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時辰前,城西。
天還未亮,霧氣籠罩著昏暗的窄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地上躺著一名身穿道袍的年輕男子,鮮血將他身下的青色石磚染成一片暗紅,巷子深處,一條灰色的觸手無聲滑出,緩緩鑽入青年胸口的血洞。
不多時,一陣微弱的吸食聲響起,在這一片死寂之中,顯得格外驚悚。
幾個披堅執銳的將士追至巷口,看到地上那具乾癟的屍體時,神色皆是驚駭莫名。
走在最前麵的那個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住,忍不住向後退了兩步,顫聲道:“這身打扮,是、是清雲仙師!”
另一個警惕地看向四周,滿臉駭然道:“怎麼會……清雲仙師是玄天門的人,竟也不是那東西的對手……”
為首之人看起來更加沉穩一些,在這種狀況下仍能保持冷靜,確認附近已經沒有危險後,沉聲命令道:“將清雲仙師的遺體帶回,封鎖此處,不許任何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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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書房中。
站在書桌前的男子氣勢威嚴,雖穿著一身常服,眉宇間仍是難掩久經戰場的肅殺冷厲。
他正對著房門的方向,視線落在被白布遮蓋的屍體上,目光晦暗不明。
另一人正是不久前在巷子中下命令的那位將領,他是裴將軍手下的副將,名喚韓風。見對方久久不語,韓風斟酌著開口道:“短短兩日,已經有五人遇害,如今清雲仙師也……末將以為,還需儘快召回另外兩位玄天門的守城弟子。”
裴懷澤聞言,閉了閉眼睛,聲音微沉:“臨滄是最早發現魔物的地方,形勢不容樂觀,他們必須留在臨滄維持陣法,否則……”
裴懷澤並沒有接著說下去,韓風心中卻已十分清楚,臨滄緊鄰礪城,臨滄的局麵一旦失控,屆時礪城也將陷入危險之中。
無奈屋漏偏逢連夜雨,兩日前,礪城也發現了魔物的蹤跡,為免引起百姓的恐慌,裴懷澤下令封鎖消息,暗中派了一批精銳配合留守礪城的玄天門弟子尋找誅殺魔物,讓人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是,一夜之間,清雲仙師竟也被魔物所害。無仙門之人相助,單憑他們這些凡夫俗子的力量,想要對付魔物,護住一城百姓,實在是難上加難。
一百多年前,人界妖魔肆虐,大批魔物入侵人類城池,造成無數傷亡,為應對魔物之禍,仙盟派弟子留守各城。後來魔域裂隙徹底封閉,魔亂漸平,大部分仙門弟子回歸宗門,唯有身為仙盟之首的玄天門,為防妖魔反撲,依然在一些重要城池留下弟子鎮守。
如今留守礪城的玄天門弟子,已經三去其一。
房間裡再次陷入沉默。
過了片刻,韓風忽然想起什麼,說道:“昨天晚上,末將從當值的人那裡聽說,傍晚有兩個修士入城,好像是什麼瓊山派的,要不,末將去將他們請來試試?”
“瓊山派?”裴懷澤微微皺眉,“未曾聽過。”他想了想,歎息道:“罷了,請他們來府中一趟,就算解決不了眼下的危機,至少希望能拖到仙門的救援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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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廟前,韓風未等回應,目光便落在一處算命的攤子前。他翻身下馬,大步走過去,向彥淩白二人抱拳行禮:“兩位仙師,將軍有請。”
鳴錚看向來者腰間的令牌,長眉一挑,附在彥淩白耳邊低聲道:“我的小道長能掐會算,鐵口直斷,竟連將軍府的人都被驚動了,專門來請你去府上算命。”
世道混亂,入城時的盤查十分仔細,將軍府的人能找到這裡並不奇怪。青年一臉鄭重,態度雖然說得上溫和有禮,話語間卻是不容拒絕,彥淩白心知將軍府此番派人相“請”,必是另有其事。
無視了鳴錚在耳邊的戲謔,也沒有多問對方的來意,他站起身,溫和道:“勞煩小將軍帶路。”
一路上,雙方互通過姓名,韓風略過臨滄,將礪城潛入魔物的事情簡略地說明一番,同時暗暗觀察著兩人的反應。
聽到“玄天門”三個字,鳴錚的眼底閃過一抹冰冷的殺意,語氣微嘲道:“所以,是因為玄天門的那幫廢物解決不了城中的魔物,你的將軍才會找上我們?”
不像其他仙門宗派不問世事,玄天門在凡間享有極高聲望,門中掌教更是被大衍奉為國師,倍加尊崇,如今,其門下弟子卻被人罵作廢物。
韓風心下一凜,不由多看了鳴錚一眼。
鳴錚還穿著那一身不合身的衣服,看起來著實怪異,韓風卻生不出半分輕視的心思,因為對方說話時,周身傳來的壓迫感,即便是見慣生死的他,也不由為之顫栗。
察覺到鳴錚情緒不穩,彥淩白在腦海中傳音,“當初封印你的是玄天門的人?”
鳴錚愣了一下,目光微黯,同樣傳音過去,十分狂傲道:“就憑那幫道貌岸然的廢物,還沒這個本事。”
這還是彥淩白頭一回從鳴錚身上感受到如此強烈而毫不掩飾的殺意,他沉默片刻,又問:“那你為何會如此仇視玄天門?”
這一次,鳴錚沒有回答,他目光微轉,落在彥淩白身上,盯著他看了一會,又慢慢移開視線。
得不到答案,彥淩白也不再追問下去,隻是又傳音過去,帶著一點告誡意味,“不論如何,若遇到玄天門的人,不可在城中生事。”
鳴錚微妙地沉默片刻,聲音極緩道:“放心,我怎麼可能給他們抓住把柄的機會?就算想出氣,也隻會套上麻袋把人拖到無人處暴打一頓,保管他們鼻青臉腫地醒來,卻不知道是誰打的自己。”
彥淩白:“……”
兩人傳音交流,韓風雖聽不見,卻能感受到氣氛忽然變得有些詭異。他默默地捏了把汗,愈發確定兩人的實力不在玄天門弟子之下。
好在沉默的氣氛並未持續太久,又轉過一條街後,城主府氣派的大門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