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都不去了,好不好?(1 / 1)

蕭閒隔著窗看著站在樓下的蘇元意,娉婷婀娜,出塵淡然,饒是站在這花街柳巷的汙濁之地,也依舊無損她的無上容光,像是出汙泥的蓮,像是雪地裡的梅。

他看著那小廝和她說了什麼,她垂下頭似是在黯然傷神,他搭在窗框上的手不自知的緊緊收攏了,力度大到指尖都泛起一圈白。

“世子,要我下去趕她走嗎?”暮瑤蓮步上前輕聲問。

蕭閒沒有說話。

暮瑤自顧自地開口,“我若此時下去趕她離開,她定會痛心入骨,自己的夫君寧願留在花樓摟著青樓妓子都不願和她回去。”

蘇元意從前是如珠如寶的貴女,自嫁入蕭家後,蕭閒又一直寵著她,這樣的落差,她受不了的。

蕭閒手下的窗框終是不堪其重,碎了。

暮瑤的目光掠過已經破碎的窗框,嘴角拉扯出一抹冷冷的笑,轉身就欲走,卻被蕭閒忽而叫住。

“等等。”

暮瑤停下腳步,隻聽身後傳來他飄忽不定的聲音。

“還不到時候。”

話落,他從她身邊而過,帶起一陣輕柔的風,風中散著一股獨屬於他的淡香,她看著他的背影在她眼前消失,絳藍色的錦袍,烏金的腰封襯得他腰身勁瘦,身段頎長,步伐還是平時那樣的漫不經心,可她卻好似從中看見了一分急迫,好似怕他晚一步,她就會走。

不愛……

暮瑤收回視線轉身看向樓下那抹倩影,眼角落下一滴淚。

不愛,卻連讓她多等一刻都舍不得。

緊閉的木門再次從裡打開,一個身影風風火火的從門內撲了出來,撲進蘇元意的懷裡,黏糊糊的摟著她。

“娘子怎麼來了?”

蘇元意聞著他身上甜膩的馨香,不由有幾分恍惚,這甜膩的香氣裡是不是有暮瑤姑娘的氣味,或者是旁的姑娘?

思及此處,蘇元意覺得……有點惡心。

她閉了閉眼,溫聲道:“不是還沒醒嗎?怎麼下來了?”

蕭閒放開她,笑嘻嘻地說:“我聽說娘子來了,天大的瞌睡也沒了,立馬翻身起床換了身乾淨衣服才下來見娘子。”

蕭閒見蘇元意沒說話拉著她的手在手裡把玩,賠著笑問:“娘子生氣了?”

“我這次是玩得凶了點,但我先前因傷在家躺了月餘,如今終能出門與他們相聚,他們一個個也就鬨著我陪他們多玩幾天。”

他的傷也是因她而起。

蘇元意溫笑著,就連語氣都很輕柔,“那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蕭閒看著她的笑,握著她柔嫩的小手,到口的拒絕變成了好。

蘇元意臉上的笑容愈發明媚,她牽著他上了馬車,溫聲道,“彆來七曜不見君,一寸離腸千萬結。”

蕭閒的心似是被悶錘了一下,握著蘇元意的手微微發緊,他麵上不解地問,“娘子,什麼意思啊?”

蘇元意笑道,“我想你了。”

蕭閒愣了下,而後一把將蘇元意攬在懷裡,頭埋在她的脖頸間悶悶地說,“我也想你。”

馬車悠悠啟行,蕭閒靠坐在車裡,一隻手攬著蘇元意,另一隻手則挑著蘇元意的頭發玩,其實他該拒絕她的。

就像暮瑤所說,拒絕她讓她痛不欲生。

可他還是忍不住下樓了,忍不住跟她回去了。

他好像見不得這雙美麗的眼睛流露出傷心的神色,他想讓她一直快樂。

他闔上眼裝作累了的樣子靠在她的身上,感受著她的體溫,如果……她不是蘇庚明的女兒該有多好。

蘇元意垂眸看他的臉,他昳麗勾魂的桃花眼微微閉著,白玉般的麵龐上生著一張邪肆俊美的濃顏,是讓人看一眼就會臉紅心跳的長相。

她伸手去摸他的臉頰,看見他濃密的長睫微微顫了顫,沒由來的,她感覺他現在不開心。

她低聲問:“你……還好嗎?”

蕭閒睜開眼,霎那間,蘇元意隻覺流光溢彩,仿佛親眼看見一朵嬌豔的花在她眼前盛放。

“娘子為何這麼問?”他歪了歪頭,“我很好啊。”

蘇元意垂下眼簾瞧見他裡衣上沾染的一抹豔紅的口脂,是暮瑤留下的嗎?

她突然很想問,他是不是很喜歡暮瑤?

如果喜歡,可以把她接入府裡做個姨娘,也好過他日日去花樓。

可她想起上次艾潼一事,最終還是把這個想法壓下去了。

蕭閒察覺到蘇元意似有心事,其實很好猜,多半是因他去天仙樓的事。

他抬起手,炙熱的掌心貼著她的臉頰,她的臉很小,自己的一隻手似乎就能將它全部包裹,蘇元意微微偏頭,順勢把自己的臉靠在他的手掌上,水蒙蒙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她什麼也沒做,隻是偏了下頭看著他,可蕭閒卻感覺自己的心狂熱的跳了起來,渾身燥熱,他的喉結滾了滾,拇指摩挲著她的唇角,啞聲問:“娘子是有心事嗎?”

蘇元意不答。

蕭閒俯下身去吻她,可唇並沒有落在她的唇上,而是落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可她仍然感受到他清淺炙熱的鼻息落在她的鼻下,唇上,細細麻麻如夏天燥熱的風,昳麗的五官愈發濃豔,像是開到極致的花儘情展露自己的美。

“娘子是在意暮瑤嗎?”

蕭閒以為她會說不是,以為她會和以前一樣大度,賢慧,可他卻看見她點頭了。

“是。”

蕭閒無法形容這一瞬的感覺,他隻覺得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充到頭頂,漲得他耳邊嗡嗡作響,這一刻,他隻想低下頭去狠狠的吻她,占有她。

這一刻,什麼都不重要了,他的眼裡隻有她。

但他克製住了,他沒有吻她。

他抱緊了她,下巴擱在她的脖頸上,貼著她的耳朵說,“那我不去了。”

“以後都不去了,好不好?”

蘇元意很想看他的眼睛,想看清他此時此刻的神情,可他抱得她很緊,她什麼也看不見,隻有他腦後的烏發與塗著彩的車壁。

“好。”蘇元意抬手抱住了他。

自那天以後,蕭閒一直沒有再去過天仙樓,可蘇元意卻隱隱察覺到蕭閒對她的冷淡,平日裡還是和以前一樣,可他不再吻她,也不再與她做夫妻之事。

成日裡時常呼朋喚友的叫來家裡,或是聽戲賭牌,或是喝酒玩樂,夜裡也以要與朋友暢聊為由住在客房那邊去了。

蘇元意心中總不是個滋味,有心想要同他親近,但礙於他總和那幫朋友們在一起,也隻得按下性子,隻是時常派下人去問問那邊可有短缺或需要點什麼,那邊都是一幫火氣方剛的男人,她一後宅婦人也不好總去。

她安慰著自己,誰家男兒會整日裡圍著自己的妻子轉呢?他生性就愛呼朋喚友,她總不能把他這點愛好都剝奪了,她這麼想著,倒也逐漸放下了,一心把心思放在料理內宅與生意上。

這日,風和日麗,庭院裡的花兒開得正豔,池子裡的荷花也開了,蘭香把新摘的荷花插在白瓷釉的花瓶裡,清甜的荷香逐漸縈繞滿屋,她笑著同蘇元意說話,“小姐,您瞧,這荷花開得可真好。”

蘇元意抬眸看了一眼,笑答,“花開葉圓,紅豔清透,是極好。”

“小姐,今兒難得這麼好的天,不如去園子裡走走?你每日不是坐在窗前看賬,就是給世子繡花刺草,眼睛都快熬壞了。”

蘇元意笑了下正要說話,廊下卻有人來。

“小姐。”來人先對著蘇元意行了一禮,而後道,“宛郡那邊有消息了。”

蘇元意立即放下筆,問:“可是查到了?那塊地的主人究竟是誰?”

來人搖搖頭:“小姐恕罪,那塊地的主人並沒有查清楚,現下隻知道應是和京中的某位大人脫不了乾係,可究竟是誰還不清楚。”

“沒有想辦法去官衙看嗎?”

“宛郡那邊的人對這塊地皆忌諱莫深,那邊的官員也甚為警惕,我們的人花了大價錢,可他們都始終沒有鬆口,反而加強了戒備,還找借口要拿人,幸得下麵辦事的人機靈想法子逃了。”

蘇元意輕敲著桌麵,能讓那邊的官員這般警惕戒備,想來背後之人的地位很高,高到他們連錢都不敢要。

她心中有了計較,可還是需要確切的訊息來佐證她的想法。

“快秋收了吧?”

“還有差不多三個月。”

蘇元意:“換人過去盯著,等到了秋收時節,他們定是要給主家呈送今年的收成,你們一路跟著看看那些東西究竟送去了哪。”

來人眼前一亮,道,“明白了。”

稟告的人走後,蘇元意閉上眼緩和情緒,京中的人……

會是他嗎?

入夜,蕭閒依舊在那邊和朋友們縱樂玩鬨,她囑咐了幾句後,就一個人早早睡下了。

臨睡前,她想著明日該去勸勸蕭閒讓他的朋友們先散去,這幾日他在家裡折騰已經引起了婆母的不滿,倒也不是府裡舍不得招待的銀子,隻是定國公府女眷居多,如此多的外男在家裡日日這樣胡鬨著,看著也不像樣。

夜半時分,如水的月光靜悄悄的灑在地麵上,緊閉的房門忽而被人從外輕輕推開,來人躡手躡腳地走到蘇元意的床邊,泠泠的月光照清他的麵容,正是多日不曾與蘇元意親近的蕭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