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作(1 / 1)

蚌精小姐[校園] 牧漁歌 3718 字 6個月前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祝時越的眉頭聚成一座山峰,他伸出手,試圖去撈程若茵的手,卻隻來得及觸及到她回避的指尖。

“沒什麼意思,我走了。”丟下這句話,程若茵幾乎是逃一般地離開教室,她快步奔跑,仿佛身後有豺狼虎豹追著她跑,事實上追著她跑的隻有她不為人知的自卑。

程若茵氣喘籲籲地奔出校門,靠在早上的那片紅磚牆上喘息,春日的風這時終於褪去溫和的表象,露出生冷的內裡,刮得嗓子生疼。她向後望去,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成群結隊的,形單影隻的,陸陸續續的人從校門中湧出,就是沒有那一抹高挑修長、眼下淚痣、會含著糖,將校服甩在肩上的人影。

說不出是難過還是釋然,沸騰的血液漸漸平息,垂在身側的手冷到發抖,呼吸穩定下來之後,程若茵調整表情,端上冷漠臉,頭也不回地轉去公交車站。

教室內,祝時越被晾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隔了半晌才緩緩收回。

夕陽落入窗框,金光照不透陰霾,祝時越難得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雙手插兜,淩厲的眉眼間彌漫著洗不淨的戾氣,一旁的宋聞和林蘇韻二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默默後退兩步,企圖離開這片窒息的空間。

上完廁所又跟人聊了半天的聶文斌終於姍姍來遲,他哼著小曲,背上包,神經大條地拍上祝時越的肩膀:“走吧哥們,我......”還沒說完,就見另一旁躲得遠遠的林蘇韻和宋聞朝他瘋狂擠眉弄眼。

聶文斌這才後知後覺感到一絲不對勁的陰冷,他回頭,祝時越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狠厲的眼神令他忍不住心裡犯怵,他渾身一抖,觸電般收回搭在祝時越肩頭的手,下意識朝後退一步,讓開道路。

三人目送祝時越離開的背影,直到那尊煞神的雙腳都踏出教室門外,才齊齊鬆了一口氣。

聶文斌甩了把額頭上沁出的汗珠:“不是,他怎麼了?”

“怎麼了?”宋聞將嘴裡的糖棍子丟進垃圾桶,“跟人吵架了唄。”

“跟誰?程若茵啊?”

“不然還能是誰敢給咱們祝小少爺氣受?”

“不是吧?”聶文斌喃喃道,“他來真的啊?”

“叫他嘴硬。當初那個理直氣壯的樣,非得說是人家喜歡他。”宋聞將祝時越的包背到胸前,陰陽怪氣地模仿,“現在好了吧?打個賭把自己栽進去了。”

“什麼賭?”林蘇韻柳眉微蹙,狐疑的目光在宋聞和聶文斌身上轉來轉去,“你們瞞著我什麼?”

聶文斌和宋聞對視一眼,默契地一左一右,將林蘇韻強行帶離一班教室。

“你聽我慢慢說......”

程若茵再次站在熟悉的便利店門前,往日溫馨的小貨鋪上了鎖,鐵質的鎖鏈冰冷無情,一圈又一圈纏繞在門把手上,將程若茵關在外頭。她站在夕陽底下,殘風吹卷落葉,鋪在影子上頭,在生機勃勃的季節裡蕭條到突兀。

不過幾天前,在同樣的台階上,他們在月光下相擁,恍若一場驚夢。

程若茵歎了口氣,陳紅沒回來,她也已經把她拉黑,這會也不想聯係她。她繞過前門,試圖從後門翻窗進去,那扇小小的鐵窗,在屋裡向外看能透進月光,從外麵向裡看卻隻能看到油膩破敗的木桌。

程若茵嘗試扒拉兩下窗戶,破舊的鐵床吱呀作響,卻光響不動,搖了半晌也沒能把窗戶扒開,估計是陳紅鎖了這扇窗。

強大的素質和義務道德教育阻止她一腳把人家窗戶踹碎,程若茵隻得氣喘籲籲地停下,最後凝視兩眼曾慷慨給予她一席容身之所的小凹間,轉身離開。

本來也不是非來不可,隻是不想擠在融入不進去的群體裡罷了。

程若茵消失在街角之時,一旁的牆後,祝時越冷著臉拐出牆後。他左右張望,確認沒有攝像頭後,從地上撿起一塊約手掌大的碎石,狠狠投擲而出!

玻璃應聲碎裂,祝時越拍了拍手,撣去手上的灰塵,打開手機手電筒,往屋裡草草掃了一圈。

家徒四壁到一覽無餘的屋子,桌子上摞著幾本輔導材料,一旁的床旁躺著一個破麻袋,裡麵隱約露出幾件舊衣服。

看上去沒有任何值得帶走的東西。

祝時越確認無誤,關掉手電筒,悄無聲息地離開。

“程小姐,小少爺都跟我說了,您的那間房間已經重新打掃過了,放心睡。”再見丁姨,程若茵依然不習慣被人照顧的感覺,她連連擺手,示意丁姨千萬彆跟她客氣。

“喲,你還知道回來?”程若茵聞聲抬頭,祝時越似是剛洗完澡,頭發梢還掛著水珠,領口敞開兩粒扣子,往下露出一小片被熱氣熏紅的胸膛,像是塊抹了紅糖霜的白豆腐,引人遐想連篇。

注意到程若茵過於下落的視線,祝時越微微一笑,反而伸出白皙的手指,將領口扯大了一些。

程若茵猛地偏頭,將視線從那塊皮膚上拔開,紅暈爬上耳廓,內心暗暗罵了一聲。

祝時越慢條斯理地越過她,撈過一張餐廳的凳子,雙腿一跨,麵朝程若茵反向跨坐在椅子上,屈起一條手臂擱在椅背上,自下而上鎖定程若茵的視線,好似一杆瞄準獵物的獵槍。儘管位置偏低,程若茵卻渾身炸毛,仿佛食草動物遇到食肉動物的天性被激發,令她下意識想逃。

“說說吧,今天怎麼了?”祝時越不慌不忙地開口,銳利的眼神掃到程若茵後退的腿上,慢條斯理地上移,捉住驚慌晃動的清澈瞳孔,微微挑眉,明明沒說話,程若茵卻仿佛聽到一聲“你敢再後退一步試試”。

她收回後退的腳,低著頭盯著祝時越垂在椅背前的手臂,“沒怎麼。”

“沒怎麼,突然跟我鬨脾氣?”祝時越冷哼一聲,“我不接受這個回答。”

“......那你想要我怎麼回答?”程若茵冷冷迎上祝時越的目光,挺直的脊背宛若新生的竹,“你想要我怎麼回答,可以說出來,你是債主,我當然會聽你的話。”

“你!”祝時越被噎得說不出話,他不爽地摸兜,卻摸了個空,他向後靠在餐桌上,煩躁的手指輕點麵前的椅背上的橫梁,一下又一下,像是計時器,誦讀僵持的秒數。

從始至終,程若茵都維持著撲克臉,冷漠注視祝時越的一舉一動,巍然不動地等著頭頂懸掛的閘刀落下。

“小程,你怎麼還背著包呢?”丁姨自廚房拐出,打破兩人之間的尷尬氛圍,“等下就開飯了,快放下包洗手去吧。”

就像是繃緊的皮筋被從中挑斷,麵對麵的兩人皆不由自主舒了一口氣。祝時越主動站起,對程若茵說:“走吧,我帶你轉一圈看看。”

這是一棟4層樓的小彆墅,地上三層地下一層,祝時修住在二樓的主臥,祝時越住在旁邊的次臥,程若茵家教用的書房以及即將入住的客房在二樓的另一端,三樓是她從未涉足的地界。

“三樓是我父母的地盤,不過他們不怎麼來這裡,跟空置沒什麼區彆。”祝時越走在前頭台階上,為程若茵介紹,“不過我經常來三樓畫畫。”

“畫畫?”

“昂,畫畫,有間專門的畫室。”說到畫室,祝時越眼裡迸發出驕傲,“我從小就開始學了,這麼多年也就堅持下來這一個正當愛好,去看看?”

程若茵不由得想起那天祝時越扔給她的小紙條,簡簡單單的火柴人畫得活靈活現,俏皮可愛,當時她就暗自感歎祝時越有繪畫天賦,沒想到真會畫畫。她跟著踏上蜿蜒的樓梯,內心忍不住開始期待。

踏上三樓的最後一階,入口處掛著的畫直直撞入眼簾。金燦燦的向日葵花田開得爛漫,花田中央簇擁著一位身著白裙,頭頂寬大的白色遮陽帽的女子,她好似正走在田埂中央,背對著,手裡捧著一束向日葵,裙擺向後飄揚,陽光自身後傾斜而下,一眾向日葵本能追逐著陽光,麵朝女子似在歡迎。恬靜、美好、閒適,令人聯想到19世紀的種滿向日葵的歐洲莊園和莊園的女主人,如果有位畫師畫下女主人采花的場景,大抵就會是掛在這裡的這幅畫。

“這是我畫的。”

“你畫的?”程若茵不可思議地偏頭,畫中的女子看上去極為年輕,這絕不是一位長輩,祝時越又沒有彆的年紀相仿的姐姐妹妹。

霎那間,程若茵的腦中閃過林蘇韻端莊大方的身影。

能夠被掛在這裡,足以證明畫中女子的地位。

祝時越雙手插兜,溫柔地注視著畫像,以一副她從未見過的神情。

呼吸停滯,程若茵呆呆站在樓梯口,周身的溫度似乎都被畫作吸走,畫像上的女子明媚高貴,她活在定格的畫中,卻仍有餘力來嘲笑麵前醜小鴨一般的程若茵。在她為自己來到未知的地界沾沾自喜時,有人早就入駐不知經年。

她深吸一口氣,儘力穩固攪亂的呼吸,壓製嫉妒生出的荊棘,將苦澀的血液吞吃入腹,看似波瀾不驚地開口,索求一個答案:“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