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意如何?(1 / 1)

蕭閒這幾日都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夜裡回來得太晚,蘇元意已經靠著軟榻等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她似是感到一個帶著冷意與酒氣的擁抱,但等她第二日醒來,身邊早已是空空蕩蕩,丫鬟說他一早就起床出門了。

蘇元意與蕭閒剛結婚沒多久,正是蜜裡調油的時期,可如今蕭閒卻整日整日的不著家,蘇元意知曉內情自是不在意,相反還體恤他在外周旋的辛苦,然而府中的其餘人卻不明真相,他們隻當是蘇元意遭了世子厭棄,攏不住夫君的心,加之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府裡的下人都對她輕慢起來。

蘇元意對此倒也不在意,隻要不是作到她麵前,她多半是置之不理,隨他們去說,對於這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她現在更在意的是弟弟的事。

這日,她剛給婆母請完安,路上又遇上了陰魂不散的艾潼。

她著實是有點煩了。

“我早就說過表哥不愛你。”艾潼得意洋洋地說,“你剛嫁進來沒幾天,表哥就日日出門玩樂,擺明了是看不慣你,我聽說表哥昨夜可是在天仙樓一擲千金呢。”

這件事蘇元意自然知道,昨夜她等到快天明,蕭閒方醉醺醺的回來了。

她奉上一碗醒酒湯服侍他喝下後,他抱著她迷迷糊糊地嘀咕著,說今夜花了大價錢請陳大璫,酒席上聽陳大璫的意思似有鬆口之意,想來接弟弟回京的事快成了。

蘇元意輕歎了一聲,對艾潼正色道,“艾姑娘,我不明白你為何要日日與我作對,誠然是我占了你心心念念的世子夫人的位置,可這樁婚事並非是我求來的,皇上賜婚我也無可奈何,你與我作對並不能改變任何事。”

艾潼冷笑一聲,眼神似是淬了毒,“得了好處還賣乖。”

“蘇元意,天底下怎會有你這般無恥虛偽的人?!”

“若不是你,我與表哥早已成婚,是你搶了我的位置!我不該與你作對嗎?!你根本就不明白表哥夫人的位置對我而言有多重要!我自幼就被姑母接來定國公府,滿京上下誰不知我是蕭閒的人?如今還會有哪家的好人娶我?!是你,害了我一輩子!”

蘇元意語氣平靜,“真的是我害了你嗎?是我不顧你的名聲自幼把你送來定國公府的嗎?是我承諾你一定讓你嫁給蕭閒嗎?你不怪送你來的人,不怪毀約的人,反而來怪我?是何道理?”

艾潼一時間說不出話,隻是憤憤地瞪著她。

她來找她,無外乎是因為她是她唯一能反抗,能欺辱的人,她不敢對她的母親心生怨懟,更不敢恨她的姑母,隻有她,一個一無所有的罪臣之女,是她宣泄怒氣的最佳目標。

“我當然要找你。”艾潼毫無顧忌地對她宣泄著惡意,她幾步上前貼在她耳邊說,“隻要你死了,世子夫人的位置還是我的。”

她堅信著姑母的話,如果不是蘇元意的存在,她早就已經是世子夫人了。

蘇元意頓時感到一身涼意,她知道她勸不回她了,在那道賜婚的聖旨頒下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是她的死敵了。

“娘子!”背後傳來蕭閒的聲音,她剛轉過身就被來人一把擁入懷中,耳邊是他興奮的喊聲,“成了成了!他答應我了!”

蘇元意所有的糟糕心情都一掃而光,難掩喜色地問,“真的嗎?他真的答應了?不會有變吧?”

“放心。”蕭閒放開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打包票,“這件事指定能成。”

蕭閒整日裡不乾正事,在街頭巷尾間流連,呼朋喚友,招貓逗狗,飲酒作樂,因而也結識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在許多事情上不用靠家裡,也有自己的門路。

艾潼在他們身後甜甜的笑著,“表哥,什麼事這麼高興?”

蕭閒一見是艾潼,立即一臉警惕地問,“你怎麼在這兒?”

艾潼臉上的笑險些維持不住了。

她一直都在這兒,蕭閒怎麼一臉才看見她的樣子?!

她就這麼沒有存在感?

她還沒來及說話,又見蕭閒拉著蘇元意就走,一麵走還一麵故意說,“娘子,你彆搭理她,她腦子壞掉了,整日裡說些沒頭沒尾的瘋話,你和她待在一起會被傳染的。”

說話的聲音大到讓人很難不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艾潼手中的帕子都快攪爛了,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

蕭閒一直是個風流的個性,可自她進府後,蕭閒對她就一直頗為疏離,莫說見識到他風流浪蕩的模樣了,就連笑臉都沒見過幾次,後來姑母幾次三番找理由把他們放在一起,蕭閒也是次次都逃了,仿佛她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她從前還曾想過,或許蕭閒也是喜歡她的,不然為何待她和待旁人不一樣?定然是害羞的不知所措了,可直至蘇家獲罪的那一日……

一向無法無天肆意妄為的蕭閒為了求國公爺進宮為他求娶蘇家女,他在正堂院裡整整跪了三日,還說什麼非蘇元意不娶,那日下著雨,她站在廊下看著他勁瘦的身影被雨水打濕,第一次明天原來他真正在意一個人是這樣的。

不是疏離也不是挑逗,是那樣虔誠的卑微。

可……憑什麼?!

憑什麼她就那樣好命?!生來是首輔之女,閨中典範,就連蘇家落魄了,也立馬有真心人不畏牽連的要求娶!

她不服。

“她是你表妹,你不該這般說她讓她難堪。”蘇元意輕聲道。

“誰讓她總在你麵前說三道四挑撥你我的關係,我說她兩句怎麼了?要是娘子真讓她挑撥沒了,我還要她的命。”

“原來你都知道。”

蕭閒乾笑了兩聲,沒說話。

蘇元意回想起艾潼剛剛猙獰的神色,若非迫不得已她實不願與她相鬥,她夾在定國公府與艾府之間已經足夠可憐了,艾家的人想要攀權貴卻獨獨犧牲了她。

她幾乎可以想象背地裡會有多少人嘲笑她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變成這樣,也和你脫不了關係。”

“冤枉啊。”蕭閒舉手投降,“我可什麼都沒做啊!我自知道母親的打算後,早就勸母親把她送回去了,可母親總說她膝下無女,如今從娘家接過一個侄女當閨女養都不行嗎?還說蕭家又不是缺這一口吃食養不起這一個人,母命難違,我一直拿她當妹妹,可從來沒起過半分心思。”

他說著抓過她的手握在手裡輕輕捏了捏,黏糊糊地說,“我長這麼大,也隻對娘子你起過心思。”

許是弟弟的事得到解決,她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也有心思開玩笑了。

“這話蕭世子還是拿去哄外麵的姑娘吧。”

“滿京師誰不知就屬蕭世子的鶯鶯燕燕最多。”

蕭閒停下腳步盯著她看,直白熱烈的目光看得蘇元意有些不知所措,他步步向她的方向逼近,她後退幾步,直至脊背抵在冰冷的圓柱上退無可退,他的神色是少有的嚴肅認真。

她說錯話了?

蘇元意頓時覺得有些後悔,剛剛就不該這麼說話,畢竟蕭閒剛剛幫了她一個大忙,她卻這麼說他,雖然隻是玩笑……

但或許也太傷他了。

蕭閒忽而笑了,笑得像一隻得逞的小狐狸。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低聲問,“吃醋了?”

他好像很在意這個問題,之前就問過她。

她正要開口卻被蕭閒捂住了嘴,他垂下濃長的眼睫,烏黑的眸子裡閃著細碎的光點,看起來好像有點失落和委屈。

“算了,還是不聽了,估計又不是我想聽的回答。”

那你想聽什麼樣的回答?她都可以學,可以說。

他幫了她,她願意為他改變。

“圓圓,你聽好了。”

“我這輩子隻喜歡你一人,旁的人……”

他頓了頓,“不過逢場作戲而已。”

逢場作戲嗎?

她又想起了當初那位哭花了臉的花魁了。

算了,還是不想了。

如果所有的事都弄得太清楚,受傷的隻會是她自己。

這樣的日子已經很好很好了。

蕭閒說完話,取下捂著她嘴的手,蘇元意衝他笑了笑,輕聲說,“好。”

他一瞬間變得沮喪極了,頭埋在她的脖頸裡,低聲呢喃著,“你怎麼還是不信我呢?”

蘇元意有些不明白,信或不信有那麼重要嗎?她明明已經做了一位賢慧妻子該做的事。

那日之後,艾潼一直沒再來找過她,似乎已經徹底放棄了。

這日,京師下了第一場雪,蘇元意早起往東院去給國公夫人請安時,路上險些栽了一跤,幸得蘭香仔細一直扶著她。

進了院,許是國公夫人見今日大雪竟沒讓她在廊下等著,嬤嬤領著她入了偏室,沒等一會國公夫人由丫鬟婆子們簇擁著出來了,今日倒是不見艾潼。

她與國公夫人一起用過早膳後,國公夫人先喝了盞花茶潤喉,而後放下杯子,語氣平和地說,“你嫁進來也有一段時日了,府裡的事情你應當也清楚。”

“我也不瞞你,我本意是想讓閒兒娶我娘家的侄女艾潼,知根知底的我也放心,奈何閒兒屬意你,我這做母親的也不好棒打了鴛鴦。”

“可潼潼在我身邊待了這麼多年,我也總該給她個交代,我的意思是等過了年就讓閒兒娶了潼潼,你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