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夜色，沒有月光和星光，也沒有風，廊下懸著好幾個吊燈，光淡淡的，落在每一個人微笑的臉上，連黑暗都變得柔軟可愛起來。

“大家！”蘇澄突然舉起手，提議：“這樣吃飯好乾巴，我們要不要喝點酒？”

宋嵩打了個響指，一臉期待：“好啊！我同意。”

蘇澄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指著宋嵩說：“好兄弟！有人同意就行。”他看了一圈在座的所有人，一個一個點過去，故作嚴肅地說：“一個都不許逃，都得喝點。”

“我看著他們！”宋嵩一臉積極，“你快去拿喝的。”

江忻看著許久一點點地把粥喝完，又盛了一碗排骨湯放在她的麵前，然後從口袋掏出一板胃藥，一點點地扣出三個膠囊，剛想放在桌上，就看到許久偷偷把湯往外推的動作。

他用手指抵住碗底，捉住她偷偷瞄他的眼神，抬眼問：“怎麼了？”

許久故意用力呼出一口氣，生怕江忻聽不到她的氣聲似的，然後埋頭揉了揉肚子，看他一眼，又彆過頭，語氣嘟囔：“我喝不下了。”

“這麼點就飽了？”江忻皺眉看著對麵瘋狂啃肉表情猙獰的宋嵩，再看看自己碗裡一大半等待解決的飯菜，不能理解怎麼有人吃這麼少就飽了，一碗粥，要是他早兩口就喝完了。

他從上往下看著許久的側臉，目光停留在她白皙瘦削、線條流暢的下頜角，怪不得那麼瘦，恐怕臉都沒有他巴掌大，原來是不愛吃飯啊，難道要像媽媽哄小孩子一樣哄她嗎？

江忻擔心她的胃還沒好，緊眉躊躇了好一會兒，伸手摸著許久的頭，但側頭不直視她的臉，語氣難得軟軟的：“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乖，再吃一點好不好？藥還沒吃呢。”

許久感受到頭頂輕柔的動作，借著朦朧的燈光，愣愣地看著江忻好像微紅的側臉，有些晃神，躊躇半天才開口：“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溫柔。”

江忻將手心的膠囊攤在她的麵前，轉回頭望著許久漂亮的臉，忍不住用食指指節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直接說：“這不是哄你吃藥嗎？”

哄？許久驚在原地，呆呆地低頭，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臉，試圖靠手指的涼意阻止燙人的熱度爬上來。

“她不會吃的，小久最討厭吃藥，尤其是膠囊。”白茶一臉笑意地單手撐額，眼裡滿是打趣，顯然已經看他們很久了。

許久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伸手抓住他的小臂討好地撒嬌，搖了搖。

白茶見她眉眼彎彎的漂亮模樣，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怕苦了？”

他的話一下子點醒許久，她嗓子眼淺，每次咽膠囊都很困難，卡在喉嚨處不僅疼還泛苦，讓人難受。

於是，她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卻故作可憐地望著江忻，“我真的沒事啦，不需要吃藥了。”

江忻皺眉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雖然知道她和白茶隻是朋友，但他能感覺到許久和白茶之間的相處比和自己的更放鬆、更開心，不知道為什麼，許久對他總有一股若即若離的排斥和害怕，很明顯地體現在她不斷躲閃的眼神上，隻要一對視，就慌亂得不行。

江忻沉下心思，朝她搖搖頭，剛想說“不可以”，卻被蘇澄的聲音打斷，“兄弟們，我回來了！”

他從台階上跳下來，發出不小的動靜，“來來來，酒來了。”

宋嵩把剩下的果汁喝完，迫不及待地給自己先倒了一杯，然後抿了一口，又香又甜，好奇地拍了拍蘇澄的肩膀，問：“你這酒哪裡弄來的？這麼好喝。”

蘇澄邊倒酒邊回他：“這酒不是我的，是我爸的。”

“哦？富二代？”宋嵩擠眉弄眼地和他開玩笑。

蘇澄卻一本正經地搖搖頭，用手擋住嘴慢慢地湊近他的耳朵，突然大聲說：“我是富N代，祖上就富了。”

“蘇澄！你死定了！”宋嵩被他震得嚇了一跳，然後立即去抓他，蘇澄後退一大步，往旁邊一躲，討好地雙手合十：“開個玩笑，彆生氣。”

趁他們兩個人打鬨的時候，白茶自己拿酒瓶倒了一杯酒，慢慢喝完後，又倒了一杯，眼看這杯又要見底，許久著急地用手蓋住杯口，“茶茶，你不可以再喝了。”

白茶左手手指朝外、手心向上地托著下巴，右手手指輕輕點著許久手背，眼尾泛紅，神情流轉，“彆怕，你哥哥不在這裡，管不了我。”

“對啊對啊，怕什麼，我們都在與世隔絕的雨落了，誰能管得了咱們！”蘇澄站在桌旁，倒好酒舉著酒瓶朝許久邊挑眉眨眼邊鼓勵慫恿：“久久要不要喝點？”

許久身體前傾，下巴支在桌子上，湊近聞了聞那杯倒好的酒，一股刺鼻的酒味，帶著點甜和辣，對很少喝酒的許久來說，很衝人。

她聳了聳秀氣小巧的鼻子，有些抗拒地搖了搖頭：“不要。”

宋嵩看著許久一副被酒氣嗆到的模樣，開玩笑：“小久一看就是那種很乖很乖的女孩子，應該從來沒喝過酒吧。”

許久坐好身體，雙眼愣愣地盯著透明的酒水，思緒回到兩年前的某個晚上，像今天一樣剛下過雨，走在路上很冷很難受，眼睛像蒙了灰透不進光，看不清腳下的路一踩一個水坑，刺骨的冷意從腳底湧上心頭，渾身都要僵住差點回不了家。

明明那天出門前還是開心的。

兩年前。

“媽媽，你看我這身衣服好看嗎？”許久將視頻通話的攝像頭對著全身鏡中的自己，一個身材纖瘦高挑的女孩漂亮到極致，又長又直的黑發散落在腰間，淡淡的妝容顯得她更精致清純，一身白色方領長袖連衣裙隻到大腿中部，露出的一雙長腿又直又白，小巧可愛的雙腳踩著白色細帶小高跟，緩緩轉了一圈，裙擺在腿間微微搖蕩，襯得鏡中的女孩更加漂亮得惹火。

“我的寶貝最好看。”林女士溫柔的聲音穿透手機，輕輕飄到許久的耳朵裡，她想到今天要去見喜歡了好多年的人，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林女士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笑著說：“寶貝，把攝像頭轉過來好不好？媽媽想看看你。”

許久把攝像頭轉回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臉上猶豫擔憂的表情，她疑惑問：“媽媽，怎麼了？”

林女士收斂好情緒，故作難受地捂著心口，調皮地和她開玩笑：“我的寶貝這麼漂亮，媽媽好害怕你被彆的男人拐跑，這樣的話，媽媽的心要痛死了。”

許久無奈地隔著屏幕親了一口林女士，認真地說：“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和我最親近的人，不管怎樣，我永遠最愛你。”

“好，寶貝去吧，不是要出去玩嗎？早去早回。”許久看著屏幕裡林女士忙碌工作的身影，四十歲左右的年紀，即使保養得再好，流逝的歲月也不會回頭，臉看著年輕，可疲憊感不會騙人，難言的酸澀壓在心頭說不出口，她隻好裝作無事地笑了笑：“媽媽，你不要太辛苦，我愛你。”

“寶貝，我也愛你，不管你做什麼，媽媽都會支持你的，隻要你開心。”林女士溫柔的臉消失在小小的屏幕裡，但一直存在許久的心底，媽媽為了她真的是太辛苦太辛苦了，明明也是一個被寵愛著長大的小女孩。

許久擦了擦濕潤的眼瞼，抬頭看了眼落地窗外的銀杏樹，今天是陽光明媚的一天，銀杏樹枝繁葉茂，很適合去見心上人。

前幾天算好日子，許久早早地買了一張從京城到蘇城的高鐵票，帶了一個小的行李箱，挎著一個粉色的小包放些小東西，準備早上出發，三個小時多點，到那兒還沒中午，在音樂學院旁訂了個最近的賓館，晚上先去看畢業晚會，等第二天活動的時候去見他。

為了離開京城，她第一次騙了哥哥，說去蘇城夏寧的老家江南玩，好不容易說服他，一定要偷偷地不能被發現，不然他會發瘋。

一路上許久像是在做夢一樣，緊張地一直絞著手指，不像其他人專注地玩手機打發時間，她隻是呆呆地望著窗外不斷後移的風景，太陽越升越高，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時間在緊張期待的情緒中悄悄流逝，期間手機消息提示震動了好幾下，她沒看也沒回。

一出高鐵站，許久沒去訂好的賓館，而是直接打車去蘇城音樂學院，都在一個城市了，怎麼忍得住不去見他呢。

她站在音樂學院的大門前，1000公裡左右的距離，聽著很遠，隻要她想、她敢、她追，其實並不遠，不過是一張價值四百多的高鐵票，就像初一那年，不過100米左右的距離，隻要她願意，總能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能否夠得到他，全在她願不願意伸手去夠。

大四生正值畢業季，學校裡各學院都在舉辦畢業活動，很熱鬨，許久把行李箱放在門衛室寄存，自己一個人進了學校。

她走在路邊高大的香樟樹下，鬱鬱蔥蔥的枝葉在她身上投下一處處陰影，來往的男男女女臉上洋溢著青春自由的笑容，陽光穿透樹隙灑下點點光斑，微風愜意自在地穿行在綠葉間，吹亂的發絲都在張揚一種開心的姿態。

時近中午，陽光越來越閉眼，許久壓了壓頭上的帽子。

“你聽說了嗎，今天晚上的畢業晚會江忻會上台唱歌！”迎麵走來一個女孩，她正激動得和身旁的朋友說著話。

“真的嗎？終於可以聽到現場版了，他的聲音肯定很好聽吧！”她的朋友開心地原地跳了好幾下，大聲說：“學校也太棒了吧！”

兩個女孩激動得抓著彼此的手，沒有注意旁邊竟然還有一個偷聽的人。

很久沒有和陌生人說過話，許久花了幾秒鐘整理好臉上的表情，一臉微笑地和那兩個女孩打招呼，“你好，我想問一下音樂學院的畢業晚會外人可以去看嗎？”

那兩個女孩沒想到自己激動的窘態會被彆人看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很可愛，喜歡江忻的女孩子都很可愛。”許久漂亮的杏眼專注地看著她們。

“我們學校的畢業晚會，外人是可以進的，查的很鬆。”

許久朝她們道謝，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