”小宋笑嘻嘻的看向紀林清:“還是我們老板好,我們老板做的飯可好吃了。”

“哦?是嗎?” 柳庭華打量著紀林清,其實他一點也不意外,總感覺紀林清原本就應該是會做飯的樣子。

紀林清夾了一筷子肉送到柳庭華碗裡:“快吃吧,大少爺。”

柳庭華嘗了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確實比以前吃過的任何一頓都要好吃一些,不自覺地笑意加深。

他們說說笑笑,這頓火鍋吃了兩個小時。

因為今天紀林清車限號,所以吃完飯後,柳庭華提出送紀林清回家,倆人剛上車,紀林清的電話響了,他拿起手機看見來電人後,垂下眼臉,有點猶豫,對麵還沒等他接到就掛斷了,緊接著又響了起來,這次紀林清接了。

因為車裡空間太過安靜,柳庭華隱約能聽到電話對麵的聲音,是個小女孩,聲音很甜:“哥,你在乾嘛呀?有沒有想我,我已經放暑假了,過段時間打算和同學去俞城玩,我去看看你吧?”

紀林清聲音壓的很低:“都行,你來了給我打電話去接你。”

然後那女孩又說了些什麼後,又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傳來:“小清,你最近還好吧?欣欣去俞城你可要看好她,本來你媽媽都不讓她去,欣欣哄了好些天才答應。彆讓她亂跑,你那邊挺熱的吧?帶她去室內玩,彆去室外......”後麵都是一些叮囑的話。

柳庭華餘光隻能看見紀林清的側臉,他靠著車窗,沉默的看著窗外一排排倒退的樹影,最後隻回了一聲“好”便掛了電話。

路上行駛的車並不多,車內兩人也有點沉默。柳庭華把車裡的空調溫度稍微調高一些,說:“你要是困了就休息一下,到家後我叫你。”

紀林清道聲謝閉上了眼睛。其實他不困,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在短時間內消解那個電話帶來的抵觸情緒。他爸每次給他打電話,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雖然一年也打不了幾次。

車開的很穩,車窗外一道道閃過的路燈光影,打在紀林清的眼皮上,讓他產生被相機閃光燈閃過的錯覺,於是他向車內偏過頭,右手搭在左手腕上,輕輕地摩挲腕骨下一道不明顯的疤痕,每當他煩躁時他都會無意識地這樣。

他迷迷糊糊的想起十三歲那年春天,那時哥哥剛去世半年,雖然不再有社區關懷人員、媒體記者、八卦鄰居等亂七八糟的人群上門,但家裡依然沉浸在有人離去後的凝重氛圍裡。

他午睡醒來後很渴,自己去客廳倒水喝,但因為水壺太沉一時沒拿穩,嘩一下摔在地上,玻璃碎片落了一地,水漬濺到他的腿上、胳膊上,他被燙的輕顫,唯一慶幸的是,他腳上穿了雙帆布鞋,沒有被碎玻璃割傷。

他整個人嚇的發懵,緊張的看向媽媽所在的臥室。剛要去打掃,臥室門一下子打開摔在牆上,他媽媽拿了一根晾衣架走出來,頭發散亂,雙眼赤紅的走近紀林清。

她邊打邊罵:“又是你,又是你,你每天除了闖禍還能乾點什麼,為什麼死去的不是你,你總有一天會把我們所有人都害死,為什麼……”

紀林清害怕的全身發抖但不敢躲,他知道,一旦做出躲的動作,他媽媽會比現在更抓狂,會比現在打得更狠。

就在他胳膊、背部、腿上幾乎布滿洇出血的紅痕後,他爸爸回來了,打開門看到這種場景,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跨進門把他媽媽攔開,然後一句話也不說,隻給他擺擺手,讓他回屋去了。

家裡一直都是這種時刻繃緊的狀態,他有時會想,是不是他也被河水衝走才會讓父母更滿意。

直到三年後,妹妹紀欣的出生,才讓他喘了一口氣,父母的焦點落到妹妹身上,他徹底成為家裡的透明人。

黑色賓利停在公寓樓下,柳庭華下車點了根煙,吸兩口便停住了,夾在指尖的煙伴隨著悶潮的風一點點燃燒到儘頭,接著聽見車門打開,紀林清走到他麵前。

紀林清抬眼平視正好看到柳庭華的鼻尖,眼睛帶了點倦色:“謝謝你送我回來,快回家吧,到家給我發個消息。”

柳庭華垂眸看著紀林清沒動,紀林清轉身的時候聽見他說:“好好休息。”

紀林清扭頭望向柳庭華的時候又恢複成以往神態,唇角微上揚:“今天辛苦你,快回去吧。”

柳庭華看著紀林清走進公寓樓,他走路姿勢依舊很挺拔,但在昏黃的路燈下又顯得有點孤寂。柳庭華站在車邊又點上支煙,看見樓裡亮了燈,才開車回家。

又是陰天,天上一團團烏雲壓得很低,天氣又悶又熱,世間萬物就像處於一個巨大的蒸籠。

楊加癱坐在柳庭華家的沙發裡,單手擺弄著手機。約過了十分鐘,柳庭華從書房走出來,楊加立馬坐起來,接過柳庭華手裡的設計圖。

看過之後,楊加笑容滿麵的豎起一個大拇指,還覺得不夠,另一隻手也豎起一個大拇指:“真不愧是我鐵哥們,每一個細節都設計到我心坎裡,還是你最牛逼,這店我立馬就想複製開第二家第三家。”

柳庭華覷了他一眼:“你再好好看看,沒問題的話就定這版,可以進料裝修了。”

楊加連忙說:“就這版,定了。”說著站起身,往窗外看了一眼,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看不見一點水漬,看樣子這場雨要持續很久。

“你嫂子今天跟她的小姐妹去逛街了,又剩我孤家寡人一個,天天隻能跟你這單身狗混在一起,人生無望啊。”楊加又拿起手機癱在沙發上,“對了,下周於婷婷不是要結婚了嗎?你去吧?”

“嗯。”柳庭華回答。

“要說起來,於婷婷能結婚還得靠我啊,她那時候倒追小吳,天天往我們學校跑,要不是我在中間鍥而不舍的牽橋搭線,她現在也還單著呢。話說,林清也會去吧?小吳和他一個宿舍的,我一會兒打電話問問。”

柳庭華望著窗外,看著被大雨砸落壓彎的枝葉,他又想起那個身影,婚禮上他拿著話筒時真摯的眼神,看書時陽光灑落下他的側影,說話時他那溪水般的聲音,那晚接完電話後略顯冷清的背影……

柳庭華開口問:“紀林清為什麼常年不回家?”

楊加抬頭愣了半晌,說:“這事吧,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他以前有個雙胞胎哥哥,後來出意外去世了,這件事好像對他家每個人打擊都很大。對了,他還有個妹妹,上大學的時候他爸帶著他妹妹來找過他,他爸跟他之間…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就是很客氣,比陌生人還要再客氣一些的那種。‘’

楊加垂下眉眼歎道:“上大學的時候他也不愛聊家裡的事,還是有次他生病了,我去他抽屜裡幫拿體溫計的時候,才看見一張他和他哥哥的合照,大約十歲,他倆長得一模一樣。我因為好奇就拿著照片問他,後來他才給我說了一些他哥哥的事。從他上大學以來,他好像隻有每年八月份回去一次,應該是他哥哥的忌日。怎麼了?你怎麼突然問這些?”

柳庭華仍盯著外麵垂落的樹枝沒吭聲,過了一會才說道:“沒什麼,就是想起來問問。”

楊加一臉狐疑的看著他:“你可騙不了我,雖然你已經很多年沒談男朋友了,那我也不信你現在又喜歡女人了。你從來沒有主動打聽過彆人的事,這是第二次了,快說,你到底想乾嘛?是不是對林清有意思?”

柳庭華扭過頭看他:“我現在對你有意思,要不你來跟我過?”

“滾蛋,就你這樣的,除了長得帥點,身材好點,還有點錢,但你那一副不解風情的工作狂樣子,誰能喜歡。”話雖這樣說,但楊加用手摸摸下巴,又道:“據我大學跟林清幾年的接觸,他應該是喜歡異性…所以你…”

柳庭華雙手往後攏了攏頭發:“你真的彆多想,我就是問問,真沒其他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