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時無言。
彥淩白倚著樹閉目休息,鳴錚想了想,也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夜深霜重,寒風砭骨,鳴錚聽到身邊的人又開始低聲咳嗽,想到彥淩白的身體還沒好透,便想拿張毯子給他披上,結果神識探入乾坤袋內,才發現裡麵已經沒剩下幾樣東西,大部分能用得上的,都被彥淩白分給了流民。
鳴錚恨得牙癢癢,按耐不住想要發作,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好在乾坤袋裡還有兩張他之前獵到的獸皮,不知彥淩白沒發現還是特地留下的,現在還好好地疊放在角落。
鳴錚將獸皮取出來,輕輕地蓋在彥淩白身上,眼底流露出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溫柔。
彥淩白原本就沒睡著,感覺到身上的動靜,睜開眼睛,正好與鳴錚的視線對上。
他微微一怔,剛要道聲謝,卻見方才還神色柔和的劍靈,忽然間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大貓,迅速縮回手,臉色欻地沉下來。若是鳴錚有尾巴,彥淩白毫不懷疑,此時對方尾巴上的毛已經徹底炸開了。
這麼想著,眼前就有了畫麵。
鳴錚偷看被抓個正著,挖苦遮掩的話還沒來及說,就聽見身邊的人忽然輕笑出聲。他原本就心虛,見狀更是惱羞成怒,臉色陰沉地問:“笑什麼?”
彥淩白自然不會將心裡想的說出來,至少現在不會。
“沒什麼,”他搖搖頭,眼底笑意未消,“隻是想謝謝你。”
鳴錚眼睛一眯,狐疑地望向彥淩白,卻見那雙沉靜的黑眸中,帶著一點淺淺的笑意。有那麼一瞬間,鳴錚覺得那抹笑實在太過灼人,他像是被燙到一般,飛快地移開視線。
用力閉上眼睛,眼前仍是那抹清淺的笑,鳴錚心底沒來由地湧上一陣煩躁,趁著彥淩白不注意,一把扯過獸皮蓋在他頭上。
彥淩白一愣,不清楚劍靈又在鬨什麼脾氣,正伸手想拉下來,手腕卻被牢牢攥住。
“彆動。”鳴錚的聲音在上方響起,聽起來低沉又壓抑。
隔著獸皮,看不清鳴錚臉上的表情,彥淩白並沒有從對方身上感受到危險和殺氣,加上這一天下來發生太多事,此時疲憊和倦意一齊湧上來,他無心與鳴錚發生爭執,便依言不再動。
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彥淩白感覺到鳴錚似乎是靠近了一點,但又很快退了回去。
他耐心地等了一會,箍住手腕的力道非但沒有鬆開,反而越來越重。
彥淩白皺起眉,就在耐心即將耗儘時,忽然感到一隻手探向了自己的後腰。他悚然一驚,幾乎是下意識揮出一拳,接著便聽到壓在身上的人悶哼一聲,吃痛地鬆開了他。
彥淩白扯下蒙在頭上的獸皮,話還沒來及說,就看到鳴錚那張布滿寒霜的臉。
鳴錚收回手,看著上麵沾著的血跡,又看向他,聲音冷得像是結了冰:“你受傷了?”
“……”
彥淩白默然。
後腰那處的傷原本並不重,若非鳴錚入魔時,按著他狠狠地撞在樹上,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
他將鳴錚打暈背下山後,已經簡單處理過身上的傷口,隻是後腰上的傷看不見也夠不著,便草草上了藥,想來是剛才救人時傷口又不小心掙裂了。
見他半天不答話,鳴錚的臉色更加陰沉,冷著聲音命令道:“衣服脫了。”
彥淩白懵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鳴錚的意思應該是要幫他處理傷口。他想了想,搖頭拒絕,“不礙事,已經上過藥……”
鳴錚冷笑一聲,危險地盯著他:“你自己脫,還是我幫你脫,選一個吧。”
兩人所在的地方有樹木遮掩,較為隱秘,但還是能遠遠看到流民駐紮的地方升起的篝火。他與鳴錚默默對峙了片刻,做著最後的掙紮:“夜風寒涼,我的病還沒好透……”
鳴錚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起身離開,很快又抱著一堆木柴回來。
生好火,鳴錚要笑不笑地看著他,不容違逆道:“脫吧,我動作很快的。”
“……”
知道此時再推脫,鳴錚怕是真會動手幫他脫,彥淩白無奈地歎口氣,隻得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帶。
鳴錚的臉色雖然不好看,手上的動作卻很輕,上藥的時候,彥淩白幾乎沒感覺到疼,反而有點癢。
他本能地躲了下,就被一隻手按在腰上,身後傳來鳴錚咬牙切齒的聲音:“老實一點。”
即便靠著火堆,身體暴露在深秋的夜風中,依然泛著冷意,而鳴錚掌心的溫度貼著皮肉傳來,便有種不容忽視的灼熱,彥淩白忽然覺得不太自在,但一想到按在腰側的那隻手,便僵著身體不再亂動。
等鳴錚弄完之後,彥淩白如蒙大赦地鬆口氣,迅速穿好衣服,明明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卻讓他有種熬過了幾個春秋的漫長感。
兩人心思各異,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正沉默間,不遠處的樹林中忽然傳來一聲輕響。
鳴錚目光一冷,低聲喝道:“誰!?”一道劍氣不由分說朝那處打去。
“啊!”
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從樹叢中滾出來,頭發和衣服上還沾著樹葉,樣子十分狼狽,抱著腦袋瑟瑟發抖,“仙長饒命,我不是故意偷看的,不要殺我!”
“……”
鳴錚黑著臉,衝少年道:“躲在哪裡做什麼?”
少年抖得更厲害了,哆哆嗦嗦地回道:“剛才仙長救、救我們時,我看到仙長受傷了,我、我想給仙長送些草藥……”
“不用了。”鳴錚打斷少年的話,“你可以回去了,不要再靠近這裡。”
少年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抬起頭望向彥淩白,鼓起勇氣道:“請仙長收我為徒!”