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雲都皇帝寢殿。
"攝政王,王妃的信。"
楚玉澤從側桌上起身,快步走到那人身邊,“下去吧。”
這段時日,他又要處理堆疊的政事,又要對齊王府那邊嚴防死守,多日操勞,他眼下的烏青就沒消停過。殿下的毒已經控製住,但要徹底解決還有些棘手,如今放眼太醫院,一部分隨王妃去了宿州,剩下的也是束手無策。因此,就算他對荀至多有猜忌,也不得不在這時候對他放尊重些。
他打開王妃的信件,細細瀏覽。
都是關於宿州疫病情況,已經屬實了。他有了鉗製齊王最有力的消息。
讀到這裡,他嘴角微微一笑,但又轉瞬擔憂起王妃的情況,再垂首看去,沒想到信件在講完正事後便戛然而止。
什麼都沒多說嗎?
楚玉澤有些淡淡的失落,他以為,她給他寄回來的信,會有些其他的東西。
他又再度察看信封,真真切切的隻有一頁。
或許是她太勞累了,宿州瘟疫鬨得如此嚴重,她會不會生病?
他安慰著自己,又再度憂心起她來。
算算時日,薑義應該已經進入宿州了。
她的王妃,應該免不了一陣傷心了。
楚玉澤往回看看,陳文禎還是躺在床上,嘴唇已經由烏黑變為淡淡的肉白色。
如今已是風暴前夕,不可再多想了。
*
“王妃,宿州時疫局唐順求見。”
太陽已經高懸,近日陰雨綿綿的宿州終於舒朗起來。見青自己已經穿戴好衣服,聽到唐順的聲音,開了門。
唐順有些驚異,一般都是霜月姑娘隨侍左右,今日卻不見人影,隻有王妃一人出來。
“唐順,你可有看見霜月?”
沒等唐順先聞起,卻是王妃開了口問他。
“霜月姑娘不見了?”唐順沒弄懂情況,眼珠子轉溜著,“下官去霜月姑娘房裡看看,清王妃莫要著急。”唐順看著麵色有些緊張的王妃,立刻出言安撫道,又快步走向霜月所住的側房。
他敲了兩下,沒有人回應,又立刻推開門,裡麵漆黑一片,窗戶大開,日光透過撒了進來。
沒有一個人影,但屋裡沒有手勢過的痕跡,衣物首飾什麼的都在。
唐順心裡有不好的預感,又急匆匆的跑回來,想著王妃的眼睛本就看不見,現在霜月姑娘驟然失蹤,沒了熟悉的人,她定然慌亂,一時之間唐順不知道該如何措辭,往日快言快語的勇氣消失殆儘。
“怎麼了?霜月不見了嗎?”
聽到他急促的腳步聲,見青佯裝焦急地問道。
“王妃先彆急,如今宿州好轉,許多實際都已經恢複如初,或是霜月姑娘去外麵給王妃置辦什麼東西了,下官這就命人去尋,王妃先在屋子裡待好。”
“好,有消息立刻告訴本宮。”見青點點了頭。
隨後唐順告辭,立刻跑下樓去招攬人尋找霜月。
如今陳克暫時在宿州,有他助力,應該很快就會發現昨日在山上打鬥的痕跡。薑義應該是秘密潛入宿州的,如今他墜入懸崖,倒是成全了霜月的成功脫身。
不對,不是霜月,而是梅花衛棠兒。
一直用易容術頂著人皮還是不舒服的,雖然如今身份暴露,但並不影響全局,棠兒在暗中替她行走,或許還要方便許多。
果然如見青所料,陳克很快就發現了山上的異常,有些沉重地來到了驛站。
“請王妃節哀,霜月姑娘,可能被賊人盯上,墜入了山崖。”
見青捏了捏衣角,眼裡似有淚花:“怎麼可能?她如何會在昨夜上山?”
“這……老將便不知了……”陳克歎了口氣,“如今宿州疫情剛平,百廢待興,騰不出人手,此懸崖……深不見底,連下方是否有人居住都猶未可知,怕是……怕是九死一生。”
“可查得出是誰動的手嗎?”
陳克有些遲疑,但最終說出口:"老將以為,或許是寧國梅花衛。"
“昨晚半夜下了一場雨,我們的人去到的時候,血跡都衝刷地差不多了,唯在地上看到了一個簪子,發現是雲都一家首飾鋪裡的東西,這樣稀罕的物件,在宿州裡應該隻有王妃身邊的人才有,我們也才敢確定了墜崖者的身份。敢在宿州地界作亂的,如今……可能隻有梅花衛了。”
他又想起或許是齊王在宿州的走狗,但轉念一想,他們對霜月動手,不如直接對王妃下手,隻能皺了皺眉,沒繼續說出來。
“本宮知道了……”
陳克看著王妃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願再多說什麼徒增她的傷感。
“那……末將先下去了,王妃五日後返京,老夫戍邊,非詔不得回京,但可以派一支隊伍護送王妃,還有……再南方各州的國公舊部,我也已經送了書信,任憑王妃調遣。”
“多謝陳將軍。”
陳克退出了房門。
終於安靜了,屋裡隻剩下她一個人。
見青立刻卸下了臉上出神入化的表演,緊張和悲傷都化為雲煙。
*
很快,王妃踏上了返回雲都的馬車。
周圍的侍衛已經完全換了一批人,都是陳克軍中的良兵。而為了方便照顧這位盲眼的王妃,陳克還特意找了兩位身家清白的侍女,一路隨見青返回雲都。
見青無法拒絕陳克的好意,畢竟礙於這個金尊玉貴的公主身份,沒有一兩個侍女是說不過去的,她接下了。
兩個都是年歲很小的孩子,原來在宿州一個官員的府上伺候,隻有十四五歲的年紀,跟棠兒也差不多大,卻絲毫沒有才剛剛接收信崗位的不適,見青一伸手就圍過來,生怕她撞到磕到,倒是比攝政王府上黛渠這些小侍女們要細心機靈地多。
“一路上過了這麼久,本宮還未問過你們的名字。”見青坐在馬車上,輕聲問道,“依依告訴本宮吧。”
“小女……小女名叫元香。”
“小女名叫月杉。”
兩個姑娘都有些怯生生的,見青想起來剛進王府時,那些小家夥們也是這副模樣,心裡笑了笑。
想起來在乍春館的時候,霜月曾打趣有些男人連她的冷臉都承受不住,見青未曾見過自己的麵容,或許真如霜月所說,初見她的人,一邊驚異於她的美麗,一邊又因為她冷冽的氣質而退避三舍。
見青試著緩和了一下麵部的冷漠,輕言細語道:“你們害怕本宮嗎,為何聽起來如此膽怯?”
聽著王妃柔和的語氣,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最終月杉半抬起頭,小手緊緊地捏住衣角,鼓起勇氣回道:“陳將軍交代過了,王妃剛剛失去了從徐國一起來的貼身侍女,怕是會傷心,叫我們倆多做事,少說話,不要惹王妃生氣。”
“不必如此,本宮遭遇這麼多次刺殺了,雖然霜月走了本宮心裡難受,但本宮自出京起就做好了準備。倒是你們兩個小姑娘,怎麼敢答應陳克老將軍一路照顧本宮,不怕路上出現意外嗎?”
另外一名元香立刻回道:“我跟月杉都是宿州長大的,宿州的瘟疫是王妃不顧自身安危解決的,我們都感懷您的恩義。”
見青有些吃驚,心裡不知不覺湧出一股酸澀。
如此真摯的理由,她有些動容,但又知道自己並非她們心中想的那般清風霽月,有些承接不住的心虛,甩了甩袖子。
這股情緒又湧上來了,真是討厭。
見青的腦子裡又想起薑義在落下山崖前的話。
一片真心。
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頭皮發麻,胸口也跟壓了巨石般,有些脹脹的疼痛。
此時,月杉正讚同地點點頭,“對,我們侍奉王妃,就是覺得王妃心地良善,是我們桓國的英雄。”
什麼桓國的英雄,我是會害得你們桓國覆滅的真凶。
月杉第一個發現王妃的異樣,立刻握住王妃的手,“王妃你怎麼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王妃的手涼涼的,月杉的手軟軟的,也暖洋洋的。
“王妃喝些熱茶吧,許是在宿州多日煩憂沒有休息好,現在又一路顛簸。”元香立刻在一旁的小桌沏茶,倒好了一小杯,遞在見青的嘴唇旁。
見青接過,抿了一口潤潤嘴巴,“沒事,應該就是有些勞累了,本宮小憩一下便好。”
“那我替王妃點一些安神香。”
見青點點頭,聽著耳邊的動靜。
這次回京東西備得齊全,陳克雖是軍中之人,這些貴人懂的玩意兒倒是一個不落,都給她細心安排好了。
見青在車廂中睡去。
下一站,她特意繞道而行,去了文州,那裡,有何氏的祖宅。
見青覺得,齊王最重要的證據,應該就藏在此處。
並非隻是楚玉澤懷疑,見青對觸覺過分敏感,齊王養的刺客使的武器,雖然外貌上與尋常兵器並無差彆,但工藝材質都略有所不同,即使在劍柄或刀身等地方刻上了工匠的名字,似乎符合考工令的要求,但見青已經生疑,那日派棠兒夜出,也是為了讓梅花衛暗中調查此事。
隻是那晚熄燈前,她聽到了房間外的響動,還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殺意,於是兩人將計就計,引出了潛伏在暗處的人。
隻是,她沒想到會是薑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