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時越的引導又溫柔又耐心，程若茵一有進步就會笑著鼓勵，程若茵找不準狀態就會停下來陪她梳理，經過不斷的努力，演技生動自然了不少，內心也越來越放鬆。借著一層角色的皮，她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跑動可以大喊，壓抑已久的情感終於連上神經末梢，轉著圈外放出來撒歡。

串到最後，話劇已至結局，她正握著祝時越的手，渾身發熱，早先的尷尬早被拋到九霄雲外。祝時越微笑著拉著她的手，在仙王和仙後的結尾祝頌中輕輕摸摸她的頭，手指順勢插進發縫間梳理她的青絲，像是擼一隻乖巧的小貓。

“我的海倫娜，你今天真棒。”

少年的手調皮地挑了兩段發在手心把玩，含笑晏晏的模樣惹人臉紅。四周響起熱烈的掌聲，害羞後知後覺回歸，程若茵連忙後退兩步拉開和祝時越的之間的距離，偏頭避開他灼熱的視線，紅暈悄悄爬上臉頰。

“若茵，你進步了好多！就這麼演，絕對沒問題！”

“班長，看不出來啊好有天賦，學霸就是學什麼都快！”

程若茵被興奮的眾人圍住，麵對一波接一波的讚美手都不知道該放在那裡，隻好向人群外的祝時越投去求救的眼神。

祝時越抱著臂依靠在黑板旁，歪著頭含著笑，桃花眼裡盛滿了驕傲，他朝人群中的程若茵輕佻地吹了聲口哨助興。

優秀的寶珠終於被人發現，她的金光本不遜於任何人。

兩根手指在掩護下攆了攆，回味青絲纏繞的味道，又柔又軟，依附在手指上像是菟絲花，跟本人性格完全相反。

見程若茵實在是招架不住，祝時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懶懶地朝人群喊：“都快七點了，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我請客。”

話音落下，教室裡立刻響起一陣高呼，錢博言和聶文斌大喊著“老板威武”，立馬上來圍著祝時越捏肩捶背好不殷勤；劉藝馨一邊喊著“祝哥大氣”，一邊掏出手機和一旁的李亦菲商量著怎麼宰祝少爺一頓，李亦菲順手拉住程若茵的胳膊，將手機伸到她麵前。

程若茵順勢夾在兩個興奮的姑娘中間，很久沒有被同齡女孩子這樣親密地接納，讓程若茵緊張得手足無措，她努力彎腰，眼睛專注地盯著屏幕，笨拙地表達自己很配合。

劉藝馨感受到一旁貼著的手臂肌肉僵硬縮緊，善解人意地開口問：“若茵想吃什麼？能吃辣嗎？”

另一邊的李亦菲也溫柔攬上程若茵，順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都可以。”其實不太能吃，但實在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身旁釋放的善意化作溫暖軟化心底的寒冰，貧瘠的河底注入清泉，程若茵聽著二人在耳邊嘰嘰喳喳的討論，麵部肌肉放鬆，勾勒出一個淺淺的笑。

最終在劉藝馨的強烈推薦下選擇了一家四川火鍋店。火鍋店離學校不遠，幾人打了車，祝時越等著程若茵跟在他後麵上車，轉頭就見程若茵高高興興地貼著劉藝馨上了一輛車。

用完就丟？都不來誇他一下？

祝時越沒好氣地瞅了眼最後站在外麵的聶文斌，屁股往裡挪了挪。

“磨磨唧唧的，動作快點！”

聶文斌被吼得一頭霧水，隻當祝小少爺是餓了，連忙快速收腿上車，拉上車門。

車水馬龍，華燈初上，周五晚緊挨周末，繁華的商業街上各家店鋪爭奇鬥豔，樣式各異的霓虹燈牌層出不窮，寬敞的馬路川流不息，車燈混著路燈給整條街蒙上朦朧的一層黃紗，在鐵藍色的天空下訴說一座城市的夜晚。

火鍋店搭了兩層，位置很多，到達時候正是第一批顧客用餐完畢的時間點，沒怎麼等就幸運地坐到店內，七個人浩浩蕩蕩占了一張大圓桌，熱熱鬨鬨圍成一圈。

錢博言一坐下就猴急地掏出手機掃桌上的點餐二維碼，掃開一看價格躊躇起來，劃了兩下訕訕抬頭：“祝哥，要不，您來點？”

祝時越順手給坐在一旁的程若茵倒了一杯水，頭也不抬大手一揮：”看著點吧，不用給我省錢。”

請客的人都發話了，又有聶文斌開頭挑著最貴的肉點了三盤，幾人紛紛放開手腳，購物車數字蹭蹭蹭往上漲，按照吃飯長個的說法，在座的各個都能再竄五厘米。

“哎呦，這是誰點的啤酒啊？”

劉藝馨掐著嗓子大呼小叫，舉起手機繞了一圈：“十瓶，什麼意思這是？”

“這是小麥果汁，你看清楚了哈。”聶文斌一本正經地用筷子沾了點水在盤子裡畫圈，“我們文藝人都喜歡聚餐喝點小麥果汁。”

“是是是，能喝暈人的果汁。”

席上默契地笑了開來，程若茵嘴角上揚，眼角彎彎，暖色映入眼中，衝淡了冷漠。經過這一下午情緒的大起大落，困倦向上攀升，她眯了眯眼，往後靠在椅背上，整個人放鬆下來。

“若茵，怎麼不點？看看有什麼想吃的。”祝時越將掃了碼的手機遞到程若茵麵前，程若茵就著他的手劃拉兩下，購物車裡已經添加了三十幾道菜，幾乎是除了酒水和鍋底每種菜都點了一遍，真正是沒客氣一點。

程若茵打了個哈切，眼角沁出幾顆淚珠，經過一周的相處，祝時越已經不知不覺走入她的心防之內，隨手推開麵前的手臂，動作自然又暗含親昵：“我沒什麼想吃的，感覺夠了。”

“那有什麼想喝的嗎？橙汁？葡萄汁？酸梅湯？”

“不用，白開水就好。”程若茵微微搖頭，淺淺閉了閉眼睛。

“祝大哥~人家也想喝酸梅湯，你怎麼不問我呀~~”聶文斌轉頭往祝時越身上貼，僵硬的身體非要學蛇扭，繃得板直在座椅上來回蹭，隻有一顆頭學出了狐狸精的五分樣，矯揉造作的尾音倒拿捏得十分到位。祝時越伸手撐在那顆扭過來的妖嬈蛇頭上，狠狠往回一推：“少挨我，要喝自己點。”

“你有了彆人就不要你的糟糠兄弟了，當初是誰陪你看星星看月亮，陪你打架挨罵，還陪你看小視頻唔——”最後的三個字被眼疾手快的祝時越一巴掌攔在嘴裡，胡成含糊不清卻又讓所有人都明白是什麼的三個音節，他一邊死死捂住發小的嘴，一邊轉頭對著程若茵找補：“他都是亂說的，你彆當真。”

“喲——”四周響起起哄聲，一波三歎，錢博言興奮地捏起兩根筷子敲碗伴奏，引得周圍幾桌紛紛側目。

“唔！”無視手底下的掙紮，祝時越調整表情，正要開始跑火車，手心裡一根軟軟的東西一滑而過，留下一道濕痕，他刷的一下收手，速度快出了重影，隨即狠狠一巴掌扇上聶文斌的肩膀，又來回死命蹭掉他的口水。

“不是你有病吧你！找抽呢！”祝時越一揚手，聶文斌就雙手抱頭往後縮，邊縮還邊喊著：“打人啦打人啦，快來人啊！”

眾人又笑作一團，劉藝馨更是笑得都倒在了李亦菲的身上。正值無憂無慮，看什麼都會覺得有趣的年紀，隻需要小小的一根引線就能燃爆歡樂，他們笑著，揮灑著青春，肆意外放，不懂收斂。筷子紛飛，紅鍋翻滾，鮮香刮辣的炊煙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觥籌交錯，嬉笑嗔癡，你追我趕的笑話一次次引發暴風反應。

在一張再普通不過的桌子前，程若茵留下了17年生命中最為熱烈放鬆的一個夜晚，先是抿嘴笑，又跟著出聲大笑，再後來能主動接上話，淺嘗的酒精刺激神經，迷糊中忘記矜持與口是心非。她漸漸從無人瞧見的陰影中走出，走到人潮湧動的喧鬨。直至酒足飯飽，店內人來人往，換了一批又一批，劉藝馨借著酒興高舉酒杯，站起來起勢：

“為一班乾杯！為我們加油！”

七隻膚色各異，粗細不同的手同時舉杯，在冒泡的火鍋上圍出一個團結的圓圈，豪邁地跟著一喝——

“乾杯！”

走出火鍋店時不知今夕何夕，幾人在商場門口告彆。李亦菲叫的車最快，錢博言、王睿和聶文斌喝上頭了，非要再續第二攤，站在遠處指著手機吵吵嚷嚷選擇新地點。劉藝馨看著一旁獨自站在台階上吹風的，雙手大張，擺出經典的泰坦尼克號造型的程若茵，無奈地歎了口氣，朝著祝時越擠眉弄眼道：“班長就交給你了哈，感覺快要醉了，真沒想到是個一杯倒。”

那十瓶酒大部分進了四個男生和劉藝馨的肚子裡，最後舉杯時氛圍實在熱烈，程若茵也豪放地隨了一杯。

這一杯，就醉了。

“說真的，你倆啥時候好上的啊？跟我說說唄。”劉藝馨揮手拒絕那邊三個男生提出的再續邀請，走到祝時越身邊跟他並排，大大咧咧地伸手試圖夠祝時越的肩膀。

祝時越不動聲色地避開，他雙手插兜，脊背挺直，修長的身影在台階上折了幾折，悠悠望著像是一尊石佛一般靜止的程若茵，漫不經心地回答：“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