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眠並未理會兩人，她在思考，良久之後，帶著一絲關切的話語傳來：“很難抉擇嗎？”
李素眠應聲回頭。
屋簷之下，顧儘煙優雅地端坐在木椅上，雙腿交疊，他身上散發出的高貴氣質與周圍潦草的環境格格不入，而那雙狐狸眼卻為他添上了幾分邪氣。
顧儘煙正微眯著眸子看她，似乎是要一直盯到讓她說為止，李素眠無奈，就算翊陽王給了她處決的權力，可她又有何資格做決定，這不是強人所難嘛。
李素眠斟酌半天才道：“王爺既給了民女機會，民女定不辜負王爺信任。”
兩人都應依法處置，可這處置需得在公堂之上，甚至是在玉容縣百姓麵前才算是“依法”，現如今顧儘煙想讓她當場做出決定，這是為何？做出決定之後，又當如何？
“一人三十鞭。”李素眠語氣平靜如水，眾人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站在一旁的蘭大哥驚呼：“這麼簡單？！”
剛說完就被蘭村長踹了一腳，他閉上嘴巴，乖乖站著。
顧儘煙沒什麼異議，似是早就知曉了李素眠的決定，他點頭，對守在他身後的黑衣男子吩咐道：“夜灼，賞馬元浩與王中甫每人三十鞭…………”
話還未說完，李素眠又道：“我來打。”
顧儘煙深深地看了李素眠一眼，眼中淩厲神色霎時化作一攤柔水，他輕聲道：“好，你來打。”
李素眠鬆了口氣，兩人作惡多端，三十鞭對他們來說是極少的，但這也隻是一個試探，顧儘煙雖是翊陽王，也有皇上賜的先斬後奏之權，但馬元浩終究是朝廷命官，人是他殺不得的，卻是他能罰的。
至於為何把這個罰的權力交給她，她是絲毫不知的。
“素眠丫頭，三十鞭會不會太少了。”
蘭村長也站了出來，他的眼中沒有指責，隻有簡單的詢問。
李素眠安撫道：“村長放心，我自有法子。”
“好。”蘭村長被李素眠鎮定自若的神態感染，他點點頭站回原位。
雨絲連綿不斷，一會兒停，一會兒下，李素眠嫌麻煩，並未撐傘，她隻帶了一個大大的鬥笠，鬥笠的帽簷很長，足以將她的整個身子罩住。
“李素眠，本官是玉容知縣，你豈敢動我！”
馬知縣慌了，雖然他隻被罰了三十鞭，可強烈的第六感告訴他，他要是挨了這三十鞭，命怕是得沒了。
李素眠不假思索地說：“我是奉翊陽王之令懲治於你，你不要找錯人了。”
毫無虛心之意的話語傳入顧儘煙耳畔，他懶懶地倚靠在椅背上，麵露笑意。
馬知縣還想再說些什麼時，卻被身邊的幕僚拉住：“左右不過是一個弱女子，沒多大力氣，大人忍著些。”
馬知縣想罵人，你挨三十鞭試試！
這話倒是提醒了李素眠，她雖常在山林裡穿梭，但力氣還不能同時控製兩人。
“是啊，我一個弱女子沒多大力氣…………”
李素眠扭頭對顧儘煙道：“王爺，借個人。”
顧儘煙：“夜灼。”
身後的黑衣男子懂得自家王爺的意思，他應道：“是！”
夜灼走到李素眠身前，他能看出自家王爺對李素眠的與眾不同，他想他應當將李素眠當成未來王妃看待，反正恭敬些總沒錯。
李素眠說：“把他衣服扒掉。”
夜灼剛點了下頭，隨即才反應過來李素眠說了什麼，有些吃驚地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麵色無異的顧儘煙。
李素眠沒察覺到自己語出驚人，她撂下一句話後就拿著夜灼給她的鞭子進了小蘭的屋子，半晌，她拎著鞭子走出來，鞭子濕漉漉的，還在滴著灰綠色的水。
在路過顧儘煙時，顧儘煙聞到了一股奇怪的草藥味。
夜灼行動迅速，李素眠出來時就見被扒光隻剩下裡衣的兩人，她先來到馬知縣麵前，道：“手伸出來。”
馬知縣當然不肯，夜灼強硬將他的手舉起。
李素眠瞄準手腕內側一鞭子就打了下去，她沒有用儘全力，因為她覺得沒必要，她持鞭打人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他感受這一時的疼痛，雖未用力，但這一鞭子還是打得馬知縣皮肉綻開。
“啊！”
“腳抬起來。”
“啊！”
“轉過去。”
”啊！”
現場環繞著淅淅瀝瀝的雨聲，鞭子破空聲以及馬知縣痛苦的慘叫聲，夜灼從這幾鞭子看出了的李素眠的意圖，接著打王中甫時，夜灼已經能非常熟練地配合她了。
眾人雖然表麵沉默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但是心裡早已波濤洶湧，就在剛剛，讓他們的日子變作一團亂麻的人得到了懲罰，可這三十鞭不能完全抹滅他們受到的傷害，他們也不敢多奢求了。
顧儘煙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他永遠都不會忘記李素眠的身影，纖細瘦弱，揮鞭姿態卻無比瀟灑，自己還能從她的鞭中感受到狠厲。
一次性打了六十鞭子，這耗了李素眠不少精力，她微微喘著氣，看著癱倒在地的兩人，他們正痛苦地捂著眼睛和嘴巴，隻因他們瞪了李素眠，罵了李素眠，李素眠便甩了他們眼睛和嘴巴各一鞭子。
李素眠冷聲道：“這三十鞭讓你們不能人道，讓你們手腳筋儘斷，同時也讓你們不能行立坐臥。”
“至於你們…………”
衙役雖然個個都低著頭，但也能感受到銳利的視線掃過他們，其中一人急忙哀嚎道：“李姑娘，我們都是聽馬元浩的命令行事，這並不是我們的本意啊！”
“是啊李姑娘，倘若我們不聽他的命令，死的就是我們了。”
“我們能接受任何懲罰，隻求您留我們一條賤命。”
衙役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李素眠被吵得頭疼，她看向旁邊觀戲的顧儘煙，顧儘煙在接觸到她的視線後，身子不由坐直了幾分。
衙役們見李素眠看向顧儘煙，便連滾帶爬地來到顧儘煙腳邊，開始求饒。
所有人都該罰，可他們隻是幾個普通的衙役，不聽命令就是死路一條，可悲又可恨。
“本王又不是殺人狂，自然不會奪你們性命，況且縣衙缺人，這樣吧，一人十鞭，罰俸半年。”顧儘煙草率地做出了決定，他還是第一次性罰這麼多人。
“多謝王爺，多謝李姑娘！”衙役們在謝顧儘煙的同時，還不忘謝李素眠。
欲言又止的幕僚終於弱弱開口：“李姑娘，您看…………我們身上的毒？”
幕僚不說，李素眠怕是都忘了，她道：“我壓根就沒下毒。”
不給眾人反應的時間，顧儘煙給夜灼使了個眼色，夜灼讓村民們各回各家，有些村民離開前還踹了馬知縣和王中甫一腳。
衙役們被夜灼帶走，看樣子是要賞十鞭給他們了，而馬知縣和王中甫兩人渾身傷痕，也很是狼狽地被衙役拖走。
紅色的鮮血流了滿地，李素眠被刺紅了眼，雨勢變大，冷意蔓延全身，她看著這幅場景隻覺得心中十分暢快，她如願了…………
等等…………如願？
什麼如願？
李素眠感到奇怪，她仰頭望天，入眼便是帽簷，她摘掉礙事的鬥笠，任由著雨滴砸落在她的臉上，細雨飛舞在白色空中，好眼熟的場景……………
腦中突然傳來陣陣刺痛，她捂著腦袋，眩暈感襲來，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開始旋轉。
“素眠！”
“李素眠。”
是一道熟悉的女聲，誰在喊她？
“李素眠！”
就在李素眠即將崩潰之際，手臂被人拉扯，疼痛感將她拉回現實，她側頭看去，拉扯她的人正是顧儘煙。
顧儘煙執著傘站在她的身側，眉頭緊皺，眼中埋怨但更多的是擔憂，他並未開口說些什麼，隻是伸手拉著她離開。
李素眠還未從剛才的狀況中緩過神來，她神色哀哀，任由著顧儘煙拉她。
“被嚇傻了？”帶著幾分調笑又關心的話語響起。
李素眠抬眸，映入眼簾的是顧儘煙那張英俊的容貌。
李素眠拿在手上的鬥笠早在剛剛的拉扯中掉了，顧儘煙持的傘又小，他主動湊近她幾分，兩人靠得極近，顧儘煙甚至還能聽到心跳聲，他隻聽見了自己一人的心跳聲，或許是因為他的心跳聲太大了。
“王爺為何帶我來此？”李素眠四處看了看，隨後問道。
“李素眠…………”
自己的名字在顧儘煙唇齒中婉轉，李素眠想，她是糊塗了，竟把男聲聽成了女聲。
顧儘煙問出了他心中的疑問：“你在鞭子上抹了什麼？”
李素眠道：“一種普通的毒而已，中此毒者，不出一個時辰，身上的寸寸肌膚便宛若刀割，當此毒侵入到心臟時，便會有萬蟻噬心的效果，這種情況會持續很久。”
她並不打算隱瞞什麼，小蘭的屋子裡放著一堆草藥，她用這些草藥配好毒藥後，將鞭子浸泡在摻了毒的水裡，當鞭子挨到他們身上並且出血時，他們就中毒了。
顧儘煙又問：“本王從未聽過此毒，此毒可有解藥？”
“此毒無名，無藥可解，中毒者隻能等死。”
在痛苦中等待死亡，李素眠說過，她會讓他們生不如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