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纓(1 / 1)

見青早已經安全送回了王府,但楚玉澤遲遲未歸,如今天色已晚,見青自然猜得到出了大事。

多半是皇帝遇襲受傷了。

她正在謝香居的小亭坐著喝茶,手規律地輕巧桌角,想著未來的計劃,府裡的人終於傳來了消息。

“王妃——出大事了!”一聽那聲音,又是黛渠。

“慢些,彆著急。”見青倒是平靜,安撫道。

“宮裡傳來消息,皇帝遇襲中毒昏迷了!還有——還有,南邊宿州好像鬨了瘟疫,齊王被禁閉觀察了。王爺傳來消息,說這幾日可能不回府了。”

見青摩挲著指腹,輕輕道:“好了知道了,快回去休息吧。”

黛渠看王妃一臉平靜,雖然疑惑,但也跟著控製了外溢的情緒,有些莫名的安心:“王妃不著急嗎,出了這麼大的事。”

“王爺當了這麼些年攝政王,最難熬的日子都撐過來了,害怕這些乾什麼。”

做了這麼些年他的對手,他很清楚他的本事,這件事他不可能毫無成算,多半是演的一出戲。

六年前的那場刺殺,梅花衛損失慘重,但至少後繼有人,而桓國慶國公去世,其培養的那批暗衛也沒剩多少,楚玉澤臨危受命,培養的一批人雖不及現在的梅花衛,但也還算過得去。

她猜測,楚玉澤手裡應該有關於齊王的證據,不然也不會如此輕鬆讓他回京,但是這場戲,被突如其來的宿州疫病打斷。

見青不由得嘴唇一勾,這自然是她的手筆。

疫病這種東西,不一定要來真的,隻要消息夠真,起的慌亂便可成真。

楚玉澤想要逼齊王造反,她隻需要順勢而為,即可完成女皇交待給她的任務,又可以全身而退。

“霜月,服侍我更衣,我們入宮吧。”

“是。”

月亮高懸,皇宮裡寂靜一片,即使偶爾路過的太監宮女都彎著腰低著頭,邁步如貓一般發不出半分響動,皇帝中毒昏迷,雖然對外封鎖了消息,但不影響宮中人人自危。

“王妃,到了。”帶領的宮人垂下頭,夾著嗓子說著。

見青點點頭,那人走開了,門口的守衛進去報信,不一會兒便出來,讓她進去。

路過下麵一排排跪在地上的太醫,霜月不由得回頭看了看,一個二個老人家看起來頗為緊張,可憐得很。

見青聽到了屋裡的一點點響動,下一秒是熟悉的氣息。

楚玉澤,和玄梅的。

“王妃怎麼來了?”楚玉澤轉過身來,迎了上去,立刻拉住了見青的手。

“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就想進宮看看。”

“聽聞王妃遇襲,可有受到驚嚇。”楚玉澤左右打量著她的全身上下,看到安然無恙才徹底放了心。

“沒事的,多虧荀醫師會些功夫,就是何舒傷了手臂,怕是要受些苦了。王爺可有受傷?”

“不過是一些皮外傷,我已經幫王爺上過藥了,王妃不用擔心。”玄梅看膩了見青的演技,隨意插了嘴。

楚玉的眉頭壓了一壓,又恢複如初,玄梅看他那模樣,輕輕歪嘴一笑,搖了搖頭。

“沒想到荀醫師也在這裡,看來本宮倒不必再上次尉遲府道謝了。”

“王妃客氣了!”

楚玉澤看著這倆一來一回,莫名其妙感覺自己被忽略了,有些煩躁,看到霜月手上拎著東西,立刻岔開了話題。

“王妃帶了吃的送給本王?”

她嫣然一笑,回道:“做了一些,主要還是想來看看王爺。”

玄梅咽了口唾沫,那雙看起來困倦的眼睛偷偷翻了個白眼,又嬉皮笑臉地說道:“不知道——在下可否蹭一些王爺的福氣。”

“荀醫師今天打了刺客看起來疲憊得很,既然已經給皇帝看完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哦——在趕他走了,小氣得很。

玄梅咧開嘴笑了一下,收拾好銀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褶皺的墨水衣衫,“現在天黑了,不久後宮門下鑰,王妃可要與在下一同出宮?”

楚玉澤的眼神頓時由靜轉寒,向麵前黑衣男子直直射去,見青抿著唇拉了一下他的袖口,他又立刻轉成柔和的光亮。

“拿些去外麵吃。”

“好勒,多謝攝政王體恤!”玄梅立刻跑到霜月身邊打開食盒,拿了兩三個糕點,一邊肩背著藥箱就出了宮殿門,坐在台階上,邊吃邊看跪在地上的太醫們。

楚玉澤把霜月也打發出去,寢殿內隻剩下他們倆,和昏睡的陳禎文。

楚玉澤現在尋思著,那玄梅長得也不差,甚至言行舉止還有點瀟灑肆意,這樣的形象,多在受姑娘家歡迎的話本裡,忍不住又開口問道:“你怎得與那醫師也如此熟稔?”

又吃醋了?

見青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雖然玄梅也是個沒正經的玩意兒,她隻能無奈安撫著:“荀醫師今天救了本宮的命,不過幾塊糕點,王爺莫要如此小氣。”

“那是——”

“王爺注意形象,皇帝還睡在那呢。”見青指了指前麵的床榻,示意他注意禮節。

在皇帝麵前打情罵俏吃飛醋,罪過罪過。

“王爺怎麼打算的,宿州疫病之事?”

楚玉澤在麵對正事時情緒可以說是收放自如,語氣嚴肅了起來,剛剛放鬆肆意的感覺消失殆儘:“齊王禁閉,軍營關閉,此事必然在雲都引起不小的風波,必須得派一德高望重,或身份高貴之人前往宿州才能安撫民情,抑製恐慌蔓延。”

“王爺想好人選了嗎?”

楚玉澤有些遲疑,但還是搖了搖頭,“此事突然,還未確定人選。”

如今楚玉澤信得過的,不過就是尉遲家和謝家。不論以前尉遲家犯了什麼事,現在與他綁在了一起,謝家倒是一直比較中立,最為傳統。今□□堂上的表現,他確定了這一點,但宿州疫病一事,不管是不是真,他也不敢真的讓尉遲嚴這樣的老家夥過去冒險。

“王爺,”見青握住了他的手,寬厚而溫暖,“不如讓我去?”

“不可!”他幾乎沒有猶豫,拒絕脫口而出。

見青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輕輕歪頭,問道:“為何不可?”

她現在是攝政王妃,地位尊貴,女人裡也就僅次於太皇太後和皇後。再加上徐國公主的身份,相當於拉徐國入此局,能夠服眾。

她知道他拎得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再次進了一步:“難道攝政王想讓尉遲丞相或者謝家那些個老骨頭去?舟車勞頓,隻怕還來不及去宿州視察,在路上骨頭就散了架!”

“王妃……”楚玉澤看著她的眼睛倒映著寢殿裡溫暖的燭火,泛著琥珀般的光澤。

“楚玉澤,相信我!”她雙手抱住了他的手,用柔軟的指腹摩擦著,誠懇真摯。

“好。”他點了頭,拂過她的發絲,有些纏綿的不舍,但還是放下手,“此路必然危機四伏,刺殺、下毒,齊王不會手軟的,你真的確定嗎?”

“我確定,本宮是堂堂徐國公主,更是大桓的攝政王妃,不會因為這些就輕易退縮。”

“我們,並肩而立,過了這一關。”

他覺得自己的心口陷進去柔軟一塊,握住她綿軟的手心,看著她堅定的眼神再次點點頭,“本王立刻去擬旨,時疫局準備東西或許還要三天,三日後出發。”

“嗯。”

楚玉澤摩擦著她的手,欲言又止,回頭看了看正在昏睡的陳文禎,轉身過來簡單交代了幾句,不舍地讓見青先回府休息。

玄梅果然還沒有出宮,躲在宮牆的轉角處,等她一同出來。

“怎麼還待在這裡,你會武功的事可能已經讓他起疑了,怎麼還如此無端行事?”

“你放心,他肯定先覺得我對你有意思。”玄梅步伐與她齊平,兩人的影子在月光下疊在一起,“你看不到,但是我看得可真真切切。”

“貧嘴!”見青眉眼稍有慍氣,“你自己小心行事,我去宿州後,雲都就全交給你了。”

他嗯了一聲,沉默了一小會兒,壓低了聲線:“齊王的事情一處理完,你打算怎麼辦?”

“該去哪兒去哪兒,順便找找鷹劍木。”

“我不是問你自己,我是問楚玉澤。”玄梅少有的顯得有些急躁。

見青停頓一秒,但又立刻加快了腳步,“不知道,說不定,他會死。”

“那你怎麼辦?”

“我找鷹劍木。”

聊不下去了。

玄梅第一次覺得跟她溝通起來很困難。這個瞎子是這樣的,從小說什麼都很直接,但若真是切切實實提到了她在乎的人和事,就會故意打啞謎,讓你根本挖不出一點東西來。

她很在意楚玉澤,他感受到了苗頭。

他沒想到她有可能假戲真做,畢竟她出了名的冷漠,但先不論攝政王相貌,楚玉澤這個人對內對外還挺有反差的,當初她昏迷時,他的擔心和照顧,玄梅也看在眼裡。

他希望她沒有真的動心。

見青見他不再說話,反倒問起了他:“那你呢,你打算怎麼辦,到時三國混戰,你還繼續嗎?”

梅花衛有條不成文的規定,隻要立了大功,可以自由選擇留任或離開,當然也並非全然離開,女皇會在緊要時刻下令返回,完成了再繼續瀟灑天涯,算是聽調不聽宣。

玄梅吊兒郎當地笑了一下,邊上的小痣顯得靈動,眼睛在如練月光的照射下像含了水汽,隻靜靜地盯著她看,紈絝戲弄中又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我啊,我的功勞可比不上你,要不你去向陛下請旨邀功,把我一同要了去吧。”

畢竟,他隻有她一個朋友啊。

她不可以隨便把他丟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