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裝什麼大尾巴狼(1 / 1)

安泰十六年。

自過了年,各地紛爭已有數起。百姓丟田受辱,衣不避體,食不飽腹。

雖已立秋之際,日頭正毒,但四處望去城裡草木皆兵,城隍廟門口的引路像都被劈成兩半,讓人不禁心神惶惶。

錦衣玉麵的少年郎懶懶散散的站在那,他身量纖長,在女子中算的上高挑,在人群中也算不得矮,顯得格外出眾。

身上的白袍黑線,剪裁工整,布料垂順,是上好的棉綢緞兒。膚色白皙瑩潤,額頭飽滿,眉眼生的極為好看,五官雌雄莫辨。仔細看過去,身後一步之遠處還有個人高馬大的仆從。

此少年正是宋君意。錦衣浴袍在這裡到顯得極為突兀,像隻知貪圖享樂的紈絝子弟亂入破廟。

以貌辨人,不外如是!

兩人從城南大街上穿過,百姓行色匆匆,大半數商鋪已貼上封條,不做生意了。宋君意尤還記得一年前,來往行人絡繹不絕,在這兒開家鋪子稱得上日進鬥金。路邊角落,都是做買賣的小販其麵帶笑容,奮力地招攬生意,看著就讓人覺得日子有奔頭兒。

現如今,城裡充斥著戰後的混亂,破壁殘垣,蕭條極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宋君意細眉上挑,眯著眼,聲線透著一股少年意氣,隻這話倒顯得老氣橫秋。

商販尤為重利,輕彆離。宋君意十分了解商販的本色,畢竟她自己也是一位二道販子。雖因重利不受待見,但卻是最懂風向的操盤手。

薑二撓撓頭,憨笑道“什麼利呀,攘的,怪複雜的,俺不懂。娘就交待了,什麼事多聽小,哦不,少爺的。要不娘回家要削俺哩。”這幅動作配上那副身軀極為逗樂。

宋君意扮作這幅打扮,來到這南江城慶和縣,並非是來體驗民生疾苦的,實有要務在身。她雖自認為是本心向善,卻沒有那麼多的同理心。

她雖有財力在這兒發放賑濟糧,但多做多錯。今個出了這頭被盯上不說,糧也並非真到了窮苦百姓手裡,隻能看各自的造化了。亂世太過良善,是活不久的。

此事說來話長。

前幾日從南江府送來一封八百裡加急信件。

宋君意手指翻飛隨便擺弄了幾下,從特製的小匣子裡,取出一封加了火漆的信。信封是普通樣式的黃皮紅框,信裡大量的篇幅都是閒話家常,似乎沒什麼異常。

隻見宋君拿著燭火在中間的紙上遠遠一照,顯現出兩行字:

“南江府城裡商販閉戶,良家從妓,草台班子,氣數已儘。”

僅短短兩行,宋君意已捋清前因後果。

南江府地處閩南,位於樂水河北,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地理位置得天獨厚,但奈何可用耕田少,近五成多都是荒地。那荒地且還多是鹽堿地,開墾也無甚收效。當地百姓吃不飽,就隻能想方設法糊口。恰逢那地兒靠山靠水,實在過不下去的,可那不就一合計落草為寇。

土匪一窩接著一窩出。南江府現如今就是眾多土匪窩的老巢。雖土匪窩眾多,但真正叫得出名號的也就兩家,分彆是閩水寨和南山寨。

這兩家搶地盤正厲害著呢,閩水寨黃大當家因名字裡帶了個黃字,自認為是天命所歸。招兵買馬,改張易弦,現如今勢力倒是壓過了南山寨,風頭正盛。

把守著進出的關卡,進出得交兩層利,真真是獅子大開口。

想到麻煩處,宋君意手指無意識的敲打桌麵,心裡直犯嘀咕。

縣令現已成了草台班子,匪患嚴重。隻有千日做賊哪有成天防賊的道理?

“還是得詢個時間,親自走一趟。”宋君意緊皺眉頭,愁緒到給她添了幾分煙火氣。因著女兒身本就容易被人輕視,如再本身跳脫豈不給了人指手畫腳的便利。

“走去阿母那兒。” 宋君意想到此就坐不住了。

宋君意磨著哄著宋母,“娘,兒想去。整天彆在著院裡,沒毛病也要憋出病了~”廢了不少功夫才使得母上改了口,使了個三十六計的溜之大吉,這才抽空脫身。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走去瞧瞧。”宋君意搖著山水扇,風流恣意。

“還叫不叫人活了!”

“老天爺啊,你可開開眼吧!”

宋君意輕撇了薑二一眼,並扔給他一個錢袋。

薑二是宋君意乳母家的兒子,現在宋家做她身邊的管事嬤嬤。孫嬤嬤自小跟著她算得上忠心耿耿。為了兒女舍了老臉向她求了個恩典。薑二就是被送過來專在外做跑腿探聽消息。

在內宅裡處處限製,外頭還是男子之身方便些。

安泰年間,民風剽悍,姑娘年出門不用帶麵紗,還可尋份漿衣賣食兒的夥計。

但並不意味,女子能去學堂識文斷字,參加科考,直達聖聽。男女之彆,猶如天塹。

可用之人還是太少,隻能帶了他出來。宋君意倒也不急,路子總比困難多。

宋君意這次除了薑二,就隻帶了丫鬟秋雨。三人快馬加鞭,從童家鎮奔波來到了慶和縣,試圖來尋找新的轉機。

路上風餐露宿,薑二是個男子皮糙肉厚,到不妨事。秋雨卻被折騰的不輕,上吐下瀉,沒起的身來。宋君意索性給她放了一日假,讓大家稍作休息。

前方人群哄鬨,亂成一團。有那孩兒童看著父母神情癲狂,嚇得嚎啕大哭。

薑二快步穿過人群,擠到掌櫃的麵前“來鬥細米。”薑二人高馬大的,往那一站光都擋住了。

掌櫃看了一眼,“這年頭能吃得起細米的不多了,每鬥三十三文。”

薑二見掌櫃的並不忙,順著杆子爬,指了指後麵的人,“掌櫃的,這是怎麼回事?”

燈火通明。

城內彆家生意冷清,這裡倒受歡迎的緊。門口車水馬龍,絡繹不絕,站在外頭都聽得見裡頭的歡聲笑語。

這裡端看進出顧客的衣著就不一般,都是有門道的。噫!我滴乖乖。宋君意一扭頭,就看見兩馬疾馳,那馬兒通體黑亮,皮毛順滑無雜色,隻四隻馬蹄是白色。一看就知是那血統純正,耐力上佳的好馬。

宋君意看見就移不開眼,作為商人,撥珠算賬是一流。心裡暗暗扒拉起算盤,上珠下珠一碰,呼——倒賣一匹淨賺千兩黃金。

有錢!這是宋君意的第一印象。

隨著駿馬跑近,嘚嘚嘚,馬蹄聲落下,那聲音隻在宋君意耳朵裡慢慢放大,聽得宋君意這個二道販子心神激蕩。嘩嘩嘩,是金幣碰撞落袋的聲音,清脆悅耳。

“籲!”少年端坐馬背,穿著一件玄色青竹紋的窄身錦衣。雙手攥緊馬繩,勒的馬蹄懸空,馬兒激起滾滾煙塵,依然掩蓋不了那卓然身姿。利落地翻身下馬,朝著馬屁股上拍了一下,隻聽一聲馬嘶過後,馬匹有目的朝著城南奔去。

裝,真裝,宋君意心裡默默吐槽。真以為自己很帥嗎,激的地上都是灰。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盯著人家上下掃看。

凝神望過去麵容俊朗,容顏皎皎,倒也有幾分姿色。

隨後想的就是,不知睡上一睡能得多少金。

咳咳咳,娘特意叮囑了不能胡鬨。

呱噪又膚淺。謝頌安隻覺得煩不厭煩。

練武之人耳聰目明,更彆說火辣辣的視線,想裝看不見都不成。如果忽略這視線是一個男人看過來的,到並不奇怪。這下…真的奇怪又驚悚。

銳利的目光直射過去。兩人目光相對,宋君意並未膽怯,眼神黏在他身上。

謝頌安覺得自己被一覽無餘,下意識的想回避,最終鎮定的回視著她的目光。謝頌安被盯得不好意思,表麵臉色更為高冷,耳朵卻悄悄泛紅。

最終還是宋君意敗下陣來,收回視線,不再看他。

“長得不賴。”宋君意小聲嘀咕還在心裡默默回味。

謝頌安並不好男風,黑著臉活像被欠了錢的怨種。謝頌安冷眼白了他一眼,大步流星進了院子。

門心正中的牌匾——金粉閣。

春宵一度值千金,乃為金。冰肌玉骨脂粉香,乃為粉。什麼金粉閣,就是出了名的青樓。

裝什麼裝,分明是那大尾巴狼。宋君意自知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家中賢妻操持家務外頭姘頭溫柔小意,作想齊人之福。

渣男。

這地方選址選的十分的高明,就在書齋與胭脂鋪的後麵。

那些個漢字買個脂粉哄自家婆娘,轉身就來這尋樂子了。手頭寬裕的學生,也不免好奇,總是來這聽個兒曲,一來二往倒是吸引了不少才子書生前來光顧,給這兒拉了不少回頭客。

要不還說這兒會做生意,嘿,琴棋書畫,才子佳人,也算是合了那些老爺們的興兒了,可算得上是頂頂清雅的地方。

“好意趣,哈哈哈,還是宋賢侄會選地方!”

“田老板,請!”宋君意正經起來還是頗為唬人的,姿態擺的十足。

大三進的院落,其外表並不高調。轉身邁入手邊的抄手遊廊,西行百步一進去映入眼簾就是三層的樓中宮闕,清幽淡雅的裝飾,門口斜對角是紫雲木質的懸步梯,撲麵而來的是清新四溢山茶花香。

一樓大堂寥寥數人,大廳中婉轉鶯啼的閩南小曲兒。

二樓輕紗曼舞,人聲喧嘩。

“哎呦,幾位貴客,你說巧不巧。今個兒呀,正逢我們樓裡學成的容棠姑娘,第一天見客哩。”大堂的老鴇眼尖著呢,三人衣著雖比不上前頭兩個,但也算的不凡,算算一身下來都得幾十兩,看著倒是冤大頭。

趕緊招呼跑堂小二“你個懶貨,死哪兒去了!上壺今年剛采的雨前龍井。”語氣甚不耐煩,話一轉,表情一變“一壺二兩銀子。”“不知?”

宋君意從袖子裡掏出張銀票放在老鴇手裡,把老鴇樂的笑出了花。“誒喲,貴客,那咱們上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