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國公曾為桓國立下赫赫軍功,早日便封了國公。這次國公夫人六十壽宴,大桓上下也是給足了顏麵。大大小小的世家公子小姐悉數前來。等楚玉澤和見青到的時候,府中已全是人了。
男女按規矩分席而坐,霜月扶著見青隨公國府的安排入席。
走在廊中,即使見青今日身穿一襲淺藍色常服已經算得上是低調溫婉,攝政王的新婦和徐國公主兩個身份還是讓她感受到眾人集聚的視線。
眾人言語中的驚歎,惋惜,甚至還有不少女人的酸言酸語,見青都習慣性地收入囊中,麵色無常。
見青入席安坐,眾女眷都在閒聊打趣,後宅中事,不過男女之情和家長裡短,暫時並沒有什麼可以深挖的信息。
見青正打算閉了耳朵好好用膳,就聽見不遠處傳開一尖巧的少女聲音,挑釁溢於言表:“早聽聞榮洛公主天人之姿,嬌貴明豔,還敢在國宴上對攝政王言辭犀利。如今看來,怎麼不見公主傳聞中的出群之姿。”
眾人頓時噤了聲,不約而同地分開一條道來,像是在等著看一場大戲。
“本宮眼疾,可問來者是哪家的小姐?”
見青請放下茶杯,麵對這樣的刺激臉上也不見半分慍色,語氣甚至算得上溫和。
人群裡傳來嘰嘰喳喳的討論聲。
女子小有姿色,身著藕粉色鶴紋錦服,長絲及腰,發中玉釵千金,身姿勻稱窈窕,看得出是高門貴女。
“小女何氏何舒,見過攝政王妃。”女子很不耐煩,言語間沒有半分敬意,身上也沒任何動作,已經將輕視擺在了明麵上。
見青隻是嘴角一個淺笑。
何舒,在桓國雲都潛伏這麼多年,她自然知道她的名號。
何家也是桓國的一大世家,根係盤踞朝廷多年,其父乃當朝右丞相,幾個兄弟也接連入了官場,成績斐然,她身為家中獨女也自然一呼百應,驕矜自傲。
當然,見青在乍春館裡就聽聞何家多次為此女操心婚事,似乎是何舒對楚玉澤有心意。但是楚玉澤代表皇家與世家相爭已是定局,何家必不可能為女兒讓步。
如今何舒當眾對她大放厥詞,看來多少有些“我得不到彆人也彆想得到”的幼稚心思。
“見到王妃為何不行禮?”霜月雙手貼在腹前,挺直腰背厲聲道。
那何舒一臉高傲,哼了一聲,卻是皮笑肉不笑道:“我聽聞王妃婚前傷了眼睛,想著這也看不到小女行禮,何必多此一舉呢?”
說著還無所謂地張開手,像主人似的環顧四方,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神色飛揚。
眾人都屏息凝視,這何舒在平日作威作福慣了,仗著家世行事乖張,今日犯到這可憐的攝政王妃頭上,即使是何舒理虧在前她們也不敢出頭。
“霜月。”
見青輕輕喊了一聲,隻見霜月一個大跨步走到那何舒麵前,瞬間張開手臂。
啪!
一個乾脆的巴掌就直接呼向何舒,隻留下緋紅的巴掌印,清清楚楚地印在那嬌俏小臉上。
她被扇得好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身子被侍女扶住,眼裡也被疼出淚水,尖聲大叫道:“你是什麼貨色!敢傷我?”
“何小姐以下犯上,隻是賞你個巴掌,已經是本宮仁慈了。”見青仍不急不慢端坐在位置上,不時劃著茶盞。
一個響亮的巴掌出其不意,瞬間將攻防之位逆轉過來。
眾人也被這攝政王妃唬住了,一時發不出半點響動。這何舒失禮在先,如今被王妃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小小婢女扇成這副模樣,都驚愕不止。
“你……你榮洛一個瞎子,又不得楚玉澤寵愛,在我何舒麵前算什麼莊家!”
“嗬!”見青一記冷笑,“何小姐出身名門,怎麼跟沒讀過書似的。”
見青的調笑似乎緩和了一些氣氛,平日裡被何舒欺壓的姑娘們也免不了在此蛐蛐何舒兩句。
何舒還想發作,卻被見青厲聲打斷:“在攝政王妃之前,我是徐國公主,你區區一個世家小家,最好不要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和楚玉澤的婚事,事關徐桓兩國邦交,你的父親何丞相也為此事勞心勞力。怎麼?何小姐想把何家上下在朝中忠孝仁義的名節,靠你一人消耗乾淨嗎?”
眾人一片嘩然。女眷們都忍何舒多時了,如今終於來了個人製得住她的囂張氣焰,眾人頗有火上澆油的心態,不滿的情緒噴湧而來,場麵熱鬨得很,都看著何舒的笑話。
“你……”何舒氣急敗壞地指著見青,姣好的麵容顯得有些猙獰。
“何舒妹妹,何必如此疾言厲色。”
正當場麵焦灼時,一聲清亮溫婉的女聲穿過擁擠人群掌控了局麵。
循著聲音而去,便能見到一位梳著雲鬢的清麗少女,身穿鵝黃色百花蝶紋披雲錦衣,長眉之下一雙明媚雙眸,朱唇皓齒,雋秀溫婉,頗有大家之姿。
“在下尉遲初,見過攝政王妃。”
女人掠過何舒徑直走到見青身旁,規規矩矩地行了全禮,見青聞到女子身上細密的紫天香,便知曉其品味不俗出身高貴。
尉遲氏,縱橫桓國多年的第一大世家,真正的四世三公,隻是可惜如今這一脈並未出現特彆優秀的後生,尉遲初的一個弟弟不學無術等著蔭封,另一個自幼多病,似乎還在哪個寺裡院裡養著。
“何舒妹妹不知禮數怠慢了王妃,還請殿下看在小女的麵子上不要計較,小女定會好好與何舒妹妹說道。”
“小舒,快過來與王妃道歉。”
何家和尉遲家的女兒們走得近也不是秘密,尉遲初年歲更大,在京中也享有盛名,何舒也隻給她一兩個麵子。
如今尉遲初出麵調節,見青也隻能見好就收。
那何舒雖然麵上不情願,但是被尉遲初壓著,也隻好咽下自己的脾氣,道了歉就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見人走遠了,爆發出一片嘲笑和討論。
尉遲初也不在意,順勢坐在了見青身邊。笑意晏晏,氣氛溫和,很是容易討得他人的信任。
但見青對這類人反而更為警惕,對付像何舒這類紙老虎隻需以暴製暴,而尉遲初可需要耗時耗心考察了。
“傳聞中王妃花容月貌傾國傾城,如今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見青笑笑,說道:“尉遲小姐倒更勝傳聞,才華斐然,聰穎過人。”
尉遲初笑了笑,附耳過來:“小女自小聽聞徐國盛產香料,聞到王妃身上的香味便覺得萬分喜愛,王妃可否賞臉到尉遲府中一敘,教教如何製香。”
“自然,本宮自幼在宮中隨著香娘調香,府中還有從徐國帶來的各色香料。不過,我初入桓國,對桓國大大小小也不甚了解,若尉遲小姐有心,也不妨幫我多熟悉熟悉。”
兩人一來一回中相談甚歡,雖然暫時不確定尉遲初刻意接近她的目的,但是言語悅人倒是真的不假,見青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談得正歡,見青便聽見熟悉的急促的腳步聲,頓時收斂了笑意。
楚玉澤來了。
“是……是攝政王!”
“他來乾什麼,這裡是女眷們的……”
這活閻王的名號畢竟不是白起的,眾女眷驚慌失措,隻留下見青和尉遲初坐在原位。
“跟我回府。”楚玉澤隻落下這句話,直直地盯著她的雙眼,周身散發出濃濃的冷意,場內鴉雀無聲,誰都不敢去觸他的黴頭。
應當是知道了她和榮洛外貌一樣,已經急不可耐地衝到這裡了。
見青故作不知,開口說道:“如今宴席還未結束,王爺如此,怕是……”
話還沒說完,楚玉澤又拽著她的手腕往前拉,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決和慍怒。
眾人驚愕,不敢有隻言片語。看著見青被迫拽走的模樣,尉遲初陰了臉色,眼中閃過絲絲幽光,又瞬間隱匿在明亮的眸子中。
被迫坐上馬車,回到府中。連霜月都被楚玉澤罵回居室,她獨自被楚玉澤拉著手,來到一條陌生的小徑上。
攝政王府很大,她才嫁進來幾日,行動收斂不敢多有動作,自然還沒逛完。直到她感受到走過兩個侍衛,穿過大門,下行的階梯向深處蔓延,還有滴滴答答的水聲,和鐵鏈的摩擦碰撞。見青甚至聽到了極其細微的虛弱呼吸聲。
是王府地牢。
楚玉澤狠戾乖張絕非浪得虛名。曾有言,攝政王府中的地牢裡有上百種刑具,進去的人絕對不可能全須全尾的出來。
“這裡是哪裡,你快放開我!”見青大罵道,另一隻手用力掰開他的指頭,可隻如蚍蜉撼樹,反而被握得更緊了。
楚玉澤自顧自地快步走著,將她拽到一間封閉的刑室裡。
裡麵還有兩人,一人是熟悉的薑義,而另一人被架在刑架上,發出顫抖而虛弱的呼吸聲。
黏膩的,濃稠的血腥氣味充滿了整個房間,混著陰暗的潮濕,危險而詭異。
他甩開她的手,見青不由得加快了呼吸,攥緊了衣衫。
“需要我介紹一下嗎?”楚玉澤嘴角揚起弧度,一絲狠辣閃過狹長的眼睛,像匍匐在暗處蓄勢待發的毒蛇。
他擦了擦手,踱步像刑架走去,右手伸出兩指,直直按向那人血肉模糊的胸口。
昏睡的男人頓時清醒,發出受傷的慘叫。而楚玉澤反倒像受到了鼓舞,兩指如嗜血成性的毒蟲繼續往深處鑽著。
在男人的淒烈慘叫中,楚玉澤側過頭來對著見青說道,冷漠如常仿佛隻是在捏死一隻螞蟻:“梅花衛,直屬寧國女皇的特務,到了我手上,都是這個下場。”
見青咽了口水,緊張說道:“本宮是徐國公主,怎麼,王爺難道還懷疑我跟寧國梅花衛有勾結?”
“不止如此。本王還懷疑,你就是寧國梅花衛呢?”
如蛇的眸子在昏暗的刑室裡閃著幽光,鋒利的劍眉中是幾乎肯定的懷疑。
“是吧,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