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下,橙紅色的光芒籠罩著永和村,今日的村子比以往要喧鬨幾分,這場雨似乎衝刷掉了籠罩在村民們頭上的陰霾。
永和村不大,村民們都互相認識,李素眠雖然住的比較偏僻,當人人都知曉村西住著個賣兔肉的姑娘。
有了今早的事後,李素眠的名聲更大了,每家每戶都在討論李素眠是如何懲治惡人,以及冀國翊陽王。
一路上,李素眠都收到了村民的讚美,說她勇敢,說她不畏強權,也說了翊陽王是個大好人。
聽著他們的誇讚,李素眠並未感到欣喜,而是有一種錯覺,仿佛他們口中的李素眠與自己不是同一個人。
李素眠來到張大夫開的醫館,說是醫館,實際上隻是一間供人居住的瓦房。
“素眠姐?!”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出現在李素眠麵前。
“你認識我?”
“當然,整個永和村的村民都認識你,你在村子家耍的鞭子超帥!”男孩兩眼冒光,脖子通紅,看上去激動不已。
在麵對男孩的熱情時,李素眠尷尬了一瞬,她急忙問道:“我來找張大夫,他現在在醫館嗎?”
“我師父去集市了,我是弟子中醫術最厲害的,要不先讓我為姑娘看看?”說這話時,男孩一臉驕傲。
李素眠裝作疑惑地問:“集市?張大夫何時出發的?”
“師父是辰時出的門。”
李素眠看了眼天色,黃昏將至。
“現在都申時了,怎麼還未回來?莫不是路上出什麼事了?”
小雅兒也還未回來,李素眠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個我也不知道…………”
“那你能幫我看看這是什麼藥材嗎?”說著,李素眠從袖中拿出了一個用帕子包住的東西,她掀開帕子,露出裡麵的草藥,這是她剛剛離開村子家前拿的。
男孩接過帕子,湊近看了看,下一瞬,他驚呼道:“這是北烏頭的根塊,這是有毒的!”
“你認識?”
“當然,前段時間師父還特意囑咐我們不要拿錯。”
一聽這話,李素眠了然。
男孩緊張地追問:“素眠姐,可是有人誤食了?”要是有人誤食了的話,那可是很麻煩的,師父還未教他解此毒。
“沒…………”李素眠搖搖頭。
“那就好。”男孩鬆了口氣。
正當李素眠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時,男孩出聲了。
“師父,您回來啦,素眠姐找您。”
李素眠轉身看去,一個背著藥箱,年紀與蘭村長不相上下的老爺爺走進醫館。
“您就是張大夫?”李素眠揚起笑臉,率先走上前。
“正是在下,李姑娘要看什麼病?”張大夫聽他徒弟叫麵前這位姑娘素眠,回來的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聽過這個名字,李素眠在村長家懲治了馬狗……村長家………………
張大夫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李素眠瞥了眼他的神色,道:“我們進去說吧。”
李素眠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張大夫也不含糊,直接抬腳走進。
院子裡晾曬著各種各樣的藥材,還有幾個跟那個男孩差不多年紀的孩童在磨藥材,練針灸。
李素眠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試圖從中找出不同尋常之處。
館內非常簡陋,隻用屏風隔出了幾個小的診病空間,張大夫帶著李素眠來到了他那專屬的一塊小地方。
兩人入座,張大夫直言道:“你找我有什麼嗎?”
“我想讓您看看這個。”李素眠也不拐彎抹角,她直接將帕子擱置在桌上。
當張大夫看到帕子上的北烏頭時,神色一變,接著迅速恢複正常,他假模假樣地看著帕子上的北烏頭,道:“這是草烏,有什麼問題嗎?”
“這真的是草烏嗎?”李素眠的語氣很輕,毫無一絲波瀾的問題卻嚇著了張大夫。
興許是因為心虛,在麵對李素眠的質疑時,張大夫並沒有生氣,而是說:“當然,我行醫多年,從不會看錯任何一味藥材。”
張大夫先是目光躲閃,似乎是為了讓李素眠相信,在說最後一句時,他的視線緊緊盯著李素眠。
“可你的徒弟說這是北烏頭的根塊,有劇毒。”李素眠伸出手指拎起帕子的一角,將北烏頭蓋住。
張大夫呆住,他竟然忘了他徒弟這一茬。
“小蘭誤食了它,半條命都沒了。”說罷,李素眠已經將北烏頭重新包好了。
“什麼?!”
張大夫的情緒終於有了一絲波動,有波動就證明他有在乎的人,是小蘭嗎?
“您為蘭村長開了服治痹症的藥,草烏是有治療風寒濕痹的作用,可蘭村長藥裡的草烏怎會變成北烏頭的根塊呢?”李素眠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在她麵前,張大夫隻覺得自己的心思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你有何證據能證明是我替換了藥材?”似是被逼急了,此話一出,張大夫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李素眠挑眉,未曾想她的一個問題竟陰差陽錯地將話炸了出來,隻能說張大夫心太慌了。
“張大夫,我何時說過是您替換了藥材?”
過了許久,張大夫都沒有開口,李素眠歎了口氣,道:“張大夫,您有空來一趟蘭村長家嗎?小蘭體內的毒還需要您再看看。”
天色漸晚,月亮顯現,天邊最後一抹亮光消失,世間再次陷入黑暗當中。
張大夫背著醫藥箱,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頭,他的步伐有些急促,李素眠跟在他身後。
兩人都沉默地走著,腳步聲回響在悠長的村道上。
村長家————
蘭村長在房中焦急地來回踱步,從李素眠離開後,他就一直在回憶自己與張大夫的日常相處,不回憶還好,一回憶便發現了重重疑點。
他現在擔心的隻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張大夫到底有沒有害他之心,第二件事便是素眠丫頭,倘若張大夫真的有害他的心思,那去醫館的李素眠豈不是很危險?
蘭村長將視線轉向坐在椅子上啃梨的蘭大哥,接著一腳踹向蘭大哥的小腿,略微嫌棄地說道:“彆吃了,你快出門去看看素眠丫頭來了沒有!”
蘭大哥不敢有任何怨言,他三兩下將梨吃掉後走出門,結果剛出門不到三秒就又回來了,因為他一出門就撞見了李素眠,此刻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來,身後好像還跟著個熟人。
張大夫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站定在蘭村長麵前,蘭村長張了張口,可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誰都沒有率先開口,良久,張大夫低下頭,率先問道:“小蘭怎麼樣了?”
他無意傷害小蘭…………無意傷害任何人。
到目前為止,蘭村長對張大夫的態度還處在一個懷疑的階段,畢竟兩人相識可有三四十年了,可當他看見了張大夫眼底的愧疚時,他想他已經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蘭村長麵無表情,他不想給這個多年的摯友一個好臉色,小蘭到現在還虛弱地躺在床上。
“你走吧,我會讓素眠丫頭為我再開服藥的。”
張大夫沒料到蘭村長會是這個反應,他都準備好訴說一切了,可蘭村長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村長,您就不想問我什麼嗎?”
蘭村長搖頭,語氣惋惜:“我們相識多年,我一眼就能看出你心中所想,所以問不問都不重要了。”
“那你可知我為何要這麼做?”
“我不知曉,也不願知曉,更沒必要知曉。”蘭村長有些不耐煩,他怕張大夫再說下去,自己會忍不住打他。
張大夫也不管蘭村長想不想聽,反正他自己想說。
“當年我還隻是一個小藥仆,師父不喜歡我,就連其他藥仆也排擠我,所有的臟活累活都是我一個人在乾,那日大雨傾盆,沒有一個人願意去收晾曬在院中的草藥,就當我以為我免不了要被師父打一頓時……………她幫了我。”
李素眠:原來是“救命之恩”…………
蘭大哥:我娘真善良。
“當初我義無反顧地跟著你離開,是有私心的,我是為了她。”
“她溫柔,善良,可她眼中隻有你!”
“說實話,我還得謝謝你能讓我離開那裡。”
李素眠:“?!”
蘭大哥:“?!”
蘭村長:“?!”
“我終於離開了那個鬼地方。”
“她死那天,我閉門不出,因為我不想讓人看見我在哭。”一談到蘭夫人的死,張大夫臉上滿是悲痛。
這句話說完,李素眠算是懂了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張大夫是因為蘭夫人才來的永和村…………那他又為何要現在才換掉蘭村長的藥?之前不可以嗎?
蘭村長看起來還算冷靜,他又問:“既如此,你又為何要換掉我的藥?”
“自然是想你死啊!”
現如今,最後一層窗戶紙被戳破,張大夫陰暗的一麵被揭露開來。
蘭村長震驚道:“為什麼?!”
他萬萬沒有想到,張大夫對他的仇恨竟如此之深。
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張大夫緩緩道出緣由。
“因為我夢見她了,可在夢中,你們兩人依舊相愛……………”
憤恨的種子早已生根發芽,在經曆死亡後枯萎,又重新因一場夢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